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魚幫和洪勇幫在烏支縣舵口附近的一場火拚震驚全縣,縣太爺驚得險些摔了管帽,扯著嗓門對前來稟報的捕頭連聲怒道:“放肆!!!放肆!!!吳將軍一家還有兩個多月便要前來我烏支縣避暑,如何能讓當朝武將眼睜睜看著這幫雜碎在舵口附近鬧出亂子?!你、你還不快領人去鎮壓!”


    至於捕頭如何領著衙役去平息兩路水幫的紛爭,縣太爺又是如何點兵排將以防事態進一步擴大,這種種熱鬧,石蓮村的劉家人是一點兒都不知道。胡氏已消沉多日了,偏偏氣候日漸炎熱,隻讓人胃口寡淡,心浮氣躁,看啥都不順眼!隨著脾氣頻發,劉樹強今日裏對胡氏都是端著小心翼翼的態度,就怕無故觸動了她哪根神經,惹得大家不安逸。


    實際上,胡氏內心也並未責怪,她隻恨自己得意忘形,大肆操辦劉娟兒的生辰宴,惹來一身臊不說,還讓一個最不待見她的人從別人嘴裏聽到了劉娟兒的真實身世!雖說老宅那頭鬧賊的事被白奉先和劉娟兒壓得死死的,胡茹素和麻花也老老實實地並未多話,但此事就如同一根冷硬的魚刺,深深紮在胡氏心口處!


    這日,全家人用過午膳後並未急著去午休,而是尋了個清冷的偏房團團圍聚,在胡氏的引領下召開劉娟兒生辰後的第九次家庭會議。無關親眷者胡阿滿被胡氏哄著去午睡了,相關旁人白奉先責不旁貸,又一次在劉娟兒和虎子滿臉難堪的注視下講開了在烏支縣尋來客棧的那番遭遇。


    “娘子,請莫要責怪娟兒和大虎了,並非我一力隱瞞,隻因此時畢竟涉及到劉家家事,雖說是我親手從撿到那木匣子的,卻也不願多嘴您家的家事!這才讓大虎兄扯謊,說是他們從舵口邊的小攤上買迴來的……至於香玉豆為何變味……這個……我也無從得知……”白奉先一臉淡淡地坐在胡氏對麵。頂著她銳利的目光好一番訴說,眼見並無半分愧疚之色。


    “白先生,眼見就要夏至,你是否也該準備啟程去京城白家尋親了?”胡氏心中歎了口氣。抖抖眼皮柔聲道“參與科舉求取功名總歸是頂頂重要的大事,且你無名無分地呆在咱家,說出去也不好聽……即便是同家中親眷鬧了啥誤會,也過去這麽些年頭了,白大老爺總不至於不肯認你這個親生兒子吧?!”


    糟糕,娘這是借故作伐又想趕白奉先走?劉娟兒雖猜到胡氏的幾分心思,但也沒想到她竟然會當麵鑼對麵鼓地對白奉先攤開了說,一通話說得她心口劇抖,又不好跳起來反對胡氏,隻得接著茶杯的遮擋偷偷瞟了白奉先一眼。


    卻見白奉先並無任何為難之色。反立起身來對胡氏深深一拜,拱手道:“虧得娘子對我的前程如此憂心,晚輩慚愧!不瞞您家,實際我對此事已有安排,隻是要多等一個月多方能成事。即時不用您家多言。我也不會死賴在劉家不走,況且我也須得看著大虎兄的養蛇養鼠大業走上章程才能安心。”


    聞言,別說是胡氏和劉樹強,便是連虎子和劉娟兒也驚訝地瞪大了眼,劉樹強一時間憋紅了臉,摸著自己的後腦勺連聲道:“咱、咱可不是趕你走啊!奉先啊……你可別誤會了你嬸子的心!你瞧你讀書這麽多年,若是不靠個狀元啊榜眼的迴來那可不可惜了麽?咱這石蓮村吧。好是好,但從來就沒出過一個像樣的讀書人!桂花和癩蛤蟆倒是不少,但那也上不了金燦燦的榜單啊!”


    他一番話說得白奉先忍不住輕笑了兩聲,拱手垂耳地打趣道:“劉叔的意思可是金榜題名,蟾宮折桂?難得您家二位一番好意,我又豈會誤會?不過……晚輩不敢隱瞞則個。隻是聽說江北名將吳將軍會在盛夏之時前來烏支縣避暑,我若想順利歸家,卻須得見他一麵!”


    “啊?!”虎子和劉娟兒忍不住麵麵相覷,大眼瞪小眼了半響才又雙雙扭過頭去瞪著白奉先。虎子忍不住放下茶杯,一臉驚異地問:“奉先。你莫非認得那個大將軍?我咋都沒聽你提起過呢?那可不是一般的武將啊,他們可是祖上可是開國功臣!祖老爺就是開國公之一,傳到這一代統共出了*個大將軍!聽說吳將軍的次子,也就是同胡家小姐相親的那一位,不久後也要封將軍的名號了!”


    “哥,你這都是打哪兒聽來的?”劉娟兒好奇地眨巴著雙眼,伸手推了把虎子的胳膊,一臉好奇地嬌聲問“你成日裏無非就是操心家裏的事兒,這一段也朝烏支縣跑了兩趟,弄了些皮料子迴來,咋就能聽到這麽些吳將軍家的事兒?”


    “這都不用我特意打聽的,因吳將軍全家要來烏支縣避暑,烏支縣的茶館酒樓都傳遍了!我不過是去茶館隨便喝一口茶都能聽到不少事兒呢!”虎子反手推開劉娟兒的小手,摸著下巴又朝白奉先探去,卻見白奉先依舊是一副淡淡的笑容,端身坐下接口道:“不瞞各位,我依舊記不清在白家的往事,但乍一聽到吳將軍的名號,卻似乎記得以前拜見過他……不拘如何,或許能從他嘴裏問到真相也未可知!娘子,您意下如何?”


    “既然是這麽著……”胡氏有些為難地抿了口茶,本想狠心推拒,但想到這白奉先同自家的緣分……不拘是舍命救人還是幫手找迴胡阿滿,樁樁件件,哪樣不是讓人窩心的恩情?又如何能當著全家人的麵硬是要趕他走?思慮了半響,胡氏到底狠不下心,隻得垂著眼皮輕聲道:“既是這麽著,白先生還是在咱家安心呆著吧……眼見秋闈也不過是幾個月的功夫,且當用心溫習功課才是!”


    這是暗示他別跟自己女兒不清不楚地攪和在一起吧?白奉先飛快地瞟了劉娟兒一眼,一臉誠懇地點頭道:“理當如此!”劉娟兒這才鬆了口氣,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她卻生生急出了一身大汗。眼見眾人陷入沉默,虎子穩了穩心神,突然抬頭對劉樹強和胡氏輕聲道:“我還有一件事要和爹娘商量!”


    “啥事兒?你是問那些皮料子啊?爹讓小石頭去了花鉤子家好幾趟,估摸因為他是個臉嫩的小娃兒,好說歹說勸著她們娘兒倆收下了!虎子。不是爹讓你難受,但是武家那閨女吧……”劉樹強從胡氏嘴裏聽說自己兒子對那武梅花還存著幾分心思,以為他要開口求自己和媳婦去對武家提親,慌忙擺著手連聲道“那啥……那閨女也不是不好……”


    卻見虎子哭笑不得地擺擺手。幹脆湊到爹娘身邊低聲道:“夏叔的腿將養些時日也好了大半了,我想請他來咱們家當個管事,爹,娘,你們覺得如何?”聞言,胡氏和劉樹強雙雙瞪大了眼,胡氏呆若木雞地接口道:“若說他當年對咱們有幾分恩情好意,那不過是流水人情罷了!你突然讓他來當管事,那咱家五子可咋辦?你就不怕五子聽了吃心?”


    “五子我另有重用,那都是和他說白了的!其餘的幾個小子。誰又能當家做主?爹,你莫非不清楚?大夜憨厚,但有些死板。木頭伶俐,但年紀尚輕不服眾。三更心思多難成事。核桃和小石頭就更不消提的!三陽叔一家須得抽手打理牲畜的事,且他管不好人。等我把五子派走,這家中的一攤誰人能予以重任?”


    虎子這一番話說得劉娟兒和白奉先連連點頭,白奉先忍不住開口聲援道:“大虎兄的話十分有理!東家,娘子,莫怪我直言,那夏如實以前在李府別院就是個裏外聞名的一等精明管事,如今雖說年紀大了些。但勝在老能壓眾。隻是……大虎,你可曾問過他的意思沒有?若是他隻願安心養老……”


    “若是這麽著,那我也樂意養他一個閑人!”虎子背著頭迴了白奉先一句,又一臉期盼地看著麵前的爹娘。劉娟兒見劉樹強和胡氏都皺著眉頭不接話,猜到他們對李府別院出來的人還是有幾分顧忌,忙抬起下巴嬌聲道:“爹。娘,我說一句吧!若不如讓夏叔先搬來咱家住下,不拘咋樣,探探他的意思也好呀!這眼見著盛蓬酒樓的東家就要挨不住了,親自找上門來是遲早的事。咱以往同那些高門大戶打交道,為啥處處吃虧,那還不是不夠了解他們的行事做派麽?夏叔就不同了,他半輩子都是同這些人打交道的,若是有他幫手,咱就不怕了!”


    果然是!劉樹強和胡氏眼中一亮,越想越覺得自己小女兒的話有理,瞬間就將自己全家在五林村被李家下人謀害的往事拋到了腦後,胡氏反而對虎子好一番交代,隻讓他把夏如實裏裏外外安置好,千萬莫要輕待了!


    除了劉娟兒和虎子,劉樹強和胡氏並不知白奉先已經得知劉娟兒的真實身世,劉娟兒留了幾分心思,隻說是自己發現蔣氏到老宅那頭扮賊作祟的,並未將白奉先咬出來。她不說,胡茹素和麻花自然更不會插嘴劉家的家事。是以胡氏意圖背著白奉先和自己兒女商議一番,便假意疲憊地扶著額頭道:“我有些頭暈,他爹,咱們迴屋歇息吧!娟兒,虎子,你們跟著來替爹娘錘錘腿!”


    白奉先看出幾分端倪來,忙借故有事拱手告別,見他不過是須臾的功夫就走沒了影,胡氏又懶得挪身子,就手將上前來扶她的劉娟兒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拍著她的手連聲歎氣道:“往年輪到穀雨最後一日,咱們全家無非就是單獨給你做一碗長壽麵,然後私下送備一份生辰禮罷了!後來家中的下人漸多,但內宅進進出出的媳婦子和丫鬟們一向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娘也特意讓芳曉和桂落囑咐小丫鬟們莫要私自對外炫耀你的生辰……唉……這迴可不巧,偏偏讓她知道了!隨手你當麵編了個瞎話糊弄過去,但那個人……她……你伯娘從來就不是好糊弄的人啊……唉……都怪娘,見你姥爺找迴來了,得意忘了形……”


    “娘,你也別太憂心了,生辰那日我還擔心胡舉人和胡夫人突然上門呢!那才是當麵也沒法推拒,背後也沒法糊弄呢!雖說他們向來不同這村子裏的鄉親們打交道,但我聽豆芽兒說孫家老宅的人這些時日總想尋到胡舉人麵前賣好……好在胡舉人許是怕耽擱了茹素姐姐瘦身纖體,這才沒讓胡夫人上咱家來……”劉娟兒說著說著,反說得自己後怕起來,忙又窩著胡氏的手連聲道“往上幾年,我和茹素姐姐還未深交,過著四月的生辰也是背著她的!娘,幹脆以後還是過三月的生辰吧,別拘著穀雨最後這一日了,免得橫生禍端!”


    “可你……娘不想委屈了你……”胡氏見劉娟兒如此懂事識大體,深感愧疚,忍不住摟緊劉娟兒的小身子輕聲道“你伯娘雖說還沒尋迴來鬧開,但咱總得防著點兒!再說,胡家小姐和婢女如今也都當你是四月的生辰,這咋又能改口?”


    “嗨呀,那個胡家小姐最多再過兩個月就要出門子了,到時候天高地遠,她哪兒還能在這石蓮村學舌?”虎子聽了半天,實在沒忍住,不耐煩地擺手道“娟兒,娘,你們甭費這心思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就是!咱娟兒的生辰照過,以後別大肆張揚就得了!”劉樹強突然一拍大腿,半是心酸半是愧疚地連聲道“咱們那個娟兒啊,是三月初八的生辰,以後每到那日就給老宅送一份好飯菜去,反正爹娘也不惜的過來……再到四月二十一的時候,爹娘和你哥就單獨陪你過生辰!對了,還有你姥爺!總之吧,隻要咱家團團圓圓地吃一餐長壽麵,那也算是全了這福分了!娟兒,你甭怕,凡事有爹呢!”


    “就是!丫鬟們和媳婦子還得娘多費心來管教,讓她們嘴巴都放得嚴一點,沒事也別往老宅那頭去湊!對了,還有古婆子!老旺頭是個老孤寡,沒啥好擔心的。古婆子有時會出門走動,娘可別讓她在外亂說話!”虎子一臉沉色地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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