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劉樹強一家三口為劉娟兒的走失急得心肺俱焚。


    就說那劉捕頭,因遲遲不得賴三兒的迴信,隻好算著時辰伺機動手。


    他先傳令讓守候在北街點心作坊附近的衙役圍捕了入屋行兇的滿爺手下一行人,衙役出動時,虎子正與破門而入的惡人拚死搏鬥,所幸隻受了點輕傷,胡氏並未受傷,隻是驚嚇過度,好半天都不能開口說話。


    院中的三人兩死一傷,那傻子被丁響扔入火中,屍身燒得焦糊如炭。


    趕到現場的劉捕頭見錯過了良機,不免心急,便手提大刀逼問罪犯。


    誰知,那滿爺手下的惡徒大多口風奇緊,當場就有兩人咬舌自盡,唯有丁響將自己所知不多的私密悉數坦白,說到萬氏之死,他一口咬定是方思勞趁亂行兇。


    劉捕頭見作坊裏火勢漸大,便草草查看了萬氏的屍體,又將半死不活的方思勞也一同逮捕。


    他先使人將十幾個現行犯押入牢房待審,一邊安排人手組織民眾救火,一邊將胡氏和虎子安頓在李嫂子家中。


    人證不足,如何是好?劉捕頭思來想去,突然心生一計,找來紗布喬裝了一番,後與尾隨而致的矮個漢子在街邊碰頭。


    原來這矮個漢子名叫沙鄙,乃是唯一打入晨哥手下的衙門耳目,因他為人木訥孤僻,毫不起眼,一直沒有引起懷疑。


    沙鄙雖未惹人注目,晨哥卻欺他人傻嘴饞,總使喚他去做些雞零狗碎的雜事,並沒有找到機會麵見滿爺,


    因此,劉捕頭隻有兵行險招,趁機偽裝成受了傷的丁響,意在打入賭坊內部。


    喬裝後的劉捕頭與沙鄙先到北街街尾與潛伏多時的衙役們會合,仔細交代了一番後,才又裝作重傷逃逸的模樣來到小賭坊門前,與晨哥狹路相逢。


    那沙鄙也是個奇人,會兩下拳腳不說,還使得一手祖傳的麻痹針灸之術。


    剛進賭坊外院,晨哥就被沙鄙施了針,趁他昏倒在地的功夫,一眾衙役電光火石地襲入院中,將晨哥的手下逐一敲暈,又剝下他們的外衣換在自己身上。


    就這樣,劉捕頭和衙役們大搖大擺地跟著意識不清的晨哥進入賭坊,通過幾重機密要道,來到滿爺與胡疆怪人所在的內院裏。


    進門前,劉捕頭用胳膊肘撞了撞扶著他的那個衙役,那人會意,悄悄放開他的身子,疾步如飛地轉身離去。


    “滿爺,大事不妙!”


    晨哥步伐不穩地撞入內堂,一路踉踉蹌蹌地撲到八仙桌邊。


    滿爺麵色陰沉地放下酒杯,覷著眼仔細打量著湧入堂內的這一行人。


    他見兩個麵生的手下扶著一個全身是傷的“血人”,頓感不妙,一手抓起晨哥的領口提拽到自己麵前,瞪著他蒼白的臉怒問:“我要的人呢?”


    “失……失手了……”


    “放屁!”滿爺將晨哥摔在地上,勃然大怒地一腳踩住他混滿汗珠的臉“不是你說如今衙門不時會抽調人手喬裝成打更人夜巡,我才將計劃改為黃昏時分放火搶人!趁火打劫也能失手?你們這群窩囊廢,到底是幹什麽吃的?!”


    “那……那夜巡之事是丁響告知的……丁響!”晨哥麵上又疼又麻,隻好曲著身子,反手指向裹著紗布的劉捕頭“丁響!你快同滿爺交代清楚!”


    客位上的胡疆人默默起身,目光輕蔑地看著滿爺,從牙縫裏擠出一聲冷笑。


    滿爺尷尬地捋了捋胡須,強裝鎮定地對那胡疆人說:“突地稽加納兄,你莫要焦急,我們大西有句俗話,三條腿的蛤蟆沒有,兩條腿的人多得是……”


    突地稽加納在紫紗長袍下搖了搖頭,語意譏諷地說:“滿爺好生幽默,明知我挑人嚴格,所有條件缺一不可,還想在大街上拉一個人來充數?”


    滿爺悶哼一聲,滿麵不悅地說:“加納兄並不急著迴去睡你們胡疆的婆娘,何不在我這裏多玩些時日,待我給你多找些人相看便是!”


    突地稽加納冷笑道:“滿爺,我山高水遠的,五年才來麻煩您一次,您也知道我行程緊湊,不便多留。這事也是您信誓旦旦答應辦好的,如今人沒抓到,讓我如何交差?這便是您不守信用了,我那些金銀珠寶是否可以退迴?!”


    “你看你,何必如此見外!另外四個人不是已經找齊了麽?”


    滿爺麵色不善地端身坐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他心想,吃進嘴裏的肉哪有吐出來的道理?且先穩住這胡子再說!


    “你!”滿爺鬆開匍匐在地的晨哥,指著麵上纏滿紗布的劉捕頭嗬斥道“你是丁響?還有氣沒有?有氣的話給我說說怎麽失手的!”


    隻見那“丁響”顫悠悠地穩住身子,發出一陣嘶啞低沉的聲音。


    “迴……迴滿爺的話……”


    “恩?”


    “滿爺是否讓人放火劫擄那點心作坊的劉大虎?”


    “明知故問!”


    “那您是否要將那劉大虎賣給這胡疆人?”


    “廢話!我問你的是……”


    “如此,便不必多言了……”劉捕頭一把撕開麵上的紗布,抽出大刀厲聲吼道:“動手!”


    喬裝成滿爺手下的衙役們如一鍋燒開的滾油,怒吼著拔出刀劍,團團圍攏在八仙桌旁,劍光如銀,十幾柄利刃齊齊指向來不及反應的滿爺和突地稽加納。


    晨哥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便被劉捕頭大力踢到角落裏,蜷著身子直發抖。


    滿爺臉上的贅肉驚惶地抖動著,他的下顎處逼著一柄鋒利長劍,劍近一分就能刺破他的喉頭,隻逼得他全身僵直動彈不得。


    劉捕頭用刀尖挑向滿爺的麵頰,正氣稟然地厲聲道:“適才你已當麵承認種種惡行,此事涉及五年前的少年失蹤迷案,還不束手就擒,隨我迴衙門聽候堂審!”


    “劉高翔,你當真要抓我?”


    滿爺冷笑一聲,麵色陰森地盯著劉捕頭。


    劉捕頭一臉桀驁地抬起下巴,正色道:“除暴安良,維民治安乃是我的本職,現在人證物證俱在,你說我敢不敢抓你?”


    滿爺伸出手在桌麵上狠狠一叩,陰笑道:“你可別後悔……”


    隨著那聲叩響,不知從哪裏冒出十來個精壯漢子,個個手持利器,滿臉煞氣地與衙役們兇猛對峙。


    劉捕頭冷笑一聲,將刀尖挑在滿爺的左臉處,沉聲道:“我勸你讓手下莫要輕舉妄動,既然決心將你一鍋端,我自然不會隻帶這麽點人手!”


    他話音未落,門外突然響起一陣串鏗鏘清脆的刀劍撞響。


    滿爺臉色劇變,不動聲色地橫了突地稽加納一眼。


    突地稽加納安靜得有些不正常的,由始至終都在認真查看劉捕頭的一舉一動,隻待劉捕頭一臉唾棄地看向他,他才發出一聲輕笑。


    突地稽加納從紫紗長袍中伸出一隻黃毛大手,快如閃電地將手一揚。


    刹那間漫天紫霧彌漫,霧氣中散發著一陣古怪的臭味,劉捕頭不知此物如何兇險,急忙捂住口鼻,悶聲叫道:“給我看住滿爺!不許鬆懈!”


    屋內的衙役們不敢怠慢,紛紛舉著刀劍圍聚到滿爺身邊。


    須臾,紫霧散盡,突地稽加納已煙消雲散,僅餘一身紫紗長袍落在原地。


    劉捕頭氣急敗壞地摔了刀,揚手怒吼道:“都給我帶迴衙門!下海捕文書!”


    西柳胡同的對麵便是東柳胡同。


    東柳胡同裏散居著一些來路不明的老弱婦孺。


    說是來路不明,其實許多人心知肚明,隻是不好揭破那層皮。


    在此居住的大多是一些在紅塵中蹉跎了半生的風塵女子。


    不論是殘花敗柳的粉娘,還是人老珠黃的牌姐兒,要麽咬牙自贖,要麽被老鴇趕出,流落在外居無定所是最慘的下場。


    既然嫁不出去,這些婆娘為求一居之所,隻好退到這東柳胡同裏,有錢的就買個小院子,沒錢的便賃間小屋,混沌度日,潦草此生。


    除了這些退役流鶯,也有些貧苦的小手藝人在此定居。


    東柳胡同中段,有一間幹淨清爽的二進小院。


    這便算是胡同裏的上等房屋,能買下此處的,手頭多少也有兩個體己。


    劉娟兒醒來時,剛一睜眼就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靜坐在床邊。


    “醒了嗎?”


    那如花似玉的女子撥開翠綠色的床幔,對劉娟兒盈盈一笑。


    劉娟兒有些頭疼,正想開口問她“美女,你是誰?”,卻發覺喉嚨裏幹渴得厲害,偏偏肚子裏也唱開了空城計。


    那女子似乎聽到她腹中的擂鼓聲聲,噗嗤一笑,端起身邊案桌上的小碗,用調羹舀了一勺乳白色的湯汁,輕輕送到她嘴邊。


    “我做紅棗蓮子湯的時候,喜歡加點幹乳粉,你嚐嚐這味道可還新鮮?”


    劉娟兒餓得發慌,想也沒想就張開嘴,由著那女子喂了一大口湯。


    一股突兀的奶腥氣在口腔中彌漫,混著紅棗的甘甜,蓮子的粉糯,形成一種古怪的口感,除了熱度還算怡人,幾乎感覺不到任何一絲美好。


    劉娟兒皺著小臉慢慢咽下,那奶腥氣越品越濃,惡心得她差點沒跳起來。


    劉娟兒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半坐起身,接過那女子手裏的碗湊到麵前仔細聞,隨後,她板著小臉脆聲道:“不會調味就不要亂配料行不行?真糟蹋奶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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