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樹強一家人是從正門進的向府,出來時,卻隻能從角門出去,但劉家人已經不在乎這些了,隻想快快離開這冰冷的狼虎窩。烏青領著兩乘轎子疾步走到角門近處,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卻另有一乘繡頂小轎繞著路緊緊跟隨。


    隻等轎子一落地,劉家人逐一邁出,劉娟兒緊緊拉著大蔥的手,大蔥不停地俯在她耳邊小聲勸慰。沒想到這向府的女人和男人一起上趕著來踩咱家一腳!劉娟兒氣得一顆小心肝亂跳,若不是大蔥一路安撫,她真想借著年紀小不懂事的由頭去抓那個小楊氏一臉麻花!


    劉樹強看起來失魂落魄,原本筆直的脊背弓成了蝦米狀,且四肢軟綿綿地不得勁,一拱一拱地往前走,怎麽看怎麽像方思勞。幸虧天色暗了,角門處隻有兩盞燈籠,否則劉娟兒真要被他爹給嚇個半死!


    烏青手中提著一盞氣死風燈,恭恭敬敬地將劉家人引到角門處,因天黑,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虎子卻仍舊能感到他滿心的慚愧之情。沒想到向府唯一一個同自家講情義的人,卻隻是個下人……虎子心煩意亂地拍了拍烏青的肩膀,沉聲道:“給那個小沒良心的帶句話,就此作罷,不再相見!”


    烏青渾身一抖,幾乎不曾傷心地摔了手中的燈,但身後還有門子在,他也不好多說什麽,隻將一個包袱塞進虎子手中,見他不耐煩地推拒,卻也不停手,硬生生地塞到了他衣襟裏。


    “劉少爺,這是我們家少爺的一點心意……他也為難,你說,他還能同父母反目不成?反正……反正以後就是你想見,怕是也沒有見麵的機會了……我們少爺知道你們今日斷然吃不好,這是他讓廚房備的肉夾餅,好歹填填肚子吧!”


    虎子悠悠然從衣襟裏掏出那包袱。冷著臉就要往地上摔,卻見劉娟兒如雀兒似地衝過來,雙手接過那包袱摟在懷裏,抬著粉白的小臉對烏青輕聲道:“就此別過了,這肉夾餅我會吃的,烏青哥哥,你幫我帶句話吧!山水有相逢,惜君莫失意,我相信向哥哥一定能走出屬於他自己的坦途!”


    聞言,烏青隻覺得自己就快要哭出來了。忙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甕聲甕氣地點頭道:“知道了。劉小姐!這話我一定給帶到!劉少爺,請你別記恨我們家少爺,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他的心意!”


    虎子冷哼一聲,錯開烏青的身子率先邁出了向府的角門。他今日受的傷害太大了,且又不知劉娟兒那邊發生過何事,隻怪向文軒從頭到尾都不出現,也沒有信守承諾幫他們家最後一次,倒讓他如何能明白?!


    劉樹強跟著虎子身後邁出角門,他腳步虛浮,唯有靠在胡氏肩上才能往前走,胡氏看著心酸,也一門心思攙著他。倒將自己女兒和大蔥給拋在了腦後。大蔥件劉娟兒磕磕絆絆地不肯走,心裏猜到她幾分心思,便也有意放慢了腳步。


    劉娟兒左右張望了一圈也沒看到她想見的那個人,不免有些急躁,烏青似乎比她還急躁。提著氣死風燈朝四周逛了一圈,眼珠子都快瞪破了也沒發現向文軒的身影。怎麽迴事……烏青皺著眉頭想,少爺明明吩咐過要來見劉家小姐最後一麵,怎麽還不出現,莫非是路上有事耽擱了?


    “娟兒!大蔥,你們咋還不快出來,哼,那是什麽好地方,值得你們如此留戀?!”角門外傳來虎子不耐煩的聲音,大蔥皺著小臉去拉劉娟兒的衣袖,這一拉卻不好,差點將她手中的包袱給拉掉在地上。


    劉娟兒急忙摟緊包袱,癟著嘴含含糊糊地自語:“怎麽不來見見呢……這個時候不見,以後要見可難了……不管咋說,我也是把你當哥哥看的呀……”


    大蔥瞧她難受,自己心裏也不太好受,她想,向公子實則是個最重情義的人,不然也不會好心管林白羽的閑事!如此不相見,定時被他那輕情重利的父母給攔住了!她又哪裏知道,向文軒肯幫林白羽推薦老師,也隻是因為以前利用林白羽進李府別院布局,心裏有點子愧疚罷了!


    向府角門不遠處,有一叢茂密的小樹林,此時有一乘繡頂小轎隔著十來棵橘樹堪堪落在地麵上,轎子的側簾打得高高的,裏麵坐著滿麵清冷的向湖雨。四個抬轎的婆子早嚇得退進了樹林裏,隻因向文軒突然出現攔下了轎子,此時正沉著臉坐在向湖雨對麵。


    “哥哥,你這是做什麽呀?”向湖雨抬起頭,直直看著向文軒輕聲道“我不過是喜歡小娟兒妹妹,想去送她一程,今兒咱們有些誤會,我不想她記恨我。你這麽匆匆地跑過來攔轎子,倒像是我要害她似地!”


    向文軒卻不接她的話頭,隻將一直握拳的手伸在她麵前,緩緩張開五指,露出掌心中漆黑泛紅的野莓子,他的神色柔如清泉,雙眼熠熠發亮,聲音比臉色更為輕柔“來,哥哥今兒去了老地方,發現這野莓子重新掛了果,你不是最愛吃這酸酸甜甜的野莓子?哥哥給你摘了些,以後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哥哥?”向湖雨很久沒感受過兄長的寵愛,突然見向文軒對自己如此柔情蜜意,心中反而十分不自在“哥哥,那都是小時候的事兒了,這野莓子是哪兒來的?莫非是……是在那個地方?!哥!你怎麽能去那兒?!”


    見向湖雨臉上黑得能滴下水來,向文軒忙湊著身子坐到她身邊,一手環著她的肩膀,一手扔捧著那野莓子,聲音輕柔地撫慰道:“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哥哥對不起你,長期冷落了你,對你的關心也不夠!你放心,以後隻要你在向家一天,我便時刻伴你左右!這野莓子我以後多多地種,讓你天天都有的吃,好不好?”


    “我可不是小孩子了!”年僅十歲多的向湖雨拍下向文軒的手,咬牙低聲道“哥哥莫非覺得用這小孩子吃的玩意兒就能哄好我?嗬嗬,明明你是犯的錯,卻毀了我一輩子,你能伴隨我多久?你以後莫非不去京城做官。反而能長久地呆在這紫陽縣不成?!甜言蜜語還是去騙你的小娟兒妹妹吧!”


    “湖雨,你真的不肯原諒我……”向文軒閉上雙眼,皺著眉頭沉靜下來,隻覺得內心有一把刀來來去去地肆意切割,令他疼痛入骨“我不知如何才能補償你!以後都聽你的還不成嗎?況且……咱們遲早是要迴京城的……”


    向湖雨冷冷一哼,臉上卻不由自主地有些動容,她隨手拈了個野莓子扔進嘴裏,將側臉靠在向文軒的肩膀上,一邊感受著難得的兄長之愛,一邊陷入童年那悲慘又黑暗的迴憶中。


    向湖雨咬破了野莓子的表皮。感受著那冰涼酸甜的果汁和天然芬芳的氣味。她嚼著嚼著。陡然抬起頭,啞著嗓子自語道:“這味道……這氣味……對了,那個叫大蔥的小丫頭,她的裙子上怎麽會有野莓子的味兒……”


    向文軒猛地睜開眼。動作飛快地壓住向湖雨的雙肩,卻見向湖雨的眼中已經渙散開來,她的全身都在劇烈發抖,上下兩排牙齒磕動聲聲,不等向文軒出聲安撫,卻見她瘋狂地跳了起來,扯著嗓門怒道:“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哥哥!嗬嗬嗬嗬!哥哥呀!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呀!”


    “湖雨,你別激動,別想太多。不是你想的那樣!”向文軒急得滿頭大汗,卻見向湖雨不受控製地全身痙攣,嘴裏依舊瘋狂笑道:“我說我明明看到那個小丫頭把裙子扔在小木屋裏,後來得見時那個裙子卻完好無損!咯咯!咯咯咯咯!原來是哥哥你偷了我那天蠶絲的舊裙去給那個小丫頭遮羞!”


    向府外,劉娟兒垂頭喪氣地跟在胡氏身後。大蔥慢她兩步,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沉靜無聲的鴻門坊內。劉娟兒原本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卻見大蔥磕磕絆絆地走得很不利索,她也沒心情多問,隻將手上一用力,扯著她往前走了兩步。


    虎子是唯一傷心但又清醒的人,隻嘀咕著這麽晚了怎麽走迴去,劉樹強依舊沉浸在巨大的打擊中難以抬頭,胡氏賣力地扶著他的胳膊朝前拖動。


    等走到坊門外,守門值夜的家丁倒是很痛快地放了行,虎子茫然地看著坊外的一片漆黑,想來也無法叫馬車了,好在大家都在一起,便是走迴去也沒有什麽!


    虎子正要從胡氏手中接過劉樹強的胳膊,卻聞身後傳來熟悉的響鼻聲,他猛地一扭頭,隻見一輛驢車晃悠悠地駛了過來,趕車的人一抬頭,在黑夜中露出一張絕美清瘦的臉龐。


    “呀!林哥哥!你咋過來了?你身上傷得那麽重!”大蔥乍一見到林白羽,頓時忘了身下穿著的這套別別扭扭的裙子,甩開劉娟兒的手就衝了過去,隻見林白羽並不曾坐在驢車上,而是半蹲著身子,消瘦的脊背瑟瑟發抖。


    虎子這才醒過身來,跑到驢車一側,小心翼翼地將林白羽扶到後麵板車上,同時低聲問:“是林嬸子讓你來的嗎?聽說你被她打了一頓,身上可還受得住?”


    “無礙,這麽晚了,總不能讓家姐一個女人家趕驢車過來……”林白羽扯著嘴角笑了笑,又小心翼翼地坐在板車上,似乎身上依舊疼得不輕。


    劉家人依次上了驢車,虎子甩著韁繩熟練地將驢車往自家方向趕,胡氏見劉樹強蔫頭巴腦地提不起精神,又錯眼瞧見劉娟兒手中的包袱,便伸著脖子對劉娟兒輕聲道:“你爹沒吃什麽東西,你拿個夾餅出來給你爹墊墊肚子!”


    “哦!”劉娟兒悠悠迴神,就手揭開包袱皮,卻見裏麵包著噴香的一大疊夾餅,她隨便拿了一個遞給胡氏,胡氏就手掰開,疑惑地低聲問:“怎麽是韭菜餡兒的,烏青不是說是肉夾餅嗎?”


    韭菜?肉?裏外不一?劉娟兒正好聽了一耳朵,又見大蔥皺著眉頭不斷抖動自己的裙子,她想到什麽,一顆小心肝砰砰直跳,湊頭到大蔥身邊輕聲問:“大蔥,你剛剛是不是說這裙子沉甸甸的,讓你不好走路?”


    “就是!如果是天蠶絲的,怎麽會這麽沉?!”不等大蔥說完話,劉娟兒突然蹲下身子,就手在她的裙子上撈了一把,順著皺褶一路摸捏,一直摸到後腰的地方,才發現這裏麵果然夾了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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