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人不再說話,高手對弈,這迴一盤局用掉近兩個時辰,季珩不會贏的,但美髯男在最後關頭刻意放水,讓他順利得到一麵玉牌。


    田風、田雨租馬車來接兩人時,天色已經全黑,城門馬上就要關起來。


    坐在馬車上,季珩輕撫玉牌,這是他的第一步,接下來不管身上的毒能不能解,他在死前都要一步一步重新走迴季家大門。


    邁出第一步,他的神情愉快。


    見小少爺開心,瑢瑢也是滿臉笑意。


    本來就是帥哥美人,再掛起笑意,看得田雨錯不開眼,他愣愣地看著漂亮得令人晃花眼的瑢瑢,直到……主子生氣。


    季珩想起鬼先生說的,他嫉妒人家交情好、夠親近,親近……個屁!


    斂起眉心,他寒聲問:「看什麽?」


    「看瑢……」才兩個字,田雨驚覺主子的怒火像隱藏在火山下的岩漿,即將噴發,雖然不明白主子的怒氣從何而來,但他警覺地收起下麵的話,「我隻是想知道,瑢瑢今天碰到什麽好事,怎麽這麽高興?」


    哈哈,她就等著人問呐,靠近田雨,她笑容可掬道:「二少爺,你可知道,今兒個小少爺大展神威,一口氣贏得一麵玉牌,和十六麵銀牌呢。」


    他們家小少爺果然有本事,難怪一家人全拿他當寶,瞧,短短一天就賺進一百六十兩,沒流血、沒出汗,這麽能耐的人,就是需要把他放在神龕上,就是要天天供上鮮花水果的呀!


    掩也掩不住的崇拜目光,讓季珩怒氣暫歇,笑意再現。


    想起她拿到一百六十兩銀票時,當!兩隻眼睛露出精光,整個人散發出耀眼光芒,那一刻,他的銅牆鐵壁心瞬間軟化了,差一點點也把胸口的玉牌拿出來換錢。眯起狹長的雙眼,他把瑢瑢拉迴自己身邊,低聲道:「肩膀酸了,捏捏。」


    「是!」她樂得配合,要是小少爺能天天賺一百多兩,別說捏肩膀,她可以從頭給他捏到腳。


    田雨見狀,驕傲道:「不是跟你說過,小堂弟是我們家寶貝,比誰都重要。」


    合著一家人當中,誰重要、誰不重要,跟本事高不高有關?


    瑢瑢說:「一百六十兩,咱們家幾個月的藥錢、生活費全有了。」


    「玉牌呢?」


    「玉牌是棋高八鬥的通行證,沒啥大作用。」


    什麽沒大作用,作用最大的就是玉牌!那不僅僅是通往棋高八鬥的通行證,更是通往權貴高官的通行證。季珩盯著「小家子氣、沒見識」的瑢瑢一眼,女人呐,果然是頭發長、見識短。


    「以後小少爺閑得發慌、心情不好想甩碗丟筷子,就把他送到棋社,痛宰幾個人、發泄發泄後……應該會好一點。」提起玉牌,瑢瑢興致不高。


    季珩咬牙,他不過在她麵前甩過那麽一迴碗,有必要時不時拿出來說嘴嗎?


    這塊地,主人家原本沒打算種玫瑰的,隻是前幾年,京裏仕女流行將玫瑰曬幹、裝進香囊裏,許多農戶便在家裏種上幾畝玫瑰,李奶奶的兒子在城裏當掌櫃,知道這流行,便迴鄉下弄了這麽一片玫瑰園。


    沒想兩三年過去,香花香囊不流行了,便放任這一大片玫瑰園自生自滅。


    李奶奶一個婦道人家沒力氣耕田,且住不慣城裏,便帶著小孫女住在老家,她惜物,舍不得這一片花田荒廢,便時不時過來打理,倒也成了木犀村一景。


    瑢瑢有需要,便把這片花田給包下。


    這天田雷推著季珩出來采玫瑰,一個東、一個西,兩人分別從兩邊采集,這工作田雷常做,早已經熟能生巧,而季珩……


    他從來沒做過這種事,但被瑢瑢嬌嗔兩句,做了,季珩對自己的行為很不屑,但再不屑還是折下一朵玫瑰花,放入輪椅旁的簍子裏。


    這片玫瑰園不小,眼下玫瑰花瓣不缺,但桃花的量很少,幸好張大嫂家裏曬了不少桃花和桂花,瑢瑢全花銀子給收下。


    為瑢瑢的賺錢大業,不光銀子,全家人也都折騰進去了。


    偏偏李熙還拍手叫好,對著季珩說:「你是該多往外頭走走,吸氣吐納,心胸開闊。」


    鬼話,難道他的心胸狹窄嗎?


    說起來瑢瑢和每個村民都交好,也不曉得她的人緣怎會那麽好,在她進門前,他們與村裏人宛如身處兩個世界。


    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折下幾朵花放進他的簍子裏,那是李奶奶的小孫女阿喬,她還衝著他直笑。


    他本不想問的,但最終還是問出口。


    「不怕我嗎?」今天他沒有戴人皮麵具,臉上的毒疤猙獰。


    阿喬看著他,甜甜一笑,說:「以前,害怕的呀。」


    「現在呢?」


    「瑢瑢姊姊說,天底下有很多可憐人,沒有人希望自己缺手斷腳,意外雖然造成了人的不幸,但壞人會擴大別人的不幸,而善良的人會把別人的不幸抹平,我想要當善良的人。」阿喬口齒伶俐地說著。


    她是這樣對村人講的?季珩莞爾,她身上彷佛有種魔力,能讓所有人都樂於親近。


    「不幸哪有那麽容易抹平。」他不禁失笑。


    小女孩望著他,笑開缺了門牙的小嘴巴,在他沒來得及反應時,她踮起腳尖,往他臉上的傷口吹氣,輕聲說:「唿唿,就不痛了。」


    田雷轉過頭,恰恰看到阿喬的動作,完蛋!主子不喜人近身的……


    二話不說,田雷飛奔到主子身邊,想搶救小女孩,沒想到主子竟然沒有揮拳把小姑娘打出重度內傷,也沒把人推開,隻是呆呆地看著小女孩。


    「還痛嗎?」小女孩問。


    他下意識搖頭。


    小女孩笑彎了眉眼,說:「那就抹平啦。」


    這樣就抹平了?


    突然間,季珩意識到,多久了?他已經多久沒有怨天尤人,多久沒有想過放棄自我,不知不覺間,瑢瑢抹平烙在他身上的陰霾……


    他能走路了,雖然隻有短短幾步,他沉溺於學習兵法中,又開始計劃起未來,他不再自怨自艾,隻專注要讓負他的人得到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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