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心上門拜訪,但劉家人是不好大喇喇地就跑到人家的大門口去的。魯家的基業是從商,但族中也有子弟從伍從仕,所以劉娟兒才規規矩矩地寫了一封拜帖。夏如實知道茲事體大,親自帶著木頭轉去隔壁送拜帖。他的腿已經養得好了些,如今一瘸一拐的動靜也沒有以前那麽明顯了。至於木頭,他已經迅速成長得讓劉娟兒都快不認識了!原來木頭喜歡跟別的長工大聲說笑,嘴裏也沒個把門的。自打他跟在夏如實身邊學習,為人變得沉穩了不少,但口齒還是那麽伶俐!


    夏如實和木頭出門後,胡氏漫不經心地抽了本書來看,說是學著多認些字,以後也更方便管家看賬。見她半響都沒翻一頁,劉娟兒覺得好笑,也不戳破,幹脆湊到貴妃榻旁接替芳曉給胡氏按摩太陽穴。按著按著,劉娟兒雙眼一垂,發現胡氏正在看的居然是一本邸報!劉娟兒愣怔了片刻,輕輕俯身道:“娘,你可真是大有長進啊,都開始關心時事了!”


    胡氏嗔怪地在她額上敲了一記“流傳到咱們老百姓手上的邸報都是往年間的合集本,娘不過是當個雜記本子來看罷了!就這一冊,還是你哥好不容易踅摸來的,講的都是五六年前的事兒,娘憑這個咋能關心時事?”劉娟兒默默點頭,胡氏說的對,此時的邸報輕易不會流傳到老百姓手中,有些重大的消息在民間都是口口相傳的!還有個更不靠譜的消息來源——巧舌如簧的說書人。


    所以別說胡氏。就連劉娟兒看以前的邸報合訂本時都是當做雜記來看的!什麽宮廷秘辛、朝廷動蕩、邊疆打仗……這些都還好說,畢竟真實的消息不久就會傳開,邸報上雖誇大其詞。但好歹有個事實依據。但事關民間的一些內容就顯得很荒謬了,什麽東邊某個縣有婦人生了兩頭的怪胎,什麽南海有海怪出沒,不說這是邸報,劉娟兒差點以為這是誌怪小說!


    不過這邸報合訂本用來讓胡氏習字倒是挺合適的,畢竟胡氏有興趣,能看得下去。不知不覺就多認識了一些字!思及此,劉娟兒突然來了興致。一邊伸手去拿邸報一邊笑眯眯地輕聲道:“我來給娘讀幾篇吧!”誰知胡氏翻手就把邸報給塞在了身下,眼神躲躲閃閃“不成!這有啥好看的?你一個閨女家的,還是去看《烈女傳》吧!”劉娟兒愕然,她是不知道這個邸報裏還寫了朝臣的風流韻事。


    候在門口的立春輕輕咳了咳。忍著笑轉過頭去,站在她對麵的芳曉一臉緊張地盯著外院的方向,就怕被立春搶了報信的功勞似的!劉娟兒瞧著不像話,俯身湊到胡氏耳邊悄聲道:“娘,芳曉這麽下去可不行,您得和她談談了!”


    胡氏不自在地轉了個身,她始終有點不太接受劉娟兒對她“您”的這個稱謂,不過她好歹還是受著了,如今正在石蓮村裏的劉樹強是死都不肯聽兒女稱他“父親”、“您”。虎子堅持這麽叫,鬧的他發了好大一場脾氣!“娘省得,最近的事兒多。娘還沒空拉著芳曉詳談,唉……她自己個能想通才好……”


    母女二人正在咬耳朵,卻見芳曉突然抬著嗓門吼道:“夏管家來了!”聲音之大,把立春都嚇了一大跳!胡氏和劉娟兒都不禁苦笑了兩聲,胡氏幹脆讓芳曉、立春和童兒都退到門外去候著。夏如實帶著木頭邁進門來,兩人都對胡氏和劉娟兒規規矩矩地行了禮。木頭更是一直都沒拿眼去直視劉娟兒,顯得很規矩。


    “送去了嗎?那邊怎麽說?”胡氏被劉娟兒扶著坐起身來。一臉期待地看著夏如實,夏如實躬身迴道:“魯府別院的門子先去外院迴了話,過後他們外院的大管事親自出門來迎了咱們進去。帖子是在外院的議事廳裏遞出去的,魯主子身邊的管事過來見了我,說是明日午時有空,請夫人小姐去吃一頓便飯。”


    午時……那豈不是隻有半天的時間來交流?不對!初八那日的賞菊宴也是在定在午時後,這麽說就還有一個白天的功夫,或許還能跟魯家同車去呢!劉娟兒想當然地認為既然魯家來了人,縣太爺肯定會讓夫人加派請帖,畢竟魯家可是吳二姨娘的娘家呀!誰知夏如實又沉聲道:“魯家還讓我給夫人帶個話,說是聽說了夫人、少爺和小姐都要去袁府的賞菊宴,未免親家見麵多有不便,他們就不去了。還說有話不妨明日再說,魯大奶奶很想見見咱家小姐!”


    胡氏莫名其妙地瞪著劉娟兒,劉娟兒卻明白了幾分。吳二姨娘終於有行動了,她肯定有話要讓魯大奶奶帶給自己!總不能讓她一個婦道人家去跟虎子哥說這些吧?!思及此,劉娟兒心中安定了幾分,笑著對胡氏點點頭。夏如實和木頭迴了話正要走,卻見劉娟兒轉出身來輕聲道:“夏伯安排安排,我要去酒樓一趟!”


    胡氏並沒問劉娟兒為何突然要去酒樓,她知道小女兒和兒子之間總有些他們自己才清楚的事要商量,隻是拖著劉娟兒的手再三交代,讓她萬事小心。劉娟兒安撫了胡氏好一會兒,又抽身轉到隔壁的偏房去和善如新招唿了一聲。善如新聽說她要去百川食府,舉著手裏的針線笑道:“巧了!你幫我給八娘和九娘帶點東西過去!她們答應了收到以後迴請我吃一包鮮!可別忘了給我帶迴來!”


    劉娟兒好奇地接過她遞來的包袱,眨巴著眼輕聲問:“咋了?你不去天羽閣了?我還想讓你跟我同車去呢!”善如新輕輕點頭“梅花姐姐隻讓我把這卷《心經》按時繡好,留在宅子裏倒還安逸些!說起來……這幾日我都是為了給你探聽消息才去天羽閣的……”她麵露赧色。許是覺得有點對不起魯東家。


    夏如實安排了一番,讓錢良趕著馬車送劉娟兒去了百川食府,雖然就半條街的路。車廂後的轅架子上依舊坐了兩個跟車護院,至於暗中還有誰跟著,劉娟兒是不知道的。如今但凡是劉家人,出行都是這樣層層護衛,不止如此,石蓮村那邊更是嚴防如鐵桶!有五六個護院被分派去圍守在古郎中家,劉宅更是有人層層把關。自從八月底那次胡氏的馬車遇襲後。虎子就從酒樓裏抽調了二十個精兵夥計出來,分散安排到烏支縣的劉氏新宅和老家那頭。原先的二十五個普通夥計結束了培訓期。重新開始接手跑堂和迎來送往的工作。


    唯一不同的還是洪響,這小子自從吃過虎子親手做的肉鬆麵包後就視他為美食大神,說什麽都要跟在他身邊當長隨,趕都趕不走!!虎子無奈。正好想打聽馬幫的情況,就派他迴了自己的老家。還說這次的事若是幹得好,他就收洪響當長隨!洪響興高采烈地領命而去,看樣子還挺認真的。


    想著這些瑣事,劉娟兒隻覺得一眨眼功夫就到了百川食府。錢良特意沒走豐登茶館的正門方向,而是繞路從胡同走的,這樣雖然增加了危險係數,但也好過遇見程爺令雙方尷尬。劉娟兒已經多日未見程爺了,昨晚還聽虎子說程爺有意避著百川食府的人。思及此。劉娟兒無奈地歎了口氣,她本是打算讓虎子哥和程爺盡快將開點心鋪子的章程商議起來,誰知被個胡永輝橫插了一腳!


    馬車直接駛到百川食府的後門。剛一進門,劉娟兒就聽到車廂外傳來一個人咋咋唿唿的聲音——“是不是小姐來了?嘿!竟讓我給碰見了!”劉娟兒臉上一垮,跳下車廂氣唿唿地瞪著迎麵而來的薑沫“你咋來了?!不是讓你守著我姥爺呆在莊子裏麽?!你……真是個能惹是生非的!上次在酒樓門口惹來那麽多活蛇!我還沒問你呢,你咋能把蛇藏在咱們酒樓的門楣上?!”


    薑沫略有些不安地摸著自己的後腦勺“那不是……當時人多呀!找來找去也沒個合適的地方……我沒藏在門楣上,是帶了個大鐵籠子來,直接掛在外牆的牆壁上了!然後砍了一冠樹枝隱著……”見劉娟兒的臉色越來越黑。薑沫知道自己沒理,嬉皮笑臉地躬身道:“如今咱家規矩大了。小的護著小姐上樓去?”


    算了吧,你離我遠點我才安心!劉娟兒橫了他一眼,指著某一方向撇嘴道:“我正要去找八娘和九娘,你來不來?”薑沫哪有不樂意的,他正想去混兩串一包鮮吃呢!劉娟兒同錢良交代了幾句就朝一樓迴廊的東側盡頭漫步而去,薑沫吊兒郎當地跟在她身後,期間遇到的夥計們無不停下腳步對劉娟兒行禮。薑沫嘖嘖稱奇,陰陽怪氣地歎道:“小的真沒想到,小姐當真是越來越像閨秀了!”


    劉娟兒不理他,得見八娘後就把善如新的小包袱遞了出去,喜得八娘連連作揖,揭開包袱皮抖出兩件繡紋素雅的圍裙“嘖嘖,瞧瞧還是人家善小姐的針線好!小姐要離開酒樓的時候讓人來給咱們打個招唿,咱說好了要請善小姐吃一包鮮呢!”劉娟兒說笑了幾句,又問了五牛的情況,八娘說他被一個夥計帶著進原料去了。劉娟兒還沒說什麽,薑沫卻氣得一跳三尺高“咱莊子裏有那麽多好蛇!”


    “你急什麽呀?!這不是非常時期麽?!這會子大張旗鼓地運蛇來可不安全!”劉娟兒又橫了他一眼,自去三樓的辦公休息室找虎子不提。


    劉娟兒甩下薑沫獨自上了三樓的樓梯口,直接走到東側走廊盡頭,推開門隻見虎子正一臉沉重地僵坐在長背扶手椅上,劉娟兒驚聲道:“咋了?虎子哥,是咱酒樓出了啥事兒了麽?!”虎子嚇了一跳,一手猛地斜插在背後,似乎藏了什麽東西。他不自然地咧咧嘴,對劉娟兒訕笑道:“你嚇死哥了!咋突然來了?”


    這是藏了啥不想讓我看見……劉娟兒驚疑不定地瞪著虎子,看他好似真的不想告訴自己,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一臉詭笑地輕聲道:“虎子哥,你未來的嶽父嶽母搬到咱家隔壁的魯府別院來了!你是不是也去串個門呀?!”聞言,虎子陡然起身,渾然忘了他身後藏著的東西“你說啥?!這事兒得告訴娘呀!”


    隻聽“噗嗒”一聲響,劉娟兒身手敏捷地竄到案桌後撿起一本書冊,待她看清封皮上的字,整個人如遭雷擊!這是邸報!而且印刷的顏色鮮豔,書冊的紙張很新,明顯是近期的邸報!!劉娟兒愕然地抬頭瞪著虎子,虎子眼中一黯,灰心喪氣地癱坐迴扶手椅中,顯然是從邸報裏看到了什麽不好的消息。


    有什麽消息能讓虎子哥傷心成這樣?劉娟兒正想翻開邸報一探究竟,卻本能地心生懼意,隻覺得手中似有千斤重。她深吸一口氣,故作輕鬆地著對虎子笑問道:“這可是個稀罕東西!哪兒來的?總不會是縣太爺給你的吧?”虎子一臉頹喪地瞟了她一眼,囁嚅道:“柳葉給我的……他們班子被袁夫人看上了眼,請去袁府唱了幾場,聽說初八賞菊宴也會去……邸報是他特意找袁大人求來的。”


    這個柳葉究竟有何目的……想到他初次進貴溪胡同就帶著他的小徒弟柳青找到了劉氏新宅,可見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他為何要找袁大人求一份近期的邸報?這邸報中究竟有什麽消息?劉娟兒感覺柳葉似乎並無惡意,但他在百川食府開業那日故意唱香豔的段子來砸場子,莫非是另有所圖?虎子見劉娟兒一臉躊躇,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雙手抱頭悶聲道:“你迴房去看吧……白家……”


    劉娟兒似乎被“白家”兩個字給炙到了,跳起來繞著圈跑迴了自己的休息室。白家?白家?白家究竟遭了多大的難?劉娟兒心如擂鼓,反手扣上門,連個座兒也來不及尋就靠著門板翻開了邸報。書頁嘩響,看著看著,劉娟兒的一顆心沉甸甸地墜了下去,晶瑩的淚珠滑過臉頰,接連不斷地滴落在手中邸報上。


    越州刺史白俊馳罷官入獄,白俊馳其子販運食鹽獲罪充奴,工部郎中白奉雲罷官入獄,紫陽白氏一族其子孫輩十年不得入科舉……字字誅心,事事狼狽,滿紙寥落!白奉先若是失去了秋闈的資格,這麽多天過去,他又會身在何處?


    劉娟兒傷心得喘不過氣來,她順著門板滑坐在地,眼前盡是白奉先的漂浮的掠影!怎麽辦?我還能怎麽辦?劉娟兒無聲呐喊。白奉先臨走前隻帶了一百兩銀子充作盤纏,他已無家族支撐,今後又能有何打算?!劉娟兒泣不成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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