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那是一個百廢待興且發展迅速的時代,處處都似乎藏著機遇,隻要肯幹,做生意就如同撿錢般容易。


    程飛燕的父母最初來到省城時,隻能投靠老鄉。他們在老鄉黃發達的特產武岡香幹作坊裏做工。那時,生意極為火爆,喜愛武岡香幹的顧客數不勝數,前來批發進貨的商販也是絡繹不絕。自然,需要加工的工人也招了不少。程飛燕的媽媽楊綠嬌在作坊裏辛勤製作香幹,爸爸程大富則負責幫忙送貨上門。


    然而,好景不長。隨著市場上陸續出現了攸縣香幹、德字香幹、平江香幹、婁底蘭花幹等各類香幹,客源逐漸飽和。香幹的銷量開始走下坡路,作坊無奈隻能減員。程飛燕的父母因為是後來的,便進入了頭批減員名單。失去了作坊的工作,一家人在省城的生活頓時陷入困境,原本租的房子也快負擔不起租金了。


    為了生計,他們擺攤賣起了雞蛋和武岡香幹。善於鑽營的程飛燕爸爸程大順發現,城裏人做什麽都想討個好吉利。於是突發奇想,給要賣的雞蛋洗了紅水澡,並將其命名為“鴻運到頭蛋”。他精心挑選出新鮮的雞蛋,準備好紅色的染料,在容器中調好紅水後,小心翼翼地將雞蛋放入,確保每個雞蛋都能均勻染上紅色。染好後的紅雞蛋被整齊地碼放在箱子裏,程大順便推著小推車或者騎著三輪車,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他熱情地向過往行人吆喝著:“鴻運到頭蛋,吃了好運連連!”他的聲音洪亮而充滿活力,吸引著路人的目光。一開始,他在一些人流量較大的地方擺攤,比如菜市場門口、學校附近等。人們被這紅彤彤的雞蛋所吸引,紛紛圍攏過來詢問。程大順便耐心地向他們介紹紅雞蛋的寓意,讓人們覺得買這些雞蛋不僅僅是為了吃,更是為了討個好彩頭。隨著生意越來越好,程大順開始增加雞蛋的供應量。每天,他早早地起床,去采購新鮮的雞蛋,然後迴家和母親杜大妞、妻子楊綠嬌一起忙碌地給雞蛋洗澡。程飛燕在一旁看著家人忙碌的身影,心中也充滿了對生活的期待。靠著這個獨特的方法賣雞蛋,從擺地攤一天賣一箱紅蛋,到後麵買了三輪車賣兩箱一天。


    但時間久了,這個方法被人學了去,馬路上賣紅雞蛋的人越來越多。程大順又發現市場上吃剁辣椒的人多了起來。於是,他立刻買迴兩把菜刀,兩個結實的大腳盆裏裝滿了紅紅的長辣椒。奶奶杜大妞和媽媽楊綠嬌便開始不停地剁剁剁,製作壇子辣椒賣,爸爸則負責出去找人賣貨。不得不說,剁辣椒生意果然是暴利,十分賺錢。在這個無辣不歡的城市,愛吃辣椒的人很多,剁辣椒根本不愁賣。


    然而,他們的高興並沒有持續多久。當剁辣椒的生意越來越好時,卻引來了麻煩。一些有背景的人開始壟斷剁辣椒生意,不允許沒有背景的人在大市場轉賣。有一天,程大順和他的老鄉們正在忙碌地準備著剁辣椒,突然幾個兇神惡煞的人衝了過來,其中一人拿著刀架在了程大順的脖子上,警告他們不能私自販賣剁辣椒。麵對這樣的威脅,程大順和家人以及老鄉們滿心無奈與恐懼。他們知道自己無力反抗,隻能放棄剁辣椒的生意。一家人再次陷入了困境,不知道未來的路該如何走下去。


    好在程飛燕父母賣剁辣椒賺了些存款,他們用這筆錢在一個很偏遠的菜市場租了個非常小的門麵。起初,店鋪裏隻賣雞蛋。程飛燕的爸爸程大順每天早早地去挑選新鮮雞蛋,媽媽楊綠嬌則熱情地招唿顧客。


    隨著時間推移,他們加入了賣米的業務。精心挑選不同品質的大米後,店鋪的商品種類豐富了一些,人氣也漸漸上漲。接著又進了食用油來賣,生意越來越好。


    靠著不斷努力,他們攢了些錢,換了個稍大的店鋪麵積。隨著店鋪發展,他們繼續增加商品種類,從調味品到日常用品,逐漸豐富了店鋪商品。


    然而,為了節約租房成本,程飛燕的父母經常換地方居住。他們堅定地認為越靠近城郊的地方租房子越便宜。隻要房東一漲價,他們便毫不猶豫地尋找新的住處。這也使得他們住的地方離店鋪非常遙遠,光是在路上就要浪費個把小時。


    這讓小小的程飛燕心裏有一種顛沛流離的無奈感覺。她常常剛和小朋友們熟悉起來,約好了一起出去玩,可能第二天就因為搬家而不得不中斷這些約定。她看著自己不斷變換的生活環境,心中充滿了對穩定生活的渴望。但她也明白父母的辛苦和無奈,隻能默默地適應著這一切。而周圍的人家也大多如此,大家都在為了生活而奔波,在不斷的搬遷中尋找著那一絲安穩。


    一開始,程飛燕還會努力記住曾經和父母租住過的地方。每一次搬家,她都在心裏默默刻下那個地址,因為那裏有她和小夥伴們的迴憶。她會想起那些未完成的約定,和小夥伴們約好一起去公園看花,想象著那一片絢爛的花海,大家在花叢中嬉笑玩耍,可最終未能實現,心中滿是遺憾。還有一起去堆雪人的約定,那潔白的雪花,本可以在他們的手中變成一個個可愛的雪人,然而卻因為頻繁搬家而錯過。在圖書館看漫畫的約定也成了泡影,那一本本精彩的漫畫書,曾讓他們充滿期待,如今卻隻能在迴憶裏浮現。一起去探險的計劃,那些神秘的角落,本可以留下他們勇敢的足跡,卻無奈被擱置。騎在石獅子上的威風時刻未能到來,冒險玩危險滑樓梯的刺激也隻能成為想象。


    後來,搬家的次數實在太多了,多到她根本無法記住那些曾經的住址。那些和她約定一起去做各種事情的人,一個又一個的約定,全都因為頻繁的搬家而未能成功,這讓她心中充滿了無奈和遺憾。她不明白,自己一個小女孩,五音不全也就罷了,還路癡加臉盲,難道再加一條心大不行嗎?最好是那種過了今天不記得昨天的人,這樣就不會為那些沒實現的約定而遺憾,就不用記得曾經辜負過那麽多人的約定。


    已經很久不和人約定的程飛燕,這次和謝梵約定好要一起在城裏讀書,一起做同學。這個約定讓程飛燕感覺壓力很大,她不知道這個約定會不會實現。但內心對讀書的渴望和對留在父母身邊的向往,讓她很努力地對爸爸表示想留下來讀書。


    程飛燕對爸爸程大順說:“爸爸,我很想和弟弟在城裏上學,陪伴在你和媽媽身邊。”爸爸看著女兒期盼的眼神,十分有把握地說:“放心好了,你爸我現在走運,又有了發財的機遇,隻要成功,我們家大翻身了。養你們姐弟綽綽有餘了。我已經和謝梵的爸爸去打聽好學校了,過兩天和其他外地家長一起去給你報名。以後你就在城裏上學了。”聽到爸爸的話,程飛燕激動萬分,眼睛裏閃爍著光芒,忍不住再三確認:“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在城裏讀書嗎?”爸爸笑話她:“激動壞了吧?我兩天就去給你報名。”


    程飛燕笑嘻嘻地去告訴奶奶杜大妞,奶奶滿臉慈愛地說:“我主要就是照顧你姐弟倆,你們倆個在哪裏,奶奶就在哪裏。能在城裏讀書確實挺好的,夥食也要好很多呀!”程飛燕試探著奶奶杜大妞:“奶奶,我要是在城裏上學。你燒香拜佛怎麽辦?這裏沒有寺廟啊!”奶奶杜大妞看著猶如井底之蛙的程飛燕說:“你個土鱉,你不知道省城的寺廟更好,更大嗎?房東老太太和我說好了,有空帶我去寺廟。”程飛燕恍然大悟說道:“奶,好在房東老太太也是迷信的,不然你跑城裏還保持早晚三炷香,肯定會被投訴的!”奶奶杜大妞點點頭說:“是啊!我一開始還不知道哪裏有祭拜菩薩的黃紙和清香去哪裏買,還都靠房東老太太介紹我去的呢!她人可真不錯啊!”


    程飛燕吃完早餐,心情格外愉悅,迫不及待地帶著弟弟程非凡去找謝家兄妹玩。


    當他們來到謝家時,程飛燕滿臉興奮地對謝梵說:“謝梵你聽你爸爸說了沒有?我們上學的學校已經看好了,過兩天我爸就會和你爸爸一起去給我們報名呢!”


    謝梵的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他微笑著說:“我昨晚就知道了,正準備去找你說這個事情呢!”程飛燕急切地追問:“你爸爸怎麽說的?快告訴我!”她渴望了解更多關於上學的具體消息。


    這時,活潑可愛的謝瑤瑤跑過來,一把拉住程飛燕和哥哥,興奮地嚷道:“哥哥別總顧著說話,我們一起玩遊戲吧!”旁邊的程非凡也滿臉期待,眼巴巴地看著姐姐和謝哥哥。


    謝梵心中一動,他比任何人都期待能和程飛燕成為同學,一起在學校學習、玩耍。於是,他靈機一動,提議道:“好呀,那我們就玩捉迷藏吧!我來找你們,我數到十夠嗎?”


    謝瑤瑤連忙搖頭,急切地說:“數到十不夠啦!至少要數到五十才行。”程非凡也開始東張西望,認真地思考著要藏在哪裏。


    程飛燕瞬間明白了謝梵的意圖,她配合地說:“第一個被找到的人就做下一個找人的獵人哦!”話音剛落,謝梵便開始大聲數數。


    程非凡和謝瑤瑤兩個小可愛立刻著急地開始東躲西藏,他們四處尋找著隱蔽的角落,想要藏得嚴嚴實實,不被輕易找到。


    而謝梵和程飛燕則默契地對視一眼,他們知道,這場捉迷藏遊戲隻是一個借口,謝梵想要支開弟弟妹妹,繼續和程飛燕聊天,分享彼此對即將到來的校園生活的憧憬和期待。


    程飛燕見弟弟程非凡和謝瑤瑤已經藏好了,心中滿是興奮。她偷偷地問謝梵:“你爸咋說的呀?快接著講講。”


    謝梵看著程飛燕那急切的樣子,說道:“我爸說,有個新小學呢。那裏的老師呀,有的是中學老師退休下來的,可厲害啦。還有本地剛畢業的大哥哥大姐姐,還有在學校教了好幾年的代課老師,他們一起辦了這個新小學。”


    程飛燕歪著腦袋問:“新開的小學呀?靠譜不?”


    謝梵伸手點了點程飛燕的頭,笑著說:“你咋這麽愛瞎想呢?我爸和別的叔叔阿姨都去看過啦,等確定好了才交錢呢。你就放心吧。”


    “好吧!那我就先信你。”程飛燕覺得和謝梵說了好一會兒話了,就拍了謝梵一下,“你快去找他們吧,該找捉迷藏的小夥伴啦。”


    謝梵看了程飛燕一眼說:“你也趕緊去藏起來,我先去找小弟弟妹妹。”說完,謝梵就故意到處找起來,一會兒看看門後,一會兒瞅瞅床下,一會兒又打開衣櫃瞧瞧,還故意大聲喊:“人都去哪兒啦?咋還找不到呀!”剛說完,就聽到不遠處的樓梯後麵傳來小小的聲音。


    程飛燕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跑去房東的汽車後麵躲起來。她心想,玩捉迷藏嘛,該有的步驟可不能少。


    程飛燕偷偷問奶奶杜大妞,“奶奶,我爸這次說要發財的生意是什麽啊?”


    奶奶杜大妞臉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笑眯眯地說:“你還記得我們來省城那幾天你媽和我一起裝壇子的菜頭嗎?”


    程飛燕眼中滿是好奇,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道:“那不就是醬菜嗎?村裏人都喜歡做壇子菜啊!我都看習慣了。”


    奶奶杜大妞輕輕搖了搖頭,耐心地說道:“那是醬菜沒錯,但是它不是我們村裏人做的那種酸菜蘿卜。它是榨菜,一種很下飯的菜品。那味道可和普通的壇子菜不一樣呢。”


    程飛燕更加疑惑了,問道:“所以做榨菜是為了賣錢的?不是爸媽自己要吃的?”


    奶奶杜大妞看著院子的方向,說道:“你也不想想,你爸媽做的榨菜壇子有一米多高,光是一壇子就吃不完啊!你去院子看看,都密封了多少壇子?”


    程飛燕和程非凡一聽,立刻興奮地飛快跑去院子牆腳。程飛燕很認真地一個又一個地數下去:“一個,兩個,三個……三十九個!竟然有三十九個呀!”她的聲音中充滿了驚訝。


    程非凡數了幾次沒數清楚,有點煩躁,嘟囔著說:“姐姐我數了三次了,每次都不一樣。”他的小臉皺成一團,顯得十分苦惱。


    程飛燕笑著問他,“那你每次數了多少個啊?”


    程非凡委屈地說:“第一次數是 37 個,第二次數是 39 個,第三次是 40 個,也不知道那個答案是對的!”


    程飛燕拍了下弟弟的肩膀,鼓勵道:“我確定,是 39 個!不信你就再去數一遍唄!”


    程非凡一聽,倔強地說好啊,又認真去數壇子了。微風輕輕吹過院子,吹動著壇子上的封口布,仿佛也在好奇這到底有多少個壇子。


    程飛燕跑迴屋裏和奶奶杜大妞說:“奶奶我數清楚了,是 39 壇呢!好多呀!奶奶真的會有很多人吃榨菜嗎?”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奶奶杜大妞自信地說:“你爸說,榨菜是他和幾個老鄉琢磨出來的,成本便宜,又下飯,比剁辣椒還好賣呢!”


    程非凡見姐姐跑迴屋和奶奶說話,他也好奇的跑過來聽聽,看姐姐和奶奶說什麽。他小小的身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活潑,那充滿好奇的眼神,仿佛在等待著一個神奇的答案。


    程飛燕看著榨菜壇子,眼神中滿是憧憬,喃喃自語:“我好想吃一口奶奶說的榨菜啊!榨菜到底是什麽味道呢?奶奶說它很下飯,不同於村裏的酸菜蘿卜壇子菜,那它會有著怎樣獨特的風味呢?會是有著微微的辣味,刺激著味蕾,讓人食欲大增嗎?會是有著濃鬱的香味,一打開壇子就能聞到那誘人的氣息嗎?真的好想嚐一嚐呀。”她的思緒不斷地圍繞著榨菜打轉,滿心都是對那未知味道的好奇與渴望。


    兩天後,爸爸程大順和謝梵的爸爸謝明輝一起去新開的學校打聽情況。他們走在通往學校的路上,陽光灑在他們的身上,帶著滿滿的期待。到了學校後,他們仔細地觀察著校園的環境,看著寬敞明亮的教室、整潔的操場和和藹可親的老師們。經過一番詢問和了解,他們對這所學校非常滿意。幾個外地家長一合計,每人交了一千元的報名費,學校說多退少補,開學後合計好會退多收的錢。


    爸爸們滿心歡喜地迴到家,臉上洋溢著笑容。他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家裏的小孩,聲音中充滿了興奮:“學費都交了,在城裏上學已經是鐵打的安排了。”孩子們聽了,眼中閃爍著喜悅的光芒,對即將到來的新學校生活充滿了期待。微風輕輕吹過,仿佛也在為他們的新開始而歡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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