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張虞、酈嵩前往太原晉陽遊學的消息在塢堡裏傳得人盡皆知。


    啟程前的當晚,張冀設宴請塢中百姓,其熱鬧場麵像極了村裏出了個大學生的模樣。


    宴上,張虞架不住叔叔伯伯的熱情,喝了不少酒。


    酒醉之餘,卻發現自家表妹酈素衣似乎心情煩悶,張虞想與其說話,後者竟不與說話,直接告辭迴屋,這讓他有些迷糊。


    因有前世之所為,心思縝密的張虞卻也反應過來,大體猜到表妹的生氣與自己前往太原遊學有關。


    在酒席散後,張虞偷摸來到表妹屋外,輕敲著門,說道:“素衣,是我!”


    屋裏先是悶了半天,隨後傳出酈素衣的聲音,說道:“明天要走了,這麽晚不去睡幹嘛?”


    愣了愣,張虞語氣漸而溫柔,說道:“正是因明天要走,我才來瞧瞧素衣。今後到了晉陽,怕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再見素衣。”


    有了這句話,穿著內裳的酈素衣推開房門,露出那張微紅的臉龐。


    不知是月光的映照緣故,還是今夜喝了酒的原因,張虞發現酈素衣今夜格外的美。


    因常年被風沙吹打,臉龐雖說不白,但在衣裳之下,因常年遮蓋,手臂、脖頸肌膚白嫩。羞紅的臉龐說不上豔麗,但因五官端正卻非常耐看。


    年齡雖比張虞小半年,但身段並不青澀。


    白色的內裳下,胸前兜不住,似要下垂。加之常年騎射,少女腰肢纖細健美,與下身形成對比,似乎在吸引張虞去摟。


    張虞不敢多瞧,說道:“晉陽離參合塢數百裏,往後我不在的日子裏,可讓下麵的人放牧。還有塞外曬的狠,記著戴鬥笠遮陽。”


    “嗯!”


    聽著關心之語,酈素衣神情早已不似之前煩悶,而是懷有少女的羞意。


    酈素衣打開房門,請張虞入屋,說道:“我為兄長繡了個容臭,可往裏麵放些草料,尋常用來醒腦驅蟲。”


    “繡得粗糙,兄長莫要嫌棄!”


    “倒是謝謝素衣了!”


    張虞將聞了聞容臭,笑道:“素衣所繡容臭,深含拳拳關切之心,豈是尋常容臭所能比!”


    少女臉龐愈發紅潤,白眼說道:“在外少說些胡話!”


    張虞將容臭揣到懷裏,笑道:“我走之後,大黃勞素衣照料了。”


    “慢走!”


    又寒暄幾句,張虞轉身便欲離開。


    少女望著張虞挺拔的身影,咬著紅唇,猶豫幾下,問道:“兄長,鄉人都說兄長日後要娶晉陽女郎,是否確有此事?”


    聞言,張虞瞬間明白其中緣由,轉頭笑道:“休聽外人胡言,為兄此去僅是為了遊學。”


    “好!”


    少女鬆了口氣,關心說道:“兄長記著按時用膳,免餓著自己。”


    “早些休息!”


    出了房門,張虞微吐了濁氣。


    少女懷春總是情,張虞怎會不知自家表妹的心意?


    你若問張虞態度如何,隻能說張虞其實能接受自家表妹。今為何不袒露心扉,在張虞看來實屬沒有必要。


    古代之時,父母意見非常關鍵。父親張冀希望張虞能往上娶,而非向下將就,故一直沒有對酈家表態。


    一夜無事,轉至天明。


    清晨時分,張冀、酈母、酈素衣出塢相送。


    酈母撫養張虞長大,算是其半個母親。今兩個兒子遠行離別,女人難免傷感擔憂,抹著淚水,為二人備上不少生活用品,拎著酈嵩說些貼己話。


    酈素衣則是擔心張虞看上太原女郎,或是被太原女郎看上,抓著張虞依依不舍,試圖妖魔化那些女郎。張虞則是不斷安撫酈素衣,表示自己這次僅是去求學。


    張冀見不得女人多愁善感,催促著二人趕緊上路,免得天黑找不到地方休息。


    在眾人的送別下,眾人踏上前往塞內的道路。


    參合塢距晉陽約有七八百裏,其中道路漫長,不僅有零星胡人出沒,到了荒郊野外更有豺狼虎豹身影。甚至你所途徑的大富之家,看上你所攜帶的行李,恐會化身豺狼,來上一遭殺人越貨的故事。


    張虞記著與張遼的約定,在與二叔張楊商量後,決定先前往雁門馬邑,再從井陘大道,進入太原郡,順著汾水南下,拜會祁縣王氏。


    彼時張虞剛穿越而來,得知二叔乃張楊,心中頗是激動,本以為二叔作為漢末留名的小諸侯,手段、智謀應該遠勝尋常人。


    隨著深入了解二叔張楊,張虞才發現二叔除了武藝超人外,權謀、手段還不如父親。


    至此,張虞聯想到二叔在曆史上的作為,終於再次理解豬站在風口上都能飛起來的道理。


    曆史上,袁紹默認張楊屯兵河內,或許是看重其胸無大誌,外加性格淳厚,故不會有反叛之行為。


    至於能留名於史,則是張楊因念及同鄉之情兩次施救呂布。而讓張虞記住張楊的姓名,更是多因張楊可笑的作為,以及其窩囊的死法。


    因性格淳厚問題,即便手下反叛,張楊常抱其哭訴,舍不得誅殺,企圖用恩情感化屬下。如此離譜的操作,最終導致了張楊被手下所害。


    當然,張楊的死也引起了連鎖影響,其帶來的河內易主,直接引發了官渡之戰。


    且不談二叔張楊所做的離譜之事,因二十餘騎聲勢浩大,沿途沒有不長眼的豺狼,更沒有找死的劫匪。


    很快,眾人趕了好幾天的路,終於抵達馬邑。


    到了馬邑,張虞依照張遼所留的地址登門拜會。


    張遼沒料到張虞這麽快來拜會,得聞消息時驚喜不已,遂出門相迎,並令家人買好酒好菜招待。


    為了令二人關係更進一步,張遼請張虞登門拜會母親。


    張母見張虞相貌俊朗,言行有度,甚是滿意,叮囑張遼好生與張虞結交。


    因要至太原遊學,張虞僅在馬邑逗留一日,便告別了張遼。


    張遼不舍張虞,遂向郡裏請了幾天假,南下送至井陘,這才分別而歸。


    過了井陘,風氣與塞外有了些許分別,沿途人口漸多,常有吏人會上前詢問去向。


    繼續南下,一行人過狼孟,遂至汾水河穀,進入晉陽縣境內。


    一番打聽才知道他們所拜師的王宏雖是祁縣人,卻在晉陽與祁縣間的大麓山居住,約離晉陽縣有二十來裏。


    與此同時,隨著目的地將近,張楊的護送任務即將結束。


    不過他在返程前,需要到晉陽市井將隨行的馬匹變賣,以用於張虞、酈嵩二人遊學的支出。


    至於為何變賣馬匹,而不是攜帶銅錢、巾帛、金銀,主要因為銅錢太重,金銀非通用貨幣,邊塞地區巾帛緊張。


    馬匹的話,其雖非巾帛這種標定物,但卻是大族必需品,在市場上不愁買家。


    晉陽,東市。


    人群湧動,牛鳴馬嘶之聲時有響起,還有絡繹不絕的吆喝聲。


    “鮮卑胡奴身體健壯,一萬五千錢一人。”


    “壯牛一頭,三千五百錢一頭。”


    “上等的雲中駿馬,最低五千錢就能帶走,走過路過別錯過!”


    張楊帶著塢民吆喝著,聲音格外洪亮,吸引不少大族內的管事前來問價。


    “二叔!”


    張虞見天色不早,說道:“我與伯鬆先去西市買些複袍,稍後在此相會。”


    “好!”


    東漢時期,郡縣大城的市井大體依商品種類設區售賣,晉陽東市賣牛馬、奴隸,西市售賣衣袍、糧食等物,南市則為銅鐵金銀等物。


    如果此城市人口不多,基本會壓縮成一個市場售賣,如尋常縣鄉市場。


    張虞、酈嵩在西市溜達半響,買了幾件得體的外袍,以及筆墨、竹簡、削刀等日常學習用品,這才返迴東市。


    在返迴東市途中,忽聞前方聲音嘈雜,伴有爭吵之聲響起。


    酈嵩當即湊上前去,本不欲看熱鬧的張虞也唯有跟從。


    透過嘈雜的人群,可見一名錦衣玉袍的青年,左右簇擁著四名壯漢,用手指著倒在地上,口吐紅血的大黑狗,神情猙獰:“豎子狂徒好大膽,竟敢當街行兇害我狗兒性命。”


    少年怒目而視,說道:“縱狗傷人,依照漢律,可當即處死。你家黑狗當街險些傷人,我為何不能殺之?”


    “哼!”


    “哼!傷人?”


    白麵青年冷笑幾下,對周圍看熱鬧的市人,問道:“可有人看見我縱狗傷人嗎?”


    “這~”


    周圍人麵麵相覷,似乎畏懼青年權勢,紛紛不語。


    少年轉頭看向身後戰戰栗栗的婦人,希望其開口為自己說話。然而後者卻低頭不敢言語,似乎非常畏懼白麵青年的。


    “此人是何身份,竟如此張狂?”酈嵩詢問身側商賈道。


    “有所不知,此人乃祁縣溫氏子,因父祖為高官之故,胡作非為,縱狗害人,怨者不少,但卻無人敢告官。”商賈說道。


    聽著商賈的低聲解說,張虞算是看明白了。


    溫氏子名劭,借助溫氏的名聲,從小胡作非為,屬於是典型的官二代。


    今到東市買東西,因遛狗不牽繩,黑狗差點咬傷婦人。賣馬的少年路見不平,一腳踹死黑狗,遂引發了這場衝突。


    見無人敢答話,溫劭得意大笑幾聲,說道:“也罷,見你年紀尚輕不予計較,黑狗值三千錢,今用你手上的黑馬來賠便好。”


    顯然溫劭看上了少年矯健的黑馬,欲直接敲詐購買。


    “休想!”


    少年神情惱怒,說道:“故放家犬而殺傷人者,依法從贖罪。按律而言,有罪則是你,我安有罪過?”


    “且黑狗不過百餘錢,安能值三千錢。我馬值六千錢,豈能賤賣於你?”


    說著話,少年望著嘈雜但又冰冷的人群,愈發感到無助。


    “嗬嗬!”


    溫劭輕蔑而笑,說道:“在太原,我的狗值三千錢!你的馬就值三千錢,賣不到六千錢的價位!”


    少年轉頭欲勸說婦人為自己說話,卻不料婦人卻是膽怯而逃,生怕這件事連累到她。


    見此一幕,少年呆楞當場,他沒想到幫人會把他幫進去。


    商賈歎了口氣,說道:“這少年可憐,救得別人,但卻難救自己,世態炎涼!”


    “濟安!”


    酈嵩看向張虞,低聲說道:“少年仗義相助,卻淪落至此,要不幫幫他!”


    張虞挑了挑眉,說道:“伯嵩不怕得罪溫劭?”


    酈嵩眨了眨眼睛,說道:“你我乃雲中郡人,家鄉遠在塞外。且你我隨長文公習讀,將為王氏門人,何懼區區膏粱子弟!”


    頓了頓,又說道:“此子雖說年幼,但性情仗義,為人豪邁。濟安如能為其解圍,當能得此人恩情。”


    張虞斟酌利弊,說道:“讓二叔帶人過來,我為此子解圍!”


    “好!”


    同時,溫劭見少年不交馬,準備示意左右上前。少年擋在馬前,擺出架子,欲保衛自己的財產。


    “且慢!”


    “此馬矯健高大,乃少有之駿馬!”


    張虞不緊不慢從人群中走出,喊道:“我願出八千錢!”


    溫劭眉頭大皺,問道:“你是何人?”


    “五原郡呂布!”


    張虞說謊不臉紅,直接冒充呂布。


    “五原呂布?”


    “嗬!”


    溫劭蔑視打量幾下,說道:“原是塞外人!”


    張虞不卑不亢,說道:“君出價三千錢,我出價八千錢,此馬當歸我爾!”


    在少年驚喜的眼神下,張虞伸手去牽黑馬的韁繩,說道:“八千錢願賣馬否?”


    “願!”少年連忙點頭,答道。


    溫劭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他沒想到有人出麵敢截胡,這是在打他的臉啊!


    “住手!”


    為了在眾人麵前維護自己的權威,溫劭怒氣上頭,大喝一聲,說道:“呂布,我出錢一萬,此馬當歸我!”


    “嗯?”


    張虞憋住笑意,說道:“好,呂某價不如君,君可讓人牽走此馬!”


    “你不喊價嗎?”


    “我怕喊亂了!”張虞幽默道。


    溫劭呆滯了下,瞬間反應過來,這‘呂布’是在坑自己!


    “溫君出錢一萬,折黑狗三千錢,請付七千錢與馬主!”張虞示意溫劭交錢,說道。


    自感被欺詐的溫劭,臉色頓時紅溫。自己橫行霸道這麽久,沒想到栽跟頭了!


    “祁縣溫氏,世代冠冕,以詩書道義傳家,溫君應該不會出爾反爾吧!”張虞故意說道。


    左右武士見溫劭憤怒不語,遂大步上前。


    此時,張楊帶著十幾名壯漢而來,齊刷刷站在張虞身後,麵容猙獰,殺氣逼人。


    “給錢!”


    見形勢發展到當下,溫劭便知道自己占不到什麽好處,為了保全自家的臉麵,唯有捏著鼻子給錢。


    價值千錢的七匹綢緞被溫劭掃落到地上,隨即揚長而去。


    少年毫不嫌棄,連忙將地上的綢緞撿起,並且欲分兩匹與張虞,說道:“多謝呂郎君出手相助~”


    “不必,口舌取巧而已!”


    張虞推辭說道:“某非姓呂,乃姓張,名虞,字濟安。”


    “多謝張郎!”


    少年將懷裏的綢緞擱下,尊敬而拜,說道:“某姓郝,名昭,字伯道。”


    繼而,郝昭苦笑一下,說道:“今日若無張郎出手,昭將無臉見家人,在此拜謝張郎仗義出手!”


    “郝昭?”


    張虞遲疑少許,能在賣馬之時遇見郝昭,隻能說世界太小了。


    讓張虞最為奇怪的是,本以為屬於是三國鼎立時期的郝昭居然早已出生,甚至還與張遼歲數相仿。


    然殊不知,郝昭在三國出場時,並非諸葛亮伐陳倉之時,而是在曹丕篡位那年。


    彼時河西大亂,郝昭作為將軍統兵,配合蘇則、毌丘興蕩平河西諸郡。在鎮守陳倉之時,郝昭已經在河西鎮守十餘年,民夷畏服,屬於是軍中老將,而非常人印象中的青年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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