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城之夜,寂靜深沉。


    五人一行,沉默地行走在黑夜中,風子默不曾再說過話,落塵覺得空氣似乎都有點凝固。


    “你們叫什麽名字?”落塵問。


    三人的名字很長,落塵重新給他們起了一個名字,分別叫青木、黑順、常山,青木最高,身姿挺拔,如林中之木,眉眼也十分俊美,三人中口齒最為伶俐,膽子也最大。黑順長得最黑,看起來最憨厚,一直低著頭,不大願意說話,顯得有些木訥。常山最壯實,如一座山,但一點都不顯得笨重。


    “我幫你們起的名字,你們可喜歡。”落塵問。


    “主子喜歡,我們就喜歡。”三人齊答,表情一致,都是恭恭敬敬,看不到任何的喜怒哀樂。


    “我們兩人居無定所,到處漂泊,很多時候是露宿街頭,喝冷水吃饅頭,日子過得很苦的,如果你們有好的出路,你們走吧,我不會賣你的。”落塵對他們說。


    “主子,你去哪,我們就去哪?主子賞一口飯,我們就吃一口飯,主子心情不好可以打我們出氣,我們不會喊疼,我們是最能挨打的,隻求主子別不要我。”三人猛地跪了下來,一臉的惶恐。


    “我不是想丟棄你們,隻是想還你自由,聽說府中的奴隸立了大功,主子是可以到官府那裏,請求將奴隸恢複自由之身的。要不我去說你們立了大功,恢複你們自由之身可好?”落塵一邊說一邊扶他們起來,但三人誰也不肯起,隻是猛地叩頭,似乎落塵要送他們去殺頭一般。


    “主子,沒用的,我們這輩子都是奴隸,從出生起,就隨時被打,被轉買,甚至被殺,我爹娘說我們是高夏族人,曾經的竺國皇帝竺天霸,就是我們昔日的族長,他帶領著族人南征北戰,建立強大的國家,我們族人那時可不是奴隸。”


    “隻是竺國後來亡國,我們的祖先被擄到此地,成為最低等的奴隸,但凡族中有祭祀,我們高夏族的奴隸就是桌上的祭品,主子死了,我們也得活埋殉葬。”青木膽怯地說著,聲音有點抖。


    “這話是不能說的,說了被聽到是要殺頭的。”常山輕輕扯了一下青木的袖子,他的頭一直低著,但落塵能看到那嚇得慘白的臉。


    “青木,你繼續說,我們聽著,如今夜深,沒有任何人會聽到。”風子默終於開聲,但始終沒有轉過身子,落塵看不到他的臉色。


    “有些奴隸,是因為家貧,或者賭輸了,不得已賣身為奴,又或者犯了事,被官府罰他為奴,日後他們如果立了功,又或者討了主子的歡心,那主子就可以到官府哪裏為她去除奴籍。”


    “我們高夏奴,因為是戰俘,終生為奴,無論做了多少立功之事,都不得脫離奴籍,但如果能討主子歡心,家中祭祀之時,可能不用殺我們當供品,所以我們得想方設法討主子歡心。每逢有祭祀,我們都提心吊膽的,因為管家就會從我們高夏奴挑選人去殺了當供品,我妹妹體弱多病,去年小主子多病,巫醫來祭祀,我妹妹就成了這次祭祀的供品。”


    “我眼睜睜地看著妹妹被殺,頭顱成為供品放在桌上,我很害怕,我也很難過,但我不能哭,也不能表現得難過,要不被主子看到,我也會被殺的,我最害怕生病,我們高夏奴生了病是不能用藥的,因為那是天神在懲罰我們,如果我們生病被發現,會被主子打的,如果恰逢家裏有祭祀活動,生病的都會被殺的,這是天神的旨意。”


    “你看,我們的手臂。”那鞭痕累累的手臂上烙著高夏奴三個字。


    “我們自出生之日就得烙上這樣的憑證,永生永世都隻是高夏奴,就是普通的奴隸,都可以欺負我們高夏奴,就是奴隸也不願意嫁我們高夏奴,因為生出的孩子也就是最低等的高夏奴。”


    落塵聽完震驚得久久不能出聲,她還曾慶幸,當年竺國那些戰俘沒有被殺,隻是抓到西蜀開荒僻壤,但不曾想到他們到了西蜀竟過著這般生活,她抬起頭,發現風子默不知什麽時候轉過身子,臉如白紙,手也微微顫抖,估計也是被這些野蠻的製度嚇著了。


    “以後你們就跟著我們吧,高夏族本是流著貴族的血液,以後也會流著貴族的血液,因為你們本來就是貴族。”風子默說,聲音悲涼。


    青木幾個抬起頭看著風子默,目光帶著茫然,也帶著震驚,又似乎又帶著些許微薄的希望,應該是從來沒有人對他們說過這樣的話。


    月光如水,灑在他們身上,顯得異樣的清冷,此後一行人就再沒有說過話,


    落塵覺得風子默得步伐有些輕浮,有好幾次似乎要倒下來似的,迴到客棧,天還亮。


    “掌櫃,我們要多一間客房。”風子默說。


    “好,好。”掌櫃一臉笑意,但當他們的目光落在青木他們的手臂時,那臉瞬刻變得烏雲密布。


    “他們是高夏奴,高夏奴是不能踏進我們客棧,否則他們住過的客房沒有人敢住。”掌櫃的目光充滿鄙視,似乎青木幾個是什麽髒東西,髒了他們的眼,也髒了他們的身,青木幾個人在掌櫃的注視下,低下了頭,剛剛有了神采的目光,此時又變得暗淡愚鈍。


    “他們雖然是高夏奴,但卻也是保護我們的隨從,既然不允許單獨住客棧,跟我們住一個客房總可以了吧。”


    掌櫃依然不願意,嘟囔著高夏奴會玷汙他的客房,直到風子默拿出了三倍的房錢,他才罵罵咧咧地離開,臨走前還說要夜深人靜才能出門,否則他這家店是沒有客人再來的。


    “大家都休息一會吧,我們明兒要繼續趕。”落塵說。


    “主子,你睡,奴才不睡,守護著你們。”


    “不用,這裏沒有什麽危險,你們也躺一會兒吧,我們明日還要趕路呢”但無論落塵怎麽勸說,這三人依然固執地站在門前,也許他們是想用這個方式是表達他們內心的情感。


    “現在我命令青木守著門,一個時辰到黑順,接著到常山,不守門的就躺在地上歇息一下,明天我們還要趕路,隻有養足了精神,你們才能好好保護我們。”


    “好。”落塵的話音一落,黑順和常山已經躺在了地上,似乎是慢點就違背了主子的命令一般。


    此時窗外夜正濃,鶴城還在沉睡中,落塵覺得疲憊,躺在床上睡著了,但她睡得不是很安穩,悠悠醒來的時候,發現風子默依然坐著,目光幽深地看著那盞油燈。


    “子默,你怎麽不睡?”落塵睡意還濃,微睜開的眼睛朦朦朧朧。


    “師傅,我難受。”風子默的聲音似乎從遠處漂亮,縹緲空靈,但有帶著幾分蒼涼,幾絲痛楚。


    “子默,你哪不舒服”落塵聽到子默說難受,整個人清醒過來,上次在老鴉山,他的手血肉模糊,大雨淋了幾天,潰爛得不成樣子,他也隻是輕描淡寫地說有點痛,如今他說難受,那真得是很嚴重了。


    “子默,哪裏難受了,給我看看。”


    落塵忙探了一下他得脈搏,脈象平穩,她又摸了一下他的額頭,體溫正常,臉色除了蒼白了一點,也沒有大的異樣。


    “師傅,我哪都痛。”風子默將頭深深埋在膝蓋下,落塵覺得此時的風子默就如天空一隻離群的飛鳥,孤獨而悲傷。


    “那——那——”


    明明看著沒事,但子默卻說哪都痛,落塵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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