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一路從北街扛著大包小包跑迴了南街的車馬棚,一口氣將包裹摔進自家馬車後,頓感腰腹酸疼無比,小腿肚子直轉筋。見他草草擦了把汗就想走,那原本守在馬車車廂旁啃包子的何三陽慌忙將手中半個包子塞進嘴裏,含含糊糊地朝虎子問:“少……少東家!恩……咕嚕……少東家你咋就一個人迴來了?!小姐和其餘的人呢?咱是打算啥時候動身迴村啊?”


    “我這會子也拿不穩主意,委屈你且先呆著吧!也不必守著馬車,這車馬棚不是有管事的人麽?喏,你拿這些錢自己去逛逛,好歹也給你媳婦和小果子買點好吃的迴去!”虎子急著離開,隻從錢袋中隨意掏了一把銅錢塞進何三陽手裏,轉身邊走邊說“他們還在別處等我,這會子該等急了,我先走一步!”


    真是奇怪,為啥少東家情願自己搬扛這麽重的貨物跑來跑去也不讓我跟著?何三陽拽著一把銅錢呆立在原地,心中突然有點不是滋味。最近劉家裏的下人都傳言少東家要將大批飼養油田鼠的事全權交付給方五來負責,可他就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伺弄牲畜的一把好手,卻為何偏偏得不到更多重用……


    何三陽心裏嘀咕些啥,虎子是一點兒也猜不到,他隻願薑沫和宋艾花在盛蓬酒樓沒有惹出亂子來,也不想自己那個胃口好的妹妹憋憋屈屈地拿瓜子和豆幹來果腹。虎子越想越急,眼見就要行至盛蓬酒樓附近,奈何街麵上的人群擠擠挨挨地施展不開手腳,隻令他恨不得將擋在自己麵前的人統統掀翻在地。


    又拐手拐腳地前進了一段,虎子突然覺得阻擋在自己身前的人群不知何時開始逐漸了移動,一個背著大竹筐的老者踉蹌了一下,迴過頭來對他怒道:“你這後生咋這麽不拘禮呢!咋對我這個老頭子推推搡搡的?!若是摔了我這把老骨頭看你咋賠!”說著,他舉起手中的拐杖就朝虎子的腳背頓去。


    虎子急忙錯步閃開,當著眾人的麵又不好跟個老頭子吵嘴。隻得憋紅著臉拱手道:“對不住,您家當心點兒腳下!適才也不是我要故意推您家,是我背後的人推著我走,我也沒注意眼前……”見他認錯態度好。那老頭這才氣哼哼地收了拐杖,抬著下巴朝前方示意道:“瞧見沒,小夥子,那頭不知是有啥人鬧事兒,人都堵成一團了!哎哎,你年輕利索,快些擠過去瞧瞧,能勸架就勸勸去!可憐我的大孫子還在舵口那頭等著我給他買的撥浪鼓呢!唉,可真急人……”


    聞言,虎子這才發現前方某處傳來陣陣的謾罵糾纏聲。眼見那塊處地就在盛蓬酒樓的大門邊上,他越發瞧得心慌,也不知是哪來的身手,拐著胳膊兩下就鑽進了人群中。隨著距離的推進,那嘈雜的叫罵聲越來越清晰。奇怪的是,虎子聽著卻並不像是薑沫或者宋艾花的聲音,感覺是兩個粗聲大氣的漢子正在撕扯!


    好不容易擠到圍聚看熱鬧的人群之前,虎子全身大汗地一抬頭,隻見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正漲紅著臉衝一個寡瘦邋遢的漢子大聲嚷嚷:“你這不是訛人是啥?!我說送你去醫館,你楞不肯,非我說撞壞了你的腿!空口白牙就要二錢銀子的診療費。你當我是個會下金蛋的雞啊?!”


    卻見那個衣衫破爛,批頭散發的寡瘦漢子不依不饒地癱坐在地哭嚷道:“沒天理了!光天化日之下傷了我的老腿還不想負責!沒天理了!鄉親們都說說看,這人看著也是人模狗樣的,咋就這麽狠毒,連個畜生都不如呢?!可憐我原本家裏就揭不開鍋,這下被傷了腿。還咋能去幹活掙錢養活我的老娘?!”


    見他們僵持不下,圍觀眾人神色各異,有人說是那紅臉漢子不對,有人說那個寡瘦的漢子可憐,說葷說素。說什麽的都有,但就是沒人出麵勸架!虎子當下便有些為難,要說這亂子既然不關薑沫和宋艾花的事,他也懶得招惹麻煩,但就這麽讓兩人堵著路……正在猶豫不決間,卻見那寡瘦的漢子哭得越發淒厲,拍著大腿順勢就在地麵上滾了兩趟,恰好滾到虎子腳邊。


    虎子幾乎是不假思索就半蹲下身子,伸手扶住那個狀如乞丐的漢子,卻見他抹著一手大鼻涕抬起頭,正好同虎子照了個眼對眼。這人……虎子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不定的目光,卻見那漢子急忙扭過頭,指著紅臉的漢子怒道:“你說,今兒是想賠銀子還是想去衙門裏找縣太爺來公道公道?我呸!瞧你老實巴交的模樣,感情還是個手硬的?我明明聽到你那錢袋子裏嘩啦嘩啦響,咋能說沒錢賠?”


    “你咋不講道理呢?我也就是個做小買賣的,可憐今日出攤後遇到了事,若不是有貴人相助,便是連本都保不住!”那紅臉漢子眼見是又羞又憤,哭喪著臉跺腳道“罷了罷了,就當我是今日出門沒看黃曆!”說著,他從腰帶上掏出錢袋,眼見就要撒銀子,那寡瘦的漢子嘻嘻一笑,兩下抖開虎子的雙手。


    “慢著!”虎子突然直起身子,一邊撲打衣袖一邊滿臉厲色地沉聲道:“這位大叔,您別是真的訛人家做小買賣的吧?你說你的腿是被那位撞傷的,敢不敢擄高了褲管讓大家看個清楚?”


    聞言,那紅臉漢子這才醒過神來,就手將錢袋塞入衣襟,也衝那寡瘦的漢子嚷嚷道:“這後生說的有理啊!你一口一個我傷了你的腿,咱就見你叫喚了,我咋瞧著不像真的傷了腿呢?!不管咋樣,你既然要賠錢,那總得讓人瞧瞧傷勢吧!”說著,他一臉威脅地逼近了兩步,似乎想親自動手來看腿傷。


    “哎喲喂,欺負人了!你們……你們合起夥來欺負我一個可憐人!可憐我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孫,真是流年不利,人心險惡啊!嗚嗚嗚……”那寡瘦的漢子又朝虎子的方向一縮,拍著地麵大哭不止,那模樣別說有多難看了,隻看得四周圍觀的群眾都忍不住嗤笑聲聲。


    這麽一來。鬧出的動靜更大,圍聚的民眾也越來越多。不少人見寡瘦漢子的做派顯得可疑,紛紛指責他心虛,存心訛人!既然說人家撞傷了自己的腿。卻又為何不敢擄開褲管讓人瞧傷勢?那寡瘦的漢子見形勢於己不利,慌忙咽下滿喉嚨的黃痰,撲騰撲騰翻了半圈就要往人群中擠。虎子還沒來得及出聲,卻見那個紅臉的漢子不依不饒地撲了過來,雙目圓瞪地怒道:“別想逃!我大小也是個清白人家,平白無故被你訛詐,你不給個說法今兒就別想幹幹淨淨的走!”


    “滾滾滾!老子不要你的臭錢還不成麽?!你是想咋樣?得理不饒人麽不是?!救命啊!打人了!打死人了!”那個寡瘦的漢子覺得胳膊上一緊,踉踉蹌蹌地坐倒在地,扭頭隻見那個紅臉的漢子呲牙咧嘴地拽著自己的衣袖,慌忙又在臉上一抹。糊著滿臉的鼻涕眼淚狠命蹬了對方兩腳。


    隨著一陣騷亂,兩個漢子扭打成一團撞入人群中,險些讓虎子都挨了錯腳。先前那個老漢不知何時也擠到了虎子身側,拉拉他的衣袖低聲道:“小夥子,我瞧你為人不錯。這會子越鬧越亂咱們都走不成。你快去把那兩個漢子撕扯開,大不了我老漢來出兩個錢平息這件事,總之別讓他們堵著路啊!”


    虎子沉著臉點了點頭,錯步上前雙手扯住那個紅臉的漢子,手中一翻,兩下就將他摘了起來。那寡瘦的漢子覺得身上一輕,抖了把鼻涕就想溜。虎子眼疾腳快踩住了他的褲腿,偏偏那人恰好正攀著膝蓋朝人群中奮力爬去,隻聽“刺啦”一響,須臾間那人的整條褲腿子都被崩裂開來,半條殘布被踩在虎子腳下,隻剩一小截布片還掛在那人大腿根上。


    圍觀眾人倒抽了一口涼氣。卻見那人的膝蓋上漆黑一片,整條小腿不知何故竟散發著難聞的惡臭味!小腿皮肉紅中帶紫,腿骨就跟一截木根似地在地麵上拖動著。“這……這可不是我撞的呀!這分明是拖著好多天都沒治的舊傷!”那紅臉漢子兩下抖開虎子的雙手,勾著頭去瞧寡瘦漢子的腿,臉上竟有幾分同情。


    卻見那寡瘦的漢子不知為何。撲到在地上形成了一副死屍的模樣,許是覺得丟臉,許是覺得慚愧,眾人唯見他幹瘦的肩膀正聳動個不停,一陣沉悶的嗚咽聲遊蕩開來,那樣子別提有多可憐了!紅臉漢子尷尬地呆立在原地,摸摸後腦勺低聲道:“你若是真的沒錢治腿,早說呀!咱雖說是窮,但見死不救麽不是?”


    聞言,眾人又是一片嘩然,都道這個紅臉漢子人好,被人訛了還如此心善,那個訛人的雖說是可憐,但不走正道,不值得同情!一時間氣氛正僵,先前同虎子說話的那個老者舉著拐杖慢慢地走到寡瘦漢子身邊,垂著頭輕聲道:“我年長你幾歲,也見不得你一個好好的人淪落到這般可憐的地步。起來吧,老漢我出錢給你去醫腿,莫要在這裏鬧事阻著路了!人要臉樹要皮,你還有半輩子好活,咋就能不講個臉麵呢?!腿壞了還能治,心歪了可就難得正迴來了!”


    “老人家說得對!”虎子原本一直看著那痛哭不止的寡瘦漢子發呆,聽到老者一番充滿人生智慧的話,這才醒過神來,幾步繞過那紅臉漢子走到老者背後輕笑道“聽您一席話,我也十分受教!這會子不論如何也不能讓您擔上這份損失!這樣吧,這位叔的腿就由我出錢來治,恰好我是打石蓮村來的,咱們村子裏有位土郎中的醫術十分高明,去咱們村治好了腿傷就呆我家裏調養幾日,不比這縣城裏的醫館差!老人家覺得如何?”


    “好,好!你這個小夥子真不錯!”那老者笑得一臉慈祥,又抬起下巴對不遠處揉搓著雙手的紅臉漢子高聲道“想來他若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來訛你,你就得饒人處且饒人吧!沒事了沒事了!大家都散了吧!別阻著路了,我大孫子還在舵口那頭等著我呢!”


    聞言,眾人想來也是看夠了熱鬧,隨著圍在最外邊的一波人疾步走散,原本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開始逐漸散開,很快就恢複了大街上正常的通路。虎子鬆了口氣,擺擺手同老人家告別,剛想去扶那個一直匍匐在地的寡瘦漢子,卻見紅臉漢子一臉羞愧地湊了過來,臉上的同情之色眼見就要漫出腮幫子。


    紅臉漢子在虎子身邊半蹲下身子,一邊幫手去扶寡瘦漢子一邊輕聲道:“那啥,這位小兄弟,你瞧這事兒……原本人家是訛我的,咋能讓你出錢又出力呢?剛才你說你是石蓮村人,敢問是哪家哪戶?趕明兒我得空了也帶些豬大骨去你家探望他,讓他快些將養起來,也能減少你家的麻煩麽不是?”


    聞言,虎子微微一笑,扶著那個寡瘦漢子髒兮兮的胳膊接口道:“我是石蓮村劉家人,這位叔,你不必介懷!實際上,他也算是我的一個故人……”


    紅臉漢子驚訝地張大了嘴,還沒來得及多問兩句,卻見斜刺裏突然衝過來兩個清瘦的人影,薑沫懷裏摟著個木桶,一陣風似的衝過虎子身邊,隻來得及丟下一句“快跑!咱露陷了!你可別讓酒樓的人瞧到你的臉!”不等虎子反應過來,卻見套著一身古怪白衣的宋艾花也疾步而至,白著窄臉對虎子急聲道:“少東家快跑快跑!嗨呀,別跟這兒呆著了!再晚一步就遲了!”


    她話音未落,卻見幾個廚工打扮的後生兇神惡煞地追了出來,人人手中都舉著木根。虎子心中一沉,呀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慌忙扛起那個寡瘦漢子跟在兩人身後疾步飛奔,隻是一陣風的功夫就淹沒在人群中,僅餘那個紅臉漢子一臉茫然地呆在原地。那幾個廚工便追便罵,很快也消失在人群裏。


    “你別急著罵我!這可是頂重要的東西!”薑沫一路跑得兩腳翻飛,偏偏還有功夫對追上來的虎子擠眉弄眼,虎子正要發作,卻他指著自己懷裏的木桶嬉笑道“這是他們酒樓後廚裏的一個廚餘桶,我聞這裏麵的味兒就知道定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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