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百川食府開業前期的買賣離不開劉娟兒,胡氏不得不讓小女兒在烏支縣多呆一段時日,但始終不喜她拋頭露臉,便叮囑她置身暗處出協助虎子打理生意。原本胡氏是死都不肯鬆口的,總覺得打理酒樓這攤子事兒該由虎子一個人承著。劉娟兒為了說服爹娘,拚命撒嬌賣癡不說,還多次在胡氏麵前旁敲側擊,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虎子哥有開點心鋪子的打算,既然酒樓的生意還沒有走上正軌,待尋到合適的二管事協同呂管事一起打理酒樓,她這個握有實權的小老板娘不就可以放手迴村去享清福了麽?!胡氏想到虎子對做點心的熱忱,難免又心疼兒子,劉樹強也不希望大兒子的夙願難成,兩人左右為難了一陣,最終沒擰過劉娟兒。


    全家人為此特意開會協商,虎子趁機提出酒樓一樓兩端廊尾處僅剩的幾間小偏房另有用途,自己日常辦公和休息的房間隻能挪到三樓尾端的空閑雅間裏去。這個雅間名為芳梨間,乃是由三樓東側盡頭的三間客棧下房貫通而成,因處地偏僻不得貴人青眼,雖格局精巧卻很少有人願意花費八兩紋銀來下定。虎子原本想降價出售,但劉娟兒覺得還是把二樓和三樓的檔次定得分明些才好。兄妹兩人為此曾相爭不下,虎子到底還是寵妹妹的,最後依舊由著劉娟兒來決定。劉娟兒想了想,幹脆讓人換了一套家常布置,以舒適大方為主,顯得頗有幾分煙火氣。


    虎子和劉娟兒如今已經非常默契,他們既不願讓爹娘覺得這麽大一攤買賣自己當長輩的反而做不得主,又不願真的采用爹娘那些不利於酒樓正常運作的的意見,是以總揀些無關緊要的事匯報給爹娘知道,故意誇大其詞地請他們裁決評判,然後把重要的事都輕飄飄地帶過去。事實證明,劉樹強和胡氏還就吃這一套!


    既然不打算出售。芳梨間的名牌便被摘了下來,正門推入第一眼所見的是一個一人多高的扇形大書架,上麵大部分地方擱著酒樓初步定下的活頁菜單,另有字帖、日常文書、各種食譜、遊誌雜記……甚至還有幾本較為粗淺的醫書藥典。書架前擱著一個舒適的橫長大案。案後擺著同色長背扶手椅,案桌上除了筆墨紙硯還有劉娟兒添上的小擺件,其中有個刻滿竹葉紋的橡木筆洗是虎子的愛物。酒樓中人人皆知這是少東家處理日常事務的房間,卻不知書架背後別有洞天。


    十分具有遮擋性的大書架遮住了雅間三分之二的麵積,其實書架背後就是布置舒適的休息區,這裏擺著床榻案杌、多寶閣、插屏、小茶桌、大衣櫃、小箱籠……偌大的橫屏立在牆角,屏後乃是虎子更衣並整理儀容的地方。茶桌背麵的牆壁上原本開了一道掛著琉璃珠垂簾的通門,此時已被改成了一道隱秘的實木門,木門同牆體漆成一樣的顏色,隱藏得頗為巧妙!此門通往小一號的次間。次間內的置充滿閨閣情趣,這便是劉娟兒的秘密辦公休息室。劉娟兒這間房還有一個對外的小偏門和一個朝下直通樓梯的暗門,偏門轉出去兩步就是三樓東側盡頭的茅房,茅房隔壁還有個水房。這設計什麽都好,就是苦了虎子。每每虎子三急時,想走捷徑去個茅房都會被劉娟兒不依不饒地趕出來,隻好從正房門出去走遠路。


    這日離正午還有一個多時辰,除了有些人趕早來定位置,散客還沒有一個上門,但後廚已經接到了八十來份午膳的訂單。虎子耷拉著眼皮端坐在自己的大案桌後,猛一看跟馬幫的徐幫主還真有幾分神似!洪響紫脹著臉孔站在案桌前。雖說不敢造次,但眼中的不服之色幾乎都要溢出眼眶!虎子冷冷一笑,敲敲桌麵厲聲道:“洪響,你就給句明白話吧!是否覺得咱們酒樓虧待了你?你可是有什麽不滿?為何不肯聽呂管事的話?今兒也別藏著撚著了,你隻是雇工而非我劉家的家奴,若是幹得不舒心。我就多發你一個月的月餉,痛痛快快走人吧!”


    “沒……我真沒不聽話呀!少東家,明明是夥房的阿牛用木柴砸了我的腳,你咋能隻聽他的一麵之詞呢?我的腳背到現在還疼呢……”洪響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紅著眼眶連聲道“我知道自己犯過錯。但自認還算老實,至少從來沒有不認真幹活呀!少東家,我明明腿腳利索,又會趕車又會騎馬,跑堂也不比別人差,為啥呂管事突然就隻讓我幹粗活了?我……我覺得不公平!”


    “怎麽就不公平了?我且問你,你先是得意忘形被盛蓬酒樓栽贓嫁禍,殃及我百川食府的名聲。過後又一個不當心被食人鯧咬掉了一層皮!既然你知道食人鯧兇險,為何不乖乖呆在酒樓裏幫忙安置受到驚嚇的來客?誰讓你去充能來著?你若是在別的酒樓闖下這樣的禍,人家不早就把你給打出去了?!”虎子有點忍不住氣了,恨鐵不成鋼地瞪著洪響“這兩件事暫且不提,但呂管事安排你們頭一波進酒樓的二十五個人停工培訓乃是我的授意,你有不滿意可以直言,背著人嚼舌根還算個漢子麽?我早就交代呂管事告之你們不要輕易去夥房招惹那個阿牛,我這麽說自有我的道理,為何別人都能遵循,偏偏就是你鬧出了事兒?”


    洪響知道自己理虧,卻依舊覺得自己沒犯什麽大錯,不就是想逗逗那個古怪的阿牛麽?那小子瞧著像是石蓮村的人,卻騙大家夥兒說是流浪的孤兒,誰知道心裏藏著什麽鬼?少東家也真不講道理,一個在夥房幹雜事的小子也值得他這般維護?哼,這劉大虎倒是說的對,自己又不是劉家家奴,憑啥他對自己想怎麽發火就怎麽發火?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方五在劉家大小也是個管事,他不看僧麵也得看看佛麵麽不是?思及此,洪響忍不住輕輕啐了一口,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見他如此不識抬舉,虎子怒極反笑,幹脆一指頭戳向門外“不服氣你就走,莫非我百川食府離了你還轉不開了?實話告訴你。我正打算去找西北馬幫的徐幫主要幾個專門趕車驅馬的人過來呢!你當你會驅馬是什麽了不得的本事?還能比得上西北馬幫的人?!德行!我知道你是五子的同鄉,就是看在他的麵子上才收你進來上工的!可憐你爹為了替你討到這份工,人到中年了不說在家裏享享清福,還特意騎馬帶著禮去咱家上門拉關係!你不聽我和呂管事的話是為不忠。不懂你爹的苦心是為不孝,仗著自己年輕力壯欺負弱小是為不義,如此不忠不孝不義之人,我莫非還要當成個菩薩來供著?!行了,你去賬房領錢後麻溜兒走人吧!”


    洪響打了個哆嗦,他不止沒想到虎子當真要趕他走人,更沒想到虎子還想還拿西北馬幫徐營子的人來替代他,這可不是誅心麽?他爹的養馬買賣就是被徐營子的人給逼得做不下去的,如若不然他怎麽也算是個小當家,賺多少都是自己的家當。又怎會迫於無奈跑到酒樓來看人的臉色討生活?眼見虎子臉色沉沉不似開玩笑,洪響氣得手腳都不知往哪裏放好,幹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道:“西北馬幫?西北馬幫算啥好貨色?少東家既然敢用那號粗蠻人也不願留我,那我留著還有啥意思?行行行,算我遇人不淑。一丁點兒小錯被說成犯了滔天大罪!我出去就四處嚷嚷一番,讓別人都知道百川食府是怎麽苛刻待人的!嗚嗚……”


    虎子其實並不打算這就這麽趕走洪響,隻是冷眼看著他哭天搶地,心道,這小子雖說家裏不算殷實,但也是被爹娘給寵大的,他爹洪大能就是怕他到酒樓以後拿嬌犯錯。特意跑去石蓮村的宅子裏給劉樹強當麵陪過小心。劉樹強也是心軟,當即就鬆口應承了洪大能,說隻要洪響不犯大錯就不讓自己兒子趕他出酒樓。但今兒若是不挫挫洪響的銳氣,就這麽罵兩聲勉強留下來,以後他難保沒有鑄成大禍的時候!話說……自己這黑臉已經唱足了,唱白臉的咋還沒來呢?


    正想著。唱白臉的就到了,門上“梆梆”響了兩聲,傳來呂管事冷靜平和的聲音——“少東家,二樓三樓的包房雅間都已經安排人手開始打掃了。”虎子看也不看哭得一塌糊塗的洪響一眼,對著門外沉聲問:“那二十四個人可有老老實實幹活?這一段你安排的培訓他們可都有照著做?”呂管事候在門外認真接口道:“迴少東家的話。咱們隻是讓那二十四個夥計停工培訓,又沒有無故克扣他們的月餉,每日三餐有葷有素,換班沐休時還給車馬費迴家探親,他們哪裏會有怨言?自然是老老實實的。”聞言,洪響心中一動,麵上的哭聲小了點兒。虎子看在眼裏,不動聲色地追問道:“那西北馬幫徐營子的人何時來見我?”


    洪響的臉色白了白,憤憤地朝門外剮了一眼。卻見呂管事推開了一條門縫,似乎沒看到坐在地上抹眼淚的洪響,兀自壓低嗓門迴話道:“徐營子最近在西道盤村附近收了不少馬,馬駒和種馬都有,近期可能會在烏支縣尋一處合適的地方大展拳腳做買賣。徐幫主讓我給少東家帶句話,說他們的買賣還沒穩下來,西北那邊也有一部分人在路上,須得過一段才能騰出好手送來讓少東家挑選。”西道盤村正是洪響和方五的老家,虎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翻著眼皮橫了洪響一眼,擺擺手輕聲道:“知道了,你讓人去小廚房隻會一聲,晌午給夥計們加菜。”


    呂管事點頭一諾,合攏房門匆匆轉向樓梯口,路過隔壁的雅間時重重咳嗽了一聲。隔壁這雅間名為蒼翠間,格局布置很是精致,各種小擺件數目繁多,邊邊角角都要打掃幹淨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就在虎子喝令洪響上樓來說話的時候,呂管事已經先一步把二十四個夥計領進了蒼翠間,責令他們細心打掃。聽著呂管事遠去的腳步,撲在牆壁和門板上偷聽的二十四個夥計神色各異,多多少少都鬆了口氣,慶幸自己沒掐著尖鬧出事來!少東家賞罰分明,恩威並施,對不聽話的洪響也沒留情麵,對聽話的人說加菜就加菜呢!看來還是老實聽話為上策!


    洪響聽虎子說中午給加菜,頓時就泄了氣,挪動身子趴在地上跪好,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垂著頭抹眼淚。嗬,這個饞鬼還真是厚臉皮!虎子也不理他,反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食譜看得津津有味。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洪響小心翼翼地抬起頭,隻見虎子正晃著茶壺直皺眉,他立馬跟牛皮筋似的彈了起來,舔著臉湊到案桌邊訕笑道:“沒水了?我去給少東家打熱水來添茶!”


    虎子忍住笑,板著臉哼哼道:“怎麽?你不打算走人了?”


    “少東家待咱們這般好,我哪兒舍得走呢?都是我不對!是我太過猖狂了!咱們酒樓這待遇上哪兒找啊?我以後一定好好聽呂管事的話,少東家就原諒我一次吧!求求您了!”洪響生怕虎子要下狠心趕走自己,忙跳起來奪過茶壺,臉上笑成了一塊軟蛋。他可是清楚得很,西道盤村最好的馬都在自己爹的馬棚裏屯著呢!徐營子和少東家的關係如此親厚,他再要犯渾就真的是不識抬舉了!不止會鬧得自己丟了好飯碗,可能連自家老爹也會失去難得的販馬機會!


    “我也不是這麽不講情麵的人……”虎子睨了他一眼,揮揮手沉聲道“你若是真想改好,你爹也算沒白費苦心!去吧,先去夥房跟阿牛道個歉,然後你就接手阿牛手頭的事兒呆在夥房裏幹一陣,幹得不出錯我就留下你!”


    洪響一聲也不敢吭,苦巴巴地摟著茶壺走了。


    就在阿牛搬出夥房的時候,烏支縣的縣令袁大人正在衙門內的偏房裏大發雷霆,他一手摔了兩個茶杯,指著秦捕頭怒聲道:“豈有此理!你把那個叫橘葉的丫鬟給我抓過來!本官今日誰的麵子也不給,就要好好清理這些裙帶關係!”


    (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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