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奴喚婢幾年多,劉娟兒其實並未放多少心思在管理丫鬟上,她的精力畢竟有限,早兩年為了家業從早忙到晚,哪有功夫計較身邊伺候人的長短?但如今就不同了,自打那日胡永輝在豐登茶館險些鬧出事來,劉娟兒就態度嚴肅對虎子說過——“哥,你說什麽樣的關係才最穩固?不說咱們和水魚幫的情分,就說徐營馬幫的人都有多久沒來跟你打過交道了?你覺得他們是為啥突然冷淡下來的?還不是因為徐幫主得考慮自己的買賣!但是哥把酒樓裏進魚的事兒一攤子都交給了水魚幫,水魚幫就跟咱們越來越親近!所以說,這天下沒有耗不盡的情分,隻有共同的利益關係才算的上固若金湯!咱得把家裏家外的助力統統聚集起來!”


    家外各方的助力自然要交給虎子去逐一捋順,家內,尤其是劉家內宅的人事於情於理都得讓胡氏來主持中饋,但胡氏從來沒當過這麽多人的家,劉娟兒這個當女兒的責無旁貸,至少她得先把自己身邊的人事都安置穩妥了,別拖了娘的後腿才好!念及此,劉娟兒每日閑下來的時候都在考慮丫鬟們各自的性情能力和忠心度,她並非坐井觀天,時不時就拉著立春問些有關內宅人事的問題。立春不敢輕待,拚命迴憶以前的所見所聞,死了好多腦細胞才一一幫劉娟兒捋順。


    如今田長隆和郭力都沒有迴縣的消息。花無婕又被盛蓬酒樓的人悄無聲息地帶走。懂兵法的肖衛曾對虎子說過,這是敵方想來個釜底抽薪,把百川食府的秘製甜湯百水甘露奪在手中。企圖逼百川食府走上絕路!虎子反應很快,立刻就放出消息說花大廚生病了,一百兩銀子換一碗甜湯的彩頭隻好暫時取消。這消息帶來的損失不可謂不大,富老爺氣唿唿地在百川食府摔了兩個碗,過後接連幾日都沒來!他這舉動惹得百川食府的一些熟客轉頭就去了盛蓬酒樓。


    劉家人雖是著急卻也不想打無準備之仗,劉娟兒親手泡了一壺三炮台去找馬千裏問話,誰知馬千裏也不知是怎麽了。吞吞吐吐半天都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最後被問急了才說:“咱如今也不是馬幫的人了。哪兒能知道最近幫子裏有啥動靜呀?那啥……豆芽兒她爹娘的鋪子最近出了點兒問題,小姐事忙,就別花費功夫去找豆芽兒了,她得空會來找小姐的!”要知道馬千裏從來沒叫過劉娟兒“小姐”。從來都是“小娟兒長小娟兒短”的,事出反常必為妖!但劉娟兒沒功夫成日呆在酒樓的後廚房找馬千裏套話,又不想讓李幺三和應祥如參合進來,虎子隻好讓洪響迴了他的老家一趟,企圖找他爹洪大能打聽些馬幫最近的動靜。


    童木頭也得了信找上門來,虎子拉著他喝了一場酒,就聽他說最近豐雲山裏也不太平,不知打哪兒來了好些別處的獵戶,也不懂規矩。逮著油田鼠就搶捕!項氏娘家的獵戶們跟這些外來貨起了不少衝突,還打傷了人!據說項全田心愛的獵犬在混亂之中受了傷,氣得他恨不得去進山的途中設陷阱!最後居然是蛇婆子出麵趕走了那些外來的獵戶。據說跑得慢的人直接被蛇群嚇得暈在了半山腰上。


    虎子和劉娟兒聽了都連連搖頭,這樣濫捕油田鼠,遲早殺無可殺,到時候薛乾生少不得還要把主意打到劉家飼養的油田鼠頭上!好在劉氏山莊有胡阿滿和薑沫坐鎮,薑沫那日在酒樓噓來蛇群後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虎子不得不在次日就把他趕迴了劉氏山莊。他媳婦宋艾花覺得對不起東家。硬要留在劉氏新宅裏幫忙,她最終是在胡茹素的相親宴過後才動身迴的石蓮村。不過袁大人在百川食府的門前審案時一個字都沒提到蛇群的事。倒讓虎子和劉娟兒好一陣猜疑。


    馬幫的行事變得有些諱莫如深,水魚幫忌諱袁大人的態度,也不敢走暗路子去幫劉家摸盛蓬酒樓的底,他們正在設法聯係萬青灣的水哥和二魚,暫時沒帶迴有用的消息。洪興賭館表麵上安分,實際上經常有人去舵口邊挑事,水魚幫忍著氣同他們周旋,顯然有些自顧不暇。這個時候胡氏和劉娟兒已經迴了石蓮村,一來是擔心村子那頭也有人作祟,二來也是想把受了傷的善高翔帶到古郎中家去安置,正好跟善知恩一起做個伴。誰知迴了石蓮村後,劉娟兒果然發現有人作祟,但既不盛蓬酒樓的人也不是洪興賭坊的人,卻是劉家老宅和大房的人!


    隻因劉大山越來越心悅應祥如,忍不住跟虎子告了假說要迴村一趟,虎子問他有何打算他又扭扭捏捏地不願意說。虎子掰著指頭一數,發現他這大堂哥還真有段日子沒迴村了,想迴去看看爺奶和爹娘妹妹也在情理之中。可惜他就是少想了一步,怎麽都沒想到劉大山迴村後直接去找劉樹壯商量對應祥如提親的事。劉樹壯聽說自己兒子看上了個在外拋頭露麵的女廚子,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劉大仁也在旁邊陰陽怪氣地煽風點火,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說應祥如多年在外漂泊,又沒個正經娘家,身子怕是早就不幹淨了!此舉惹出了劉大山自出生以來最大的一次爆發,他不止打了劉大仁,還把老宅的劉老頭和劉老太都給引了過去!


    這事兒最終鬧得雞飛狗跳,且後果還牽連了不少人!原本徐蠻子自打迴村後就一門心思討好劉紅珠,成天到劉家老宅幫忙幹活不說,還次次都不空手。就在劉家大房鬧出事的時候,劉紅珠剛剛收到徐蠻子親手打的一隻鐵簪子,雖是鐵打的,但十分精巧,簪子上的蝴蝶還會抖翅膀!劉紅珠喜歡得不得了。眼見著就要被徐蠻子的柔情蜜意收服,結果劉老頭和劉老太在大房受了氣,迴來得見徐蠻子更是氣得發抖。劉老頭一疊聲說劉紅珠正在孝期。劉老太指著徐蠻子的鼻尖罵他給自己的爹丟臉,好歹他爹還在村學裏教小兒開蒙,他竟在此勾搭娘家女!


    劉家二房怎麽都不可能獨善其身地繞過這一大波亂七八糟的事,況且劉樹強還想替劉大山做主娶應祥如過門,劉樹壯卻死都不肯鬆口!劉大仁還趁機上門來打聽白奉先的去向,翻著眼皮威脅胡氏,說白奉先答應了給他找關係當個小官。如若這事兒不成,他就要重提劉娟兒的身世問題了。劉娟兒見他這般無恥。胡氏又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冷著臉對劉大仁敲打道:“大仁哥覺得我的身身世有啥值得懷疑的?你是有人證還是有物證?我覺得伯娘的死因才蹊蹺呢!真奇怪,大伯一家坐了十幾日船才迴到烏支縣,好端端的咋會跑到走了水的塔樓裏去歇腳?”


    劉大仁吃了癟。一臉心虛地轉著眼珠子,到底也沒敢太過分,隻說等白奉先趕考歸來再親自上門來拜訪,適時不給他個明白話是不成的!白奉先一走這麽久沒消息,水哥也沒迴信來,劉娟兒本就牽掛得緊,聽劉大仁這麽說恨不得關門放石蕊!劉娟兒不知道的是,劉大仁在歸家途中竟真的遭到了畜生的襲擊,大頭菜領著相好的薑黃色公貓把他的長褲活生生抓成了兜襠褲。


    虎子在得知家中諸事後也抽空迴了石蓮村一趟。他是趕在傍晚時分迴到劉宅的,進門前吩咐幾個隨行的護院偷偷摸去了劉家修葺一新的小祠堂。次日,劉老頭和劉樹壯驚聞他們辛辛苦苦修了一個月的祠堂倒了兩麵牆。屋頂還被砸了幾個大窟窿,驚駭無比,劉老太鬧得要請大和尚來做法!一行人還沒出屋,就見方氏約好的十來個長舌村婦粉墨登場,七嘴八舌地說劉家大房不支持劉大山的婚事惹得祖宗們不高興了,劉家的長輩須得善待晚輩雲雲。


    要說方氏如此不遺餘力地幫劉家。也是因為虎子讓人給她遞了話,說五牛如今正跟著賣一包鮮的東家學做小食。做的還不錯,八娘和九娘有意請他當小工,還大方地開出了學徒期的工錢。方氏本就覺得自己兒子沒有學醫的天分,若能學一門做小食的手藝倒比逼著他看醫書更合適!況且五牛是為了劉家的事才被劉老頭攀扯上的,等以後他的手藝學好了,自己再去找胡氏提要求,適時劉家二房少不得要幫自己兒子撐起一門買賣來!方氏這番打算,古郎中得知後不置可否。


    等到虎子匆匆迴縣,村中鬧劇落幕時,劉大山已灰心喪氣,雖有胡氏和劉樹強暗地裏的支持卻怎麽都提不起精神來,他的狀態直接影響了百川食府早點這一攤的買賣。石蓮村和烏支縣兩處宅子裏裏外外這麽多下人都要等開飯,若不是有善高翔他們帶迴的五百兩麵鋪子紅利支撐,百川食府險些就要斷掉資金鏈陷入絕境。劉娟感覺這麽下去不是辦法,她勢必要設法摸清幾方人物的態度和意圖。


    其一,盛蓬酒樓背後的薛乾生,他想從劉家手裏得到什麽?怕不是區區一個百川食府這麽簡單;其二,烏支縣裏的各大商戶,他們是樂於坐在黃鶴樓上看翻船還是已統統被薛氏收買?按說那些烏支縣土生土長的老字號商鋪理應沒這麽容易動搖立場;其三,以袁大人為代表的地方官勢力,大官不如現管,他們的態度須臾間就能改變風向;其四,吳大將軍的意圖,按說吳二姨娘不可能沒聽說百川食府的窘境,為了魯梅花今後的幸福她應該不會置若罔聞才對!


    袁夫人突然邀請劉家人去賞菊,說明袁大人玄妙又**的態度有了變化,劉娟兒感覺多多少少能從賞菊宴中找到打破僵局的契機,這才使出渾身解數勸說胡氏帶她赴宴。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硬仗,劉娟兒不允許自己和虎子铩羽而歸!


    酉時末,劉氏新宅裏擺開了晚膳,胡氏讓人直接把飯菜擺在在二進院小廚房隔壁的一處偏房裏。被分派總管大廚房的杜媽媽手下領著兩個茶飯功夫特別好的媳婦子,呈出來的飯菜湯水色香味俱全,且還照著胡氏的口味偏好添了盤涼菜。劉娟兒默默看在眼裏,等虎子風塵仆仆前來,她笑容神秘的對他使了個眼神。


    虎子在用飯時並未多話,直到撤席後,一家三口才挪到主屋隔壁的廂房說話消食。虎子讓胡氏屏退左右,一臉凝重地叮囑道:“初八那日明麵上跟車的人安排了六個,暗中的人由高威和錢良負責牽引,娘和娟兒就別管了,照常行事就好!這次受邀的人除了縣裏較大的幾家商戶,還有暫居在烏支縣裏的官宦人家,有附近縣城來的也有京城來的,其中身份較貴的是……”虎子一邊數落菊花宴的受邀者一邊將名單擺給胡氏看,胡氏認識的字不多,這些全由劉娟兒看在眼裏記在心裏。說到最後,虎子又添了一句“雖然放出去的請帖有這麽多,但也不是人人都會去,商戶們定是要給袁大人麵子的,其餘的官家就不一定了。”


    劉娟兒點了點頭,胡氏一把將名單拽在手心裏,略有些緊張的輕聲道:“娘晚上讓芳曉幫著我多捋幾遍,免得到那場合裏不認得人。”虎子一臉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又朝劉娟兒凝神看去。劉娟兒眨眨眼,幾不可為地搖搖頭。


    他們兄妹之間也定了個新規矩,需要單獨議事的時候就去酒樓的辦公室,如果是劉家仆從都可以知道的事,還是讓各自信任的長隨管事和丫鬟們互通有無為好,這也是為了最大程度地穩固他們自己定下來的新規矩。虎子又陪胡氏說了會話就去了自己的書房,他還要跟夏如實等人仔細商量赴宴的章程。


    趁著大廚房的杜媽媽來求見胡氏,劉娟兒獨自迴了自己的三進院,守在房裏靜靜地等候門外的動靜。戌正時分,榮意前來迴話,見她說出來的赴宴名單跟虎子說的差不多,劉娟兒暗自點頭,賞了她一支堆紗珠花。又過了一刻鍾,門外突然傳來打鬥的聲音!玳瑁臉色慘白地撞門而入,縱身撲到劉娟兒麵前護著她,不等劉娟兒有什麽反應,就見身穿夜行衣的童兒扶著氣喘籲籲的碧磷邁入門來。


    童兒對劉娟兒點點頭,指著滿臉薄汗的碧磷笑道:“她拚盡了全力,不惜以命相搏也要攔下我!小姐放心吧,碧磷和玳瑁都是好樣的!”


    玳瑁這才明白她和碧磷入了局,猜測小姐這麽做許是想考驗她們的忠心度。劉娟兒起身拍拍玳瑁的手臂,柔聲安撫道:“你們別多心,是我讓童兒假裝刺客來試試你們的!碧磷,你過來坐下聽話,我有重要的事要交代你和玳瑁!”


    碧磷順從入座,抬著微紅的小臉直視劉娟兒,倒顯得比平時要鮮活幾分。


    (未完待續m.)(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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