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娟兒伸開雙臂,狠狠摟住虎子微微顫抖的身軀,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頭頂上淚花滴答,心中刺痛,卻又無可奈何。虎子感覺到胸口的一陣暖意,忍不住俯身迴抱住劉娟兒單薄的脊背,哽咽著沉聲道:“娟兒,哥這輩子最後一次對著你哭,以後再也不會了。哥要給你和爹娘遮風擋雨,斷然不能沉迷於兒女私情,咱們要越過越好,一定要越過越好……”


    “哥,你就斷定自己一輩子隻會受兩次情傷麽?不拘是李家三小姐也好,梅花姐姐也好,既然你們都有緣無分,那就隻能說是緣分未到。哥,你的心我懂,我全然明白你有多難過,因為我也難過,不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看著心愛的人遠離,我也真的很難過很傷心!”劉娟兒將下巴靠在虎子強壯有力的大臂上,淚眼迷蒙地接口道“我不想在你麵前藏著心思,或許你也早就看出來了吧……”


    聞言,虎子抓住劉娟兒的細瘦纖長的雙臂猛地將她推開一小段距離,一臉認真地看著她梨花帶雨的小臉“娟兒,哥明白你的心思,你雖說年紀還小,但和奉先也算是兩小無猜,日久生情,人又不是木頭山石,兒女情長,哥都懂!你也別難過,聽哥好好和你說,奉先他……”


    “哎呀呀,這是咋了?”一個清脆的女音打斷了兄妹二人的交心對話,劉娟兒將滿腔柔情都嚇得憋了迴去,猛一扭頭,卻見是桂落目瞪口呆地站在廚房門口。虎子飛快地抬起手抹掉眼角殘淚,背著頭低聲道:“沒啥,娟兒的眼睛裏進了沙子,我給她吹吹,爹娘還等著吃早膳呢!桂落,你把第一盤糕點給端過去吧。”


    “眼睛裏進了沙子呀?這可大可小,讓我來瞅瞅。可別傷了咱們小姐漂亮的大眼睛!”桂落提起裙擺邁入廚房,幾步走到劉娟兒身側,一臉關心地瞪著她的雙眼仔細瞧了瞧,又抬手輕輕翻開她的眼皮低聲道:“恩。看來沙子是沒揉進去。小姐,你別難受,都當做是洗眼睛吧!”


    劉娟兒苦笑不得地抖開她的手,指著背後案板上的梅花糕輕聲道:“桂落姨,我哥怕大家折騰了一夜,昨兒又都是吃的冷食,這會子腸胃受不了,所以就沒拘著俗禮,給做了一大盤熱點心呢!呆會子我娘若是責怪他,你可得幫著咱們多說幾句好話!唉……既然都開了火。幹脆也來燒點熱水吧!”


    “嗨呀,小姐,你還不知道?娘子囑咐我這一段都跟著薑先生,你說我慪氣不慪氣?少爺,咱們這莊子四處都是新讚讚的。食材庫在哪兒我也不知道,我想找點桂花蜜出來衝水。”桂落歎著氣抬起頭,卻見虎子已恢複了平靜的麵色,忙又擺著手抱怨道“我不是不願伺候薑先生,你們可不知,她這人性子端得是古怪!若說隻是清高些倒也罷了,偏偏連習慣都古怪!麻煩事兒可多呢!”


    “莫非是薑先生要喝桂花蜜水?”虎子一邊動手將自己淩亂的衣襟衣袖摘摸整齊一邊垂著頭隨口問“也不是啥難得的東西。食材庫就在隔壁,我記得是有的。我娘就愛鼓搗這些甜滋滋的玩意兒,踅摸食材上山的時候我就是直接從咱家的食材庫裏隨便翻了些東西上來存著。娟兒,你帶桂落去瞧瞧,你自己個兒也可以順道看一眼,有啥不對的地方就跟哥說。哥先帶糕點去瞧爹娘了!”


    “噯,哥你去吧!不過你可別誤會了娘,她那不是因為你喜歡做點心才端著心思鼓搗各種甜滋滋的玩意兒麽?”劉娟兒甜甜一笑,揩幹眼淚打趣地拍了虎子一把,虎子心中一暖。隻覺得自己足夠幸福,便是不能和自己喜愛的女子長相廝守,也還有雙親和妹妹在身邊,人生已足矣!


    想到爹娘,虎子又揉了把臉,伸長胳膊越過劉娟兒的肩頭端起那盤梅花糕,對桂落略微點了點頭,轉身一陣風似地疾步離去。隻等他走遠,劉娟兒才抬著下巴對桂落好奇地問:“薑先生咋突然想喝桂花蜜了?我記得她最喜歡的是茉莉清茶,還說女人家不興口味過重,顯得粗俗呢!”


    “我呸呀!小姐,我就瞧不上她那假裝正經的模樣!”桂落呲牙咧嘴地啐了一口,似乎又想到什麽好笑的事,捂著嘴湊到劉娟兒的臉側低聲道“你當她為啥要喝桂花蜜?咯咯,說出來我都替她臉紅!她出恭,那啥……去茅廁,去一次足足要花費兩盞茶的功夫!咯咯,你說好笑不好笑?”


    “啊?原來她……”還是個便秘愛好者呀?!劉娟兒將後半句話生生咽下,忍著笑意推了桂落一把“你也是,人家那還不知道多難受呢!奇怪,她平日裏明明吃的很素,食量又小,咋就偏偏會……”


    “哼,誰知道呢!反正不論憑她咋清高,這吃喝拉撒的事兒還不是得求咱們幫著收拾!”桂落翻翻眼皮,挽起劉娟兒的胳膊一路朝外走。廚房隔壁果然有一個小小的暗灰色木屋,瞧著十分不起眼,也不知虎子是咋規劃的。劉娟兒仔細一想,突然明了,這山間多有小獸蛇蟲,虎子哥特意沒把食材庫弄得多大,也是怕存多了食材讓那些野物兒給尋過來糟踐了吧?


    思及此,她伸手推開食材庫的木門,卻見屋內光線昏暗,擠擠挨挨裝滿了瓜果蔬菜的大竹筐散亂地堆在角落裏。另有幾個大櫥櫃分兩側並列而立,漆黑的漆麵熠熠發光,眼見就是新打出來不久的家夥什。桂落一進門就朝櫥櫃而去,左邊的第一個櫥櫃裏滿是調料,第二個確是空蕩蕩的。


    見狀,劉娟兒忙又湊到右邊的櫥櫃前,剛啟開第一個櫥櫃就看到孤零零呆在角落裏的一個密封的陶罐。她感覺有戲,取出陶罐湊在鼻子下一聞,果然聞到一股桂花的清香和蜂蜜的甜味兒。


    “要我說,這吃素也未必就是好事。小姐你說是不?那些和尚不都是吃素的,高僧肚子裏咋就能火化出那麽些舍利子?那還不是肚子裏沒油水,哼,啥清高,我看就是自己作的!”桂落見劉娟兒似乎找到想要的東西,一邊湊過來一邊嘀嘀咕咕地埋怨道“都說吃素能清明。能積德,我偏就不信,我就愛啃肉排骨呢!”


    沒想到這個古代女子還蠻有幾分現代飲食健康知識!劉娟兒咯咯一笑,端著裝滿了桂花蜜的陶罐就手塞到桂落懷中“你呀。也被抱怨了,我娘也就是看你利落爽快又能幹才派你去薑先生身邊的呀!那其餘人都笨笨的,哪兒經得住薑先生成日裏說教?得了,也別說了,那邊不是還等著麽?”


    “嗨呀,小姐,我這個人也就是嘴快,我可不是抱怨娘子!”桂落自覺失言,不好意思地摟著陶罐連聲道“娘子是我主子,她讓我幹啥我自然得幹好了。這個薑先生雖說是古怪,但我是誰?我又不是個任人拿捏的性子,她又能把我咋樣?我也就是心裏生氣,也心疼小姐受苦,這才……”


    劉娟兒“恩恩”地點了點頭。並沒往心裏去,她隨手在食材庫裏清理了兩趟,發現除了水缸裏養著幾條怏怏的活魚,其餘最多的還是蔬果瓜菜和玉米紅薯等雜糧,米缸裏也裝了堪堪一半的米,另有一個小缸裝滿了精麵粉。


    桂落見她走來走去也沒個停手的時候,便也放下陶罐開始幫著踅摸整理。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小小的食材庫裏規整劃一,眼瞅著讓人十分舒心,桂落這才擦了把額頭上的薄汗,對劉娟兒嬌聲道:“這都規整了,咱們下次上山還不知得啥時候呢,小姐。也別急著收拾了,你還沒吃早膳呢吧?”


    “恩,這就走,哎哎,這個米缸放在這裏怕不怕招野鼠?我看還是尋些稻草來把封口給堵嚴實了才好呢……”見劉娟兒摸著缸沿不肯挪步子。桂落卻突然一笑,捂著自己的小腹呲牙道:“小姐,我給你學個逗趣兒。昨日咱們上山那會子,你和少東家不是跑得遠遠地?當時薑先生說話可難聽了!把娘子和芳曉姐姐都給氣到了,明裏暗裏刺了她幾句,也不知她是不是氣上心頭鬧得肚子裏不舒服。等咱們快走到墓區的時候,她偏要躲到樹叢裏去出大恭!”


    “這有啥逗趣兒的呀……”劉娟兒哭笑不得地一抬頭,心道,這桂落到底是要粗野些,若是換成芳曉,斷然不會當著她的麵說人家拉撒的事兒。卻見桂落越發笑得開懷,一麵伸手去夠陶罐一麵東倒西歪地連聲道:“嗨呀,小姐,你哪兒知道?那會子都快急死娘子了!那薑先生足足去了大半響的功夫呢!她還不許我跟著,說是啥‘非禮勿視;,莫非以為我想跟著她去聞臭不成?咯咯!”


    “咋會這樣呢……按說她昨日早膳也沒吃啥呀,隻不過喝了半碗冷粥……”劉娟兒蹙起眉頭,手中輕輕鬆開米缸的邊緣,心跳越來越快,她敏感地捕捉到一絲陰謀的滋味,無數混亂的線索在腦海裏拚拚湊湊,逐漸連成形。


    如果我是宋艾花,我明知道自己在親戚的攛掇下行下錯事,想要玷汙一個男人家的清白,逼他娶自己過門。那麽我隻要裝著傷心欲絕的樣子,把主動權推給孫宋氏和孫厚仁這兩個老刁貨,最後就算不能如願,至少也能摘出五子來呀!為啥宋艾花卻突然反水,是不願嫁給一個管事還是有啥其他的原因……


    孫家布下這局,其中一定有人盯著自家通風報信,雖說知人知麵不知心,但讓孫家如願對自己家中的下人來說也沒啥好處,自家下人的嫌疑當真不大,那除了自己家的下人,還有誰能知道自己家人的一舉一動呢?


    薑先生是前日才被娘親請進門的,昨日卻硬要跟著自家人上山來掃墓……


    薑先生是外人,背景神秘莫測,不知底細……


    薑先生為人古怪,且又是個鏡中仙……


    宋艾花在芙蓉園見到薑先生時,就如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愛人一般……


    薑先生在村學裏煮艾草做茶,說是孫厚仁家送的……


    薑先生在跟著娘到墓地前,曾經接著出恭的緣由消失了很久……


    當時沒人跟著……沒人知道薑先生是真的便秘還是……


    所有矛頭都指向同一個人,便是表麵看來有多離奇不可思議,那也有最大的可能是真相!隻是不知薑先生如此所為,對她而言究竟有何好處?要說為了錢財身家,她娘胡氏明明已經出了高額束縛來請她授學麽不是?


    眼見劉娟兒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眼光越來越銳利,嚴肅的麵容全然沒有往日那般俏麗甜美,桂落驚訝地張大了嘴,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一臉怯怯地湊近幾步輕聲問:“小姐,你這是咋了?嗨呀,我這個嘴,就不該學那醃臢事兒給你聽!”


    “桂落姨,多虧了你……不然咱家直到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還不知道那下嘴的是誰呢!” 劉娟兒一臉淡淡地抬起頭,疾步朝食材庫門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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