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黃昏,劉家和孫家在新建的山莊前鬧了足足一下午,由於宋艾花萬般不肯配合,一口咬定自己的破身是幹重活時沒當心用力過猛所成,後又聽了姨媽的攛掇,為了日後能順利嫁入劉家才配合演出這一場戲。劉家人被氣了個半死,抓著宋艾花的話將孫家上下罵得狗血淋頭,唯一置之度外的薑先生都被這滔天的氣焰給嚇得躲進了樹叢裏。


    孫厚仁見左右都圓不迴來,宋艾花又不知是吃了什麽錯藥,非要將自家逼入兩難境地,不由得也冷了心,一拳砸在哭得不成人性的孫宋氏肩膀上,冷冷地低聲道:“別鬧了,沒了正主的配合,你再鬧有啥用?哼!咱家這可迴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都怪你!誰讓你派艾花到酒坊那邊去幹重活的?!你們宋家自己做的孽,自己來收拾吧!這次訛不上劉家還碰了一鼻子灰,我是懶得管了!”


    說著,孫厚仁竟頭一個將自己婆娘和宋艾花推到一邊,看也不看義憤填膺的劉家人一眼,兀自挺著肥厚的肚皮就朝樹叢後山路的方向走。他心裏越想越氣,劉家下人雖沒有上前來阻攔,但那一張張氣得雙目通紅的臉,隻讓他猶如芒刺在背。他想破頭也想不通,宋艾花為何要在關鍵時刻反水?那個劉娟兒還真的能殺了他哥以證清白不成?所以說,女人家就是頭發長見識短!難成大器!


    “村長,您這是準備下山了?”一個清脆柔和的女音平地而起,孫厚仁罵罵咧咧地一迴頭,卻見是薑先生靠在一株野棗樹叔旁,她的動作十分古怪,一手撐著樹幹一手握拳頂在腰間,撇著腳,雙腿大分,吊兒郎當的模樣就如村中常見莊稼漢那般粗魯不堪。全然沒有往日的清雅文秀之態。


    見到這一位,孫厚仁越發是氣不打一處來,抖抖下巴上的肥肉出言諷刺道:“今日先生可真是個大功臣,劉家人當把你供成個菩薩來拜拜才是!給家裏老人掃墓。哪有給你上供奉實在?哎呀,我說有的人就是馬不知臉長,明明貪得要命,偏生要做出一副清高的模樣!我呸!”


    “息怒,息怒,村長,我還叫您一聲村長,也是怕叫不了多久了。你們家自己辦了蠢事,這迴同劉家徹底撕破臉,哪裏就能怪到我頭上?看到那劉娟兒的做派沒?你可別以為劉家的家主憨厚老實。劉家主婦溫柔好相與,真的惹到他們頭上,兔子還會咬人呢!與其在此處拿話刺我,你不如迴家細心琢磨一番,好生想想退路。沒了劉家的支撐。你這村長是否還能連任,那就不是我說了算了!”薑先生嗤笑一聲,背著手大搖大擺地走遠了。


    這邊孫厚仁的一張肥圓臉龐漲成了豬肝色,有心反駁兩句,張開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他心裏很明白,薑先生所言非虛,這幾年劉樹強都很好說話。讓他出錢給村裏修繕各項公派設施,他連二話也沒有,這些功勞大部分都讓自己給攬到了老孫家頭上,這往後……一想到不能連任村長,孫厚仁心中就如有幾十根銀針四處遊竄,疼得連叫都叫不出口!


    不成!我得先下手為強!孫厚仁被滿心惶恐逼得迷失了神智。也沒想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就提起下擺匆匆撞下山去。半途中,他在石階上歪歪倒到地疾步奔走,險些撞到兩個挎著竹籃上山掃墓的女子。


    “哎喲!這是……這不是村長麽?您家這是撞見鬼了?”一個脆生生的女音響起,孫厚仁抖著全身肥肉抬起頭,卻見是一個十七八歲的秀麗少女挽著一個中年農婦靜立在石階上。定睛一看。卻見是武梅花和她娘花鉤子,花鉤子滿頭風霜,臉上的溝壑深得能夾死蚊子,看起來比實際年紀足足要老上十來歲。


    “你們?……”孫厚仁穩了穩心神,剛剛站定就裝模作樣地背著手,挺起肚子,一臉倨傲地問“咋會是你們?你們在這山上也有先人?這是來掃哪門子墓?盡胡來!咱們石蓮村人的祖墳哪裏是你們去得的?”


    聞言,花鉤子唯唯諾諾地退了半步,垂著眼皮哼哼唧唧答不上話來。這是她一貫的表情,在石蓮村裏,花鉤子一輩子也沒有真正抬起過頭來,過得連豬狗都不如。她知道自己身份低賤,隻想帶女兒來山上借這天地間的靈氣給她記憶深處的幾個往生人燒點紙錢,卻沒成想半路上就同她最怕的人物撞到了一堆。


    見娘親一臉驚慌,恨不得跪倒在地,武梅花滿腹心酸,又氣又恨地上前一步攔在花鉤子麵前,抬著下巴正聲道:“村長,您也莫要看低了我娘!好歹我也是個要嫁入劉家的人,等我有了名正言順的良人,我也要把我娘給接到劉家去住!到時候她又比誰低賤?!可憐我們不過是想進山燒點紙錢,您家又何必如此不容人?您說說看,我娘每年都送給您家好些精致的針線,就是看在……”


    “你就別多說了!還嫁入良人家呢!哼!”武梅花不提這事還好,這會子一提劉家,孫厚仁越發是滿肚子怨氣無處發泄,他刁滑的小眼珠滴溜溜轉了兩道,抖著下巴上的肥肉嗤笑道“莫說你不過是要嫁給劉家的長工管事而已,又不是能嫁給劉大虎,你這會子跟我麵前抖個什麽勁兒?你這嫁不嫁得成還兩說呢!你可不知道,劉家剛剛發生了一門天大的醜事!”


    “啥……啥……您家說啥?!”聞言,花鉤子全身猶如急雨般顫抖,她這輩子最舒心的日子就是看到胡氏替方五上門來給自家女兒提親的那一日,那天是藍的,水是綠的,日頭的光是金黃金黃的,似乎暗示著女兒從此就要脫離賤籍,走上一條舒適美滿的康莊大道!此時聽孫厚仁這麽一說,她便如五雷轟頂,顫悠悠地險些滑坐在地!


    “娘!你咋了?你別聽人胡說呀!劉家上下誰不好?個個都是良民,個個都是大好人,你……村長!你可別拿話嚇唬我娘!我給您家賠禮道歉還不成麽?!”武梅花弓著腰兜住花鉤子瘦弱枯幹的身子,發現還不滿四十歲的娘親就如一片紙錢一般輕飄飄地不沉手,心中又是酸澀又是難過。


    “我是一村之長,我幾時胡說過?!哼哼,瞧見沒,就那個方向,不信你這就帶你娘過去瞅瞅,反正你們也是沒臉沒皮的……就順著那個道走到盡頭,有個新建的山莊,那是那劉大虎背著人偷偷修建的……嗬嗬,今兒就那山莊裏,可發生了不得的大事呢!”


    孫厚仁恬不知恥地一迴頭,伸著一根粗短的手指朝山莊的方向點去。


    山莊這頭,虎子好說歹說才說服全家人今日就在莊子裏過夜,劉樹強和胡氏原本都不肯,隻道這山莊剛剛發生的事讓他們想起來就吃心。無奈大戰過後,胡氏原本繃著的神經一鬆弛,整個人就如一個空米袋子一樣軟了下去。劉樹強怕她走不動山路,隻好答應虎子先到山莊裏住上一夜,有啥事明日再說。


    孫宋氏早已背著宋艾花軟綿綿的身子走遠了,未免這婆娘起疑,豆芽兒一直裝作哭哭啼啼的樣子,臨走前,她微微一扭頭,同劉娟兒看了個眼對眼。就在宋艾花咬出真相後,劉娟兒才全身劇抖地垂下弓箭,要說她不後怕是不可能的,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啥會做出如此剛烈的舉動。


    “豆芽兒,你是不是還不敢全信我?”趁著家人和下人都擠擠挨挨地一路往山莊大門裏走,劉娟兒瞅了個空子疾步跑到豆芽兒麵前,眉頭緊蹙地輕聲問“你家人待你不好,你不如還是倒咱們莊子裏來住吧!你放心,你一日不肯說,我一日也不會再逼問你,你今日幫了我們天大的忙,我不忍心你就這麽迴去……”


    “想讓我住到莊子來,不也就是不想讓我迴劉宅麽……”豆芽兒冷冷一笑,臉上蕩出幾分和實際年紀不符的滄桑之態“娟兒姐姐,我問你一句實話,你為啥突然想和我鬧生分?我是不是哪裏做得不夠好,礙了你的眼?”


    “沒有……隻是,我希望我永遠是娘親眼裏第一疼愛的小女兒,我看到她把原本屬於我憐惜分給你,心裏一時有些過不起……”劉娟兒輕歎著接口道“但我原本從沒想過要把你趕迴孫家,我隻想你能搬到山莊裏來過活,這樣娘親也不會和你太過親密,你也能有吃飽喝足的自在日子,且還能學本事,學手藝!”


    “是麽……看來是我自己魔怔了……想錯了娟兒姐姐的心……”豆芽兒一臉淒苦地垂下頭,醒著鼻子輕聲道“從我一出生,我就什麽都沒有。我長到五歲多才第一迴吃飽飯,就是你們當年搬到咱家來住那一陣,我才知道原來能吃飽喝足是這麽快活!為啥我就不能有呢?娟兒姐姐,對不住,我不是故意把你和白先生的事兒學給胡嬸兒聽的,隻是一時想錯了道……我以為自己讓你難堪丟臉,胡嬸兒就會高看我幾眼,嗬嗬,我可真傻……罷了,我就這個苦命……”


    “豆芽兒,你若是當真不肯到咱們莊子裏來住……”劉娟兒見豆芽兒臉上漫氣一層冰冷的頹態,心中一刺,正聲道“你天性聰慧,肯學上進,我是願意你過來住的!但你一門心思想在我家過活卻不對,你該想想怎麽讓自己在孫家站住腳,你雖然年幼力微,猶如一塊未曾打磨的璞玉,但你認真想過自家的處境嗎?!”


    聞言,豆芽兒猛一抬頭,烏黑圓亮的雙眼中滿是恍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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