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煙雨醒來時,隻覺太陽穴突突的疼,揉了揉方才起了身。


    羽翎蘭從外開門進來,見她醒了,便將手上端進來的醒酒茶遞了一杯給她,又露出一個侃笑。


    “怪不得平日裏甚少見你飲酒,就你這酒量,怕是還沒開始就先暈了。”


    許煙雨接過茶水一口飲完才覺有些清醒了過來,迴了個笑,“我隻記得昨日我醉的不省人事,歌遠她們呢?”


    “別說了。”羽翎蘭擺了擺手,隨意的將裙擺一撩便坐了下來,“昨日拚酒隻剩我倆,我倒真以為她千杯不醉,心中正稱奇,誰知這話音剛落她便倒了。”


    “原是想將你們一個個扶迴房間,結果我跑了幾趟瞎轉悠了半天也沒見著這酒樓有什麽可以躺下的房間。”


    “我也不知她們住哪,這半夜三更黑燈瞎火的也去不了其他地方,如此我也沒辦法了,便隻得將她們安置好就帶你迴來了。”


    “光是摻你迴來就累得我夠嗆,所幸你倒是很乖,隻是睡著,倘若你要是瘋瘋癲癲說醉話發瘋,我便當街將你扔下了。”


    “勞煩你了。”許煙雨又笑著下了床。


    起身洗漱用過早膳開了肆,挨到午後,雲斐隻身來了四時笙香。


    互道了個禮,許煙雨便去喚羽翎蘭了。


    茶肆客人這個時辰一般甚少有前來喝茶的,許煙雨便隻能陪著他們繼續前些日子未完成的爭辯。


    兩人你來我往辯的不可開交,她便在旁邊遞遞茶水或偶爾需要她時略點點頭。


    一個半時辰後,這場爭辯還是未見分曉,兩人卻偃旗息鼓沒有再辯下去。


    許是都知道誰也說服不了誰,每個人心中對茶術的理解也都不同,說到底是沒有對與錯之分的,即再辯下去無甚意義,便點到為止。


    “辯的很精彩,我在旁邊聽著,都覺受益匪淺學到了許多。”許煙雨微彎了眸露出一個笑容。


    “許姑娘,雲斐今日前來除了與羽姑娘續辯外,還有一事是為著許姑娘。”


    雲斐從袖中掏出一本折貼遞給了許煙雨,“後日城中會舉辦一次茶會,這次茶會是由城中所有有頭有臉的皇商世家共同主辦。”


    “皇商辦茶會,目的便是為了挑選出其優質的花茶為下一次向城外輸送花茶擇機。”


    “屆時,各門各派的茶師皆會前來,我們即為茶師,若能因此為家國盡一份力,實乃終生幸事。”


    “許姑娘茶術高超,又是上一屆的茶師之首,若隻是將茶方賣給應家主豈非太過屈才,那日茶會,若許姑娘能來,定複當日茶首之譽。”


    許煙雨麵上含笑接過了邀貼,卻並未多言。


    這事倒是如她所願的,她棄掉一切名譽從頭來過選擇出城求學,所為便是打破傳規宣揚不隻拘泥於傳統風格的製茶之術。


    她向應家主賣茶方為的也是如此,若她製的茶能得普通百姓喜歡,那她所走之路便成功了一半。


    而接下來她要做的便是在這眾多茶師中遵循她的獨特風格走出一條路來,而這條路需得轟轟烈烈鬧得人盡皆知。


    雲斐今日的邀貼卻來的正是及時,但換句話來說,即便今日雲斐沒有提及這事,顧音也早在幾日之前告知了她此事,而她也早便做好了打算要去這場茶會。


    如今,也不過順水推舟罷了。


    雲斐眉眼間蕩漾了一絲笑意,卻為這白淨清俊的容顏徒添了一絲溫雅,“許姑娘若去,想來這場茶會定會讓雲斐受益終生。”


    “羽姑娘,雲斐也給羽姑娘備了一張邀貼,羽姑娘雖不是城中之人,但同為茶師,但去無妨。”


    羽翎蘭沒有接雲斐遞過來的折貼,隻是無奈的歎息了一聲,“我倒是想去,可家中親人已頻頻催我迴靼喇。”


    “我在這朝陽城中已呆了有數日,明日便要迴靼喇了,這場茶會怕是去不了了。”


    “明日你便要走?怎的之前沒聽你提過。”許煙雨微蹙了眉看向了羽翎蘭。


    女子嘻嘻咧嘴笑道:“本來是要跟你說的,這不雲公子恰好來了,現在說也是一樣的。”


    “即羽姑娘明日要走,雲斐恐脫不開身來送羽姑娘,便提前在此送別羽姑娘了,望羽姑娘一路順風。”


    “好說好說,你們朝陽城的人怎的都這麽多的禮節規矩,聽著就怪累的,不管怎樣,能在這裏遇著你們這些誌同道合的朋友,也算有緣,我們便有緣再會吧。”


    雲斐離開後,許煙雨便再去了一趟四時飄香,她去時碰巧撞見前段日子隨梁清楣一同來過的部下正在台前與歌遠說著什麽。


    她仔細瞅了瞅,若沒記錯那人應當是楣楣的手下副將杜潤。


    歌遠見著許煙雨從外頭進來,有些許的驚訝,便步出了台前,“煙雨,你怎的來了,也是巧了,這位杜將軍正要找你呢。”


    “找我?”許煙雨有些疑惑,又望向了前方的男子,“杜將軍突然前來所為何事?”


    杜潤見著了許煙雨,臉上悻悻一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這不前些日子的時候在這喝醉撒酒瘋對姑娘無禮了,梁將軍已經罰了一個月的軍餉。”


    “如今得空便正好親自過來給姑娘賠個不是。我杜潤就是個粗人平日裏也是犯渾的緊,冒犯之處還請姑娘見諒。”男子抱拳道了個禮。


    許煙雨笑了笑,“我還當是什麽事,都過去這麽久了,便早就忘了,何況將軍也並未做什麽出格的事,隻是以後將軍還是要少喝點酒才好。”


    杜潤臉上一紅,將頭皮又撓了撓,“這老毛病了,一時怕是改不過來。”


    正說著,那邊的屏風隔間突的冒出了一個頭,“老杜!”


    “嘿!這不是趙將軍嗎!”杜潤大剌剌的走了過去。


    趙益從隔間出來,杜潤麵露喜色的與趙益攬肩搭背起來,“今日正好遇著,趙將軍可要請我老杜喝一杯啊!”


    “嘿!老子可不敢請你喝酒啊,你們梁將軍要發起威來老子可受不住。”趙益渾渾一笑,黝黑的臉上那一口白牙便愈發顯眼。


    “這不將軍又不在!”


    “梁清楣不在?”男子拍開了杜潤放上來的手,開始左右張望,在掃視一圈後並未見著人後打算收迴目光卻正好與不遠處的許煙雨對上了視線。


    許煙雨迴了一笑,盈盈做了個禮。


    趙益一時之間沒有想起許煙雨,但又覺著眼熟,便也迴了個禮。


    許煙雨走了上前,她是記得趙益的,許是因著他對楣楣有意,她便多留意了些這個趙將軍。


    說來三年前他們也算有過諸多交際,就連她離開王府的前一個月時她還與梁清楣在街頭遇上過他。


    卻不知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是否還記得她。


    “趙將軍,許久未見。”


    趙益半眯了眼盯著許煙雨看了許久,好半響才一拍腦門,“你是梁清楣身邊的那個叫許煙雨的姑娘?我才覺著眼熟呢,怎麽幾年都不見你了?”


    許煙雨婉然而笑,“為求學出城了一趟。”


    “難怪,我記得你是學茶的,如今定是成了茶師了吧?”趙益臉上笑的燦爛,又非常自來熟的拍了拍許煙雨的背,“記的前些年你還是是個丫頭片子,如今倒是有些大家女子的風範了。”


    對於趙益的調侃,許煙雨並不惱,反而也抬手拍了拍男子的背,眉目淺笑,“趙將軍倒是沒怎麽變。”


    許是沒有想到許煙雨會如此動作,趙益愣了愣,隨後又哈哈大笑起來,“許姑娘不愧是能跟梁將軍混在一起的女子,果真與眾不同!”


    “趙將軍說笑了。”許煙雨又盈盈拘了一禮。


    “啥、啥?你們原來認識啊?”杜潤終於找了個機會插了句嘴,“那正好,許姑娘是這的老板娘又跟咱梁將軍趙將軍都認識,下次兄弟們就一起來聚上一聚。”


    “將軍們能看得上小店來關顧,煙雨自然欣喜。”


    “好說好說,你們這的東西又新穎好吃又便宜,叫我老杜去別的地我還不願意呢。”男子拍了拍胸脯笑開了。


    “這家名揚城中火爆的酒樓原是許姑娘開的?許多人說的天花亂墜與我推薦這家酒樓,我原本是不信這個邪的,便特地過來試了一試,倒真是與傳聞別無二致。”


    “許姑娘的酒樓當真是絕無僅有,不想許姑娘不僅是個優秀的茶師,還能做酒樓生意,佩服佩服。”


    “將軍謬讚了,這酒樓雖是我開的,可這生意卻不是我打理的,若將軍們得空可隨時來四時飄香,去前台與那邊的歌遠姑娘說道一聲,自會有優惠。”


    許煙雨欠身拘了個禮,“煙雨還有些事,便先行離開了,趙將軍可要吃的盡興。”


    又對杜潤示了禮,許煙雨便轉身去了酒樓後廚。


    後廚的老張見許煙雨進來,連忙將旁邊做好的炸蝦丸和蝦滑推給許煙雨看,“姑娘,你前些日子說的我最近研製出來了,你看是不是這個味道模樣。”


    許煙雨仔細瞅了瞅,蝦丸色澤誘人香味濃鬱,便笑了笑,“老張的廚藝煙雨是信得過的,明日拿給歌遠姑娘嚐過便可推出了。”


    “好咧!”


    再交代了一些事宜後,許煙雨便拿了想拿的東西離開了。


    她迴去茶肆時天色已晚,羽翎蘭不知去了哪裏並不在屋裏。


    直至第二日天天蒙蒙亮,許煙雨才見羽翎蘭出現,而她身後還跟著兩位身著靼喇服飾的侍衛。


    許煙雨心下了然,知她是來做最後告別的,便將早已備好的東西遞給了她。


    “這些都是一些合你口味的吃食,我曾送給朝陽公主一個鍋具,若你想念火鍋的味道,便去找她吧。”


    “這裏麵還有我這些日子整理出來的一本茶記,想來對你日後學茶能有些用處,若你不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我心心念念這麽久,你竟真的給我了,許煙雨,你人真好!”羽翎蘭臉上瞬時笑開了,又有些激動的抱住了許煙雨,隨後又歎了口。


    “說來,我倒真有點舍不得你了,若有機會,真希望我們能再見。”


    許煙雨微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女子的背,“若有緣總會再見的,此去路途遙遠,一路保重.....”


    羽翎蘭離開了,茶肆似乎一瞬間又恢複了以往的冷清,外麵突的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便瀲起了一陣秋雨的涼意。


    籲歎了口氣,聽著外麵雨打窗欞的噠噠聲,起身將窗掩上了。


    .................


    今日是茶會開始的日子,無論是應雲斐邀約還是其他許煙雨都是自然要去的。


    於是特意換了身青色絹花的衣裙挽了雲髻簪了隻玉鑲的木蘭簪子便撐了傘出了門。


    外麵依舊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即便她提著裙角,也依舊染髒了半邊的裙襦。


    在綺雅苑的門前收了傘停下,門前的小茶廝接過她遞來的邀貼。


    其實一般茶師是不需邀貼的,隻要是茶師便可隨意自由進出綺雅苑。


    與許多年前的聚茶會不同,這樣由皇商舉辦的茶會是一場真正的茶試,雲集各門各處的優秀茶師。


    甚至比起茶師大會來說,這場茶會更為精彩激烈,不僅有諸多大師級別茶界領頭人物在場,更是有諸多愛茶尊茶的品茶師。


    若是在這場茶會中一鳴驚人,便意味著從此後名震城中在整個茶界中真正擁有了一寸之地。


    從前她拿茶首時,因著橫空出世又反行其道雖被人知曉了有她這麽一號人存在,但若說對茶界有多大影響倒不見得。


    加之她自拿了茶首後便離了城消了蹤跡,這些年過去了,如今怕是也甚少有人還記得她了吧。


    進了苑中,別致雅美的花藝插花設計自然清新,古樸典素的桌幾茶瓷擺放有致。


    雲斐立在中央正與幾位大師交淡,一襲白衣,清俊白淨的臉,眉目溫潤,舉手頭足間便都是儒雅有禮的風度。


    許煙雨隨意尋了個角落空位落了座。


    有個看起來年紀稍小的女茶師落坐在了她的身旁,又偏過頭來同她說話,“第一次見著這麽多大師,好緊張啊,看你這樣的年紀,想必今日也是第一次來吧。”


    許煙雨迴了一笑,“今日與女茶友一樣是第一次來。”


    “其實我是剛入門的雲夢弟子,還算不上茶師呢,前些年好不容易將那三茶四藝考過了才進了雲夢,今日是師傅特意讓我過來學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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