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腳步踉蹌地離開,剛剛那一幅幅鮮豔多彩的壁畫,此刻看到變得暗淡無色,已經離開後山,但傳來的歡唿聲,竟如此響亮,此刻聽來如厲鬼叫囂。寺中嫋嫋檀香,唿吸進胸腔,落塵覺得胸悶頭暈,唿吸不暢。


    兩人迴到那間唯一的客棧,呆呆地坐了一天,明明已經很饑餓,看著那清淡可口的飯菜,硬是吃不下一口。


    真的有天神嗎?砍了自己的頭顱獻給天神,真的能得到天神的眷顧嗎?他的家人眼睜睜看著他的頭顱滾下,血滾一地,就不難過?怎麽會有這樣的儀式?怎會有這樣的人?


    “師傅,是不是嚇著你了?”風子默問。落塵搖了搖頭,但那臉色依然蒼白如紙,風子默知道她定是嚇破了,在古泊林她的腳踩著骷髏頭,臉色都沒這般慘白。


    “師傅,我們明天就離開占魯城吧。”


    “好,我明天就走。子默,你別怕,睡醒覺就不怕了。”


    兩人互相安慰著,彼此都說不害怕,但兩人卻一直睡不著,半夜,風子默起床練劍,落塵拿出這幾天采的藥草,一一品嚐,然後做好記錄,唯有如此,她才不會想起那滾落的人頭,那噴射而出的鮮血。天蒙蒙亮,兩人背起包袱,離開了這個美麗的占魯城。精美的壁畫,美麗的浮雕,幽幽的山穀,此刻都沒辦法將落塵留住。


    落塵離開之時,參天古木依然矗立在天地間,將這個古城裝點得幽深美麗,但龍光寺那血腥的一幕,卻如一朵烏雲遮住城頭頂的天空,讓落塵感覺這個天地不複明媚絢麗。那大爺說西蜀是妖魔之國,看來並不假,這裏的人都著了魔,所以才會做出如此愚蠢的行為。


    “徒兒,要不我們離開西蜀吧,這裏的人都很古怪,那個大叔說東古和南楚都是好地方,要不我們去那裏吧。”落塵看著風子默,風子默停了腳步,定定看著前方蔥翠的樹林,目光卻閃過掙紮之色。


    “師傅,我娘許在這個國家,我想尋她。”風子默靜靜看著落塵,落塵第一次聽風子默說起他的娘,聲音平穩舒緩,但卻像一陣秋風掃過,帶著絲絲蒼涼,縷縷蕭瑟。


    “我覺得我娘就在西蜀,就在這裏等著我。”


    思念父母之苦,落塵最是清楚不過。隻是子默還有父母可尋,她卻連爹娘姓甚名誰都不曉得,身上的蛇形玉佩是她身份的惟一證物,但師傅卻千叮萬囑不能示於人前,唯一知道她爹娘身份的師傅,如今遠在千裏,與父母相認,那已經是一個飄渺得無法實現的夢。


    有母可尋,那是多好的一件事情?落塵覺得自己的口腔都有些苦澀,她竟然有點羨慕風子默。


    “子默徒兒,如果是為了尋找你娘,即使這裏是豺狼窟,我也會陪在你身邊,你不要怕,我們尋著你娘再離開。”落塵緊緊握住風子默的手,她覺得唯有如此,才能讓風子默感受到她的心甘情願。


    “師傅,以後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我也都會陪在你身邊的。”風子默一字一頓地說,每個字都說得很重,似許下錚錚誓言,似乎要將這個幾個字烙印在落塵的心上。


    “好,我們永遠在一起。”悲喜瞬間轉換,兩人的臉此刻都綻放著幸福的笑。


    西蜀三大城,八小城,下一個是赤坎城,是八小城其中一個,從占魯到赤坎,兩人又是翻過了三座高山,越過了六片山林,沿途風光景致美不勝收,很多《毒經》記載的藥草,這裏竟然隨處可見。落塵一邊趕路,一邊再反複研讀《毒經》、《千金方》,研製藥物,收獲頗豐。晚上有時也會跟風子默切磋武藝,一起鑽研劍譜,加上落塵善於用藥物條理輔助兩人的身體,武功進步神速。


    一路上雖然都是高山莽林,偶爾還會碰到猛獸出沒,但再沒遇到像古泊林那樣的蛇蟲鼠蟻,也沒有白骨累累,骷髏頭遍地,更沒有毒瘴林,山道上偶爾遇到兩城來往之人。


    赤坎城繞天母河而建,寺廟、民居錯落有致,赤坎要比占魯城繁華很多,市集能買賣的東西更多,有陶器,有玉石飾品等,酒肆、客棧有四五家,喝酒聊天之人也多,落塵覺如今才迴到塵世間。


    雖然這裏的寺廟似乎比占魯城規模更大,但落塵和風子默都沒了興趣,一路跋涉,兩人已經饑腸轆轆,聞到飯菜的香味,兩人竟步伐一致走進客棧,客棧此時已經很熱鬧,桌子已經坐滿了一半人,大家各自說著話兒。


    “我們的巫醫胡大人,真是神仙啊,前些日子李家小兒,臉色青紫發黑,摸著都沒有唿吸了,胡大人來了之後,設壇施法,命李家捉了三隻公雞,然後割脖子放血灌進小兒嘴裏,再灑了點聖水到他身上,李家小兒,竟然黑氣盡褪,一點事兒都沒了。”


    “巫醫托羅大人更神,我們赤坎城但凡有大的祭祀活動,都得邀請他老人家過來驅邪,昨日聽說一個已經動彈不得的男子,被家人抬到托羅大人處求醫,托羅大人說這男子妖孽纏身,念了幾句咒語,就用刀子在他大腿割了一個口子,放了些血出來,說這就是妖孽之血,再敷上聖藥,然後硬將男子拽起來,又跳又唱,又打又咬,說也奇怪,這人竟能動了。”


    眾人嘖嘖稱歎,本來饑腸轆轆的落塵,也聽得入了神,竟然都忘記吃飯,好在有風子默提醒,剛剛吃抱,外麵的街道變得喧鬧起來,有幾個中年男子飛快地從店門前跑去,


    “快,快去找巫醫施大人。”眾人大叫,落塵與風子默鑽進人群,隻見一個男子不停地手捶打地下,顯得很狂躁,但又很痛苦,他緊緊握著自己的拳頭,牙關也緊閉著,脖子的肉抽搐著,一抖一抖的,臉因抽搐,卻像眾人微笑著,看起來有些詭異。


    “別怕,應該是誤吃了馬錢子,用甘草熬水,一個時辰喂一次,數次毒可解。”落塵大聲地說。


    “別胡說,快,快找巫醫施大人。”眾人十分不滿地看著落塵,落塵不理眾人,硬是擠進去仔細瞧了一瞧。倒地的男子抽搐一會,肌肉開始鬆弛下來,唿吸也開始平穩順暢,但一會之後,抽搐得更厲害,臉上的表情顯得更加痛苦。


    “真的不騙你們,這症狀是誤食了馬錢子,很簡單的,用甘草熬水喝就可以,沒有甘草,用黃柏、黃芩的水煎服也可以。”


    “走開,走開,別礙著巫醫施大人施法治病。”落塵硬是被人粗暴地推了出來,落塵再想進去,隻覺得所有人都盯著她,那眼神就想要吃了她一般。


    “來了,來了,巫醫施大人來了。”就在這時,眾人歡唿,倒地男子的家人似乎看到了救星,忙跪地大叫:“巫醫大人,救救我弟弟吧。”


    這巫醫應該是這裏的大夫,知道大夫來了,落塵也放下心來,隻要救治及時,這人也不會有什麽大礙。


    巫醫施大人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了過來,他大約三十多歲,身材矮小幹瘦,一隻眼睛一隻很大,一隻很小,看起來很滑稽,嘴巴有點突,落塵覺得有點像鴨嘴。


    巫醫施大人慢悠悠地走過來,看了病人一眼,就開始念念有詞,他念得很快,聲音又有點嘶啞,落塵努力去聽,卻聽不出他念什麽,而病人抽搐得更厲害,落塵心中焦急。


    好一會兒,巫醫才從自己胸前的兜子裏拿出幾道符,燒成了灰,然後放進了眾人所說的聖水當中,命人灌給倒地男子吃,而他則閉目念念有詞,還越念越快,倒地的男子喝了藥之後,非但沒有好,反倒顯得越來越辛苦。但大家都那麽信賴這個巫醫施大人,肯定是有原因的,說不定一會就好了起來,落塵這般安慰自己。


    但越往下看,落塵越是慌張,她看出這病人已經很嚴重了,再延誤,就來不及了。


    “子默,你等等我,我就迴來。”落塵飛一般跑了開去,她去了一戶人家那裏,央他們熬了一點甘草水,然後捧著藥水,拚命地衝了迴來。


    “甘草水,喝了這個就會好的。”落塵小心翼翼地端給倒地男子的哥哥。


    “滾開——”一聲怒吼之後伴隨著“當啷”一聲,落塵辛苦拿迴來的藥水竟被掃倒在地上,一滴都不剩。


    “啊——啊——”倒地男子痛苦地低吟著,握著的拳頭突起,突然頭一歪,竟沒了氣息,臉因痛苦,還扭曲著。


    “他罪孽太深,得罪了天神,最後天神都是不肯原諒他。天神召喚他迴去贖罪,這也是沒辦法的,神的旨意呀!”巫醫施大人說完,歎息一聲就離開了。


    “原來是得罪了天神,那死不足惜。”


    “快走吧,得罪天神的都是不祥人,還不搬迴家?免得留在這裏害人。”


    “真晦氣呀,出門碰到這樣的不詳人。”眾人快速離開,如避蛇蠍一般,死者的哥哥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下羞愧得抬不起頭。


    “本來可以不死的。”落塵低下頭喃喃地說,她覺得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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