“師傅,你怎麽了?”風子默看到落塵臉色蒼白如紙,整個人搖搖欲墜,心中暗驚,忙過去握著她的手,卻發現竟如握著一塊冰,透心冰涼。


    “師傅,哪不舒服?”


    “我沒事,可能是今天累著了。”落塵搖了搖頭,腳步浮浮往房裏走,進了房,關了門,整個人倒在床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她是西蜀未來的聖女,這身份被人發現了怎麽辦?如果被抓到了神殿怎麽辦?她不能見師傅,她不能見子默,也不能尋找自己的父母了,她隻能孤身一人留在神殿念經誦佛,直到老死。她不要這樣活著,她不要!


    落塵越想越害怕,她拿被子將自己團團裹住,但她的身體,還是控製不住瑟瑟發抖,這厚厚的被子不能給她任何安慰。


    “師傅,我就在外麵,你有事喚我。”風子默的聲音帶著著暖意,在這個清冷的夜緩緩地響起,如黑暗中突然出現的火光,原來他一直都在。


    落塵推開門的時候,風子默正默默站在門前,看到她開門,嘴角微微地勾起,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


    “師傅,你怎麽穿那麽多?”


    “我見著有點冷,就披多了一件衣服,子默,拿了診金了嗎?”落塵一邊說一邊將衣服攏了攏,加多了一件衣服,她感覺安全多了。


    “拿了,這次因為有喜事,所以診金很豐厚,賞賜了六十片金葉,還有十五個高夏奴。”風子默笑著說。


    “那我們走吧。”落塵說。


    兩人連夜向這家主子告辭,在濃濃夜色下離開這個還沉浸在巨大喜悅中的大戶人家。晚上躺在草地上,落塵輾轉反側,不能成眠,她爹娘是西蜀人嗎?她們會不會就在鶴城?她們是看到她身上的紅蓮,不願她成為聖女,才不得已將她托付給師傅嗎?


    前方燃起篝火,青木正領著新加入的高夏奴給大家認識,常山依然默默地練武,這個沉默的少年,有著常人沒有的勤奮與堅韌。


    “師傅,青木他們手臂上的高夏奴烙印能不能去掉?”風子默在落塵身邊躺了下來,落塵知道,他定是擔心她,所以才來跟她說說話兒。


    “普通的刀傷、燙傷,我都能處理好,即使像當初天奇那深入骨頭的刀傷,痊愈之後,也是看不到傷痕,但青木他們這些是用滾燙的鐵烙上去的,烙印十分深,離現在又有十幾年,我用凝香露能讓這些印記變淡,變模糊,但要一點痕跡都不留,暫時還不行。”


    “但醫書曾記載,有一種仙人草,對這樣的傷疤有著奇效,如果凝香露加入仙人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惜這草隻在古籍記載過,我的師傅也苦尋不得,不知道是否隻是一個傳說。”落塵歎了一口氣。直到現在她還不知道該怎樣舒緩自己內心的恐慌與焦慮。


    “青木,你拿手來,我給你塗點藥,這手的烙印暫時不能消失,但背脊、大腿這些鞭痕,應該可以去除的。”落塵對青木說,她覺得她該做點事,要不滿腦子都是那些亂糟糟的煩心事。


    “主子,你這些藥定是很珍貴,不用浪費在我們這次奴才身上了,你隻要丟棄我們,不殺我們,已經天大的恩賜。”青木惶恐地再次跪在地上。


    “青木,如果你還是以奴才相稱,就是不喜歡我這個主子起的名字,那就是大不敬。”


    “奴才不敢,不,青木不敢。”三個人中,青木口齒最為伶俐,黑順和常山說話有些結巴,估計這十幾年並沒有說多少話。


    “來吧,我幫你塗藥。”落塵加大了音量,這次三人什麽都不說,立刻趴了下去,風子默也過來幫忙。當黑順爬起來的時候,黑黑的臉龐竟然有兩行淚,他不想讓落塵看到,猛地用手擦,卻不曾想越擦越多。


    “黑順,你怎麽了?”落塵問。


    “從小到大,從沒有人給我塗過藥。”黑順的聲音有點哽咽,落塵聽著覺得無比心酸,高夏奴比她可憐多了,她有什麽可煩惱,可害怕的?隻要不扒掉她的衣服,誰知道她胸前有紅蓮?剛剛怎麽就那麽傻,想不到呢?落塵突然覺得身上地大石頭被卸掉了,無比輕鬆。


    “別哭,以後沒有人欺負你了。”落塵踮起腳擦幹黑順臉龐的淚,聲音帶著輕快,一旁看著的風子默長長舒了一口氣,而黑順則如雷擊一般,直到落塵離開,他還是一動不動,這從沒想到,這輩子會有人幫他擦幹臉龐的淚,他覺得好幸福。


    “我聽說高夏奴如立了大功,主子可以在他們的右臂上烙上一個”赦“字,日後這個高夏奴隻要不主動觸犯貴人,除了他的主子,別人是不能隨意將他屠戮,隻是功勞再高,也是脫離不了奴籍的,這個鐵印,我已經拿到了,你們要烙上這個字嗎?但會很痛的。”風子默問。


    “謝主子,謝主子。”所有人全都跪下來,猛地叩頭,眼中的狂喜,還有冒出的滾滾淚花,讓落塵倍感辛酸。


    “謝過主子,我們不怕,什麽痛都不怕,我們不想做祭品,我們不想被活埋殉葬,我想活著,我想活著。”年幼的拓木突然放聲大哭,落塵聽著心裏難受,如壓著大石頭,他們都過著什麽樣的生活?


    風子默架起火把,待火燒得旺盛時,拿出一塊“赦”字鐵印,放在火裏燒,等到鐵印燒到通紅,就直接烙在右臂上,皮肉的焦味,鐵印蓋在皮膚,發出滋滋的響聲,為了讓這個烙印清晰,又不能用藥物治療,這該有多痛?落不忍再看,也不忍再聽,但整個過程,沒有人喊疼,當常山蓋完鐵印,他仰天長嘯,發出似笑但更像哭的叫聲,如荒漠狼叫。


    拓木這個最年幼的少年,流著眼淚,在夜色下的荒野狂奔大叫,如出籠的飛鳥,如脫韁的野馬,帶著狂喜。


    “爹娘,你看到了沒?你看到了沒?”黑順跪地痛哭,三年前,他爹娘的頭顱就放在祭台上,成為祭品,他無數次夢見那些大刀朝他的脖子砍來,嚇得滿頭是汗。


    青木,這個口齒最伶俐的少年,抱著一棵大樹痛哭,誰也不知道他此刻想著什麽,但那幹嚎聲,道不盡的辛酸。


    當晚這九十九位少年,抱頭痛哭,哭聲帶著重生般的喜悅,帶著曆盡苦難的淒苦,風子默坐在草坡上,靜靜地看著那熊熊燃燒的火苗,沉默不語,火光映紅他臉龐,美如桃花開,但他整個人卻顯得異樣的沉寂清冷,微微握緊的拳頭,竟青筋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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