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宋代對於製科考試的組織已經是非常嚴密了。而且製科考試入三等的到目前為止,隻有蘇軾和吳育兩人,雖然製科考試地位很高,但是並不屬於正途出身。由於製科考試對象多屬知名人士,是朝廷網羅人才的一種方式。製科考取後可獲得較高官職,但因非正途出身,往往不為人重視,被人稱作“雜色”。製科考試雖然嚴苛,但是考上的人仕途並不意味著就能仕途通暢,往往受到科舉出身的官員們抵製,大部分沉淪州縣不得重用。


    趙佶覺得製科考試作為科舉的補充,一方麵就是選拔一些偏才,一方麵就是選拔一個儲相,真正把製科的作用發揮出來。趙佶還是決定,在製科中采取同科舉一樣的初覆考模式。考生的答卷要雇人謄錄、封彌,用生僻字編號。考官評卷則采取三評製,兩名初考製策官初評,再交兩名覆考製策官複評;初考官與履考官意見不同,則由兩名詳定編排官詳複、定等。


    趙佶對於此次科舉和製科還是極為重視的,製科考試的主考官趙佶指令昭文館大學士韓忠彥,同考官禦史中丞蘇轍、禮部尚書蘇軾,算得上當今的頂配了,趙佶問道:“諸位可知道哪位才學優長之士,可為考官的?”


    蘇軾說道:“臣薦宗正丞王鞏,有才氣,能擔當此事。”


    趙佶當然知道王鞏,作為蘇東坡的好友,王鞏屬於鐵杆死黨了,當年烏台詩案,坐與蘇軾交通,受謗訕文字不繳,又受王詵金,謫監賓州(今廣西賓陽)鹽酒稅”。當時王鞏的官職還是“秘書省正字”,因禦史舒宣奏言:蘇軾“與王鞏往還,漏泄禁中語,朗同貨賂,密與宴遊”。在20多位“烏台詩案”案犯中,王鞏是被貶得最遠、責罰最重的。這使蘇東坡很內疚,說:“茲行我累君,乃反得安宅”。


    蘇轍也對他十分推崇,認為他:“亦故相之子孫而名臣之子也,生於富貴而篤誌於學,勇於議論而不謀其身。淮南大邦,民病水旱。往貳其事,益試爾才。”王鞏乃是名相王旦之孫,出身相門,又性格灑脫,喜歡與蘇軾等人遊玩,非常灑脫的一個人。


    但是對於是否用他擔任考官,趙佶還是有所保留的,因為這哥們的脾氣是出了名的臭,用宋史記載說:跌宕傲世,好臧否人物,其口可畏,以是頗不容於人,每除官,輒為言者所論,故終不顯。


    當年章惇為相,打擊蘇軾等人,作為蘇軾的死黨,王鞏當即上疏彈劾章惇,章惇何許人也,你敢彈劾他,章相公可不是吃素的,立即將王鞏追奪出身以來文字,送全州編管起來。王鞏此人,確實是個毀譽參半的人,王鞏得到很多人的賞識,如前所言馮京、司馬光,蘇軾兄弟更是對他青眼有加。丞相劉摯甚至與之結為姻親,為子娶王鞏女。宰相呂大防也“愛其才”,當王鞏對除知海州不滿意時,特改王鞏知密州。其餘黃庭堅、秦觀、王安禮、謝景溫亦都喜與王鞏交遊。但,朝臣中還有不少人對王鞏有看法,前述王安石說他是“孺子”;除知宿州,為安鼎、姚猛所彈;受蘇軾牽連貶賓州,也是有人看不慣他;為宗正丞,被指離間宗室;判登聞鼓院,被朱光庭執奏“未協公議”,一生也算得上顛簸了。


    趙佶覺得啟用他,風險實在太大,他也是貼上舊黨標簽的人,而且是以恩蔭入仕,沒有經過科舉,讓他擔任國朝製科考官,確實與禮不符。趙佶問道:“伊川先生,何等樣人乎?”


    問完這話,趙佶自知失言,蘇軾蘇轍兄弟與程頤兄弟可謂死仇了,對於章惇,蘇軾都能相逢一笑泯恩仇,但是對於程頤兄弟,那是絕不放過的,他們所在的蜀黨與程頤的洛黨也是勢同水火。問蘇軾伊川先生,那不是觸蘇軾的黴頭嗎?果不其然,蘇軾說道:“臣素疾程頤之奸,未嚐假以辭色。”


    趙佶隻是笑笑,對於這兩位的恩怨情仇,趙佶覺得實在是太過於狗血,其實他們兩位本來沒有任何衝突,之所以勢同水火,說來也很可笑。程頤不是科舉入仕的,是經由舊黨司馬光推薦入仕的,司馬光對於他推崇備至,評價道:“臣等竊見河南處士程頤,力學好古,安貧守節,言必忠信,動遵禮義,年逾五十,不求仕進,其儒者之高蹈,聖世之逸民。伏望特加召命,擢以不次,足以矜式士類,裨益風化。”推薦他作崇政殿說書,也就是哲宗皇帝的老師。


    成為帝師,那是每個讀書人無上的榮耀,不巧的是,司馬光還給哲宗皇帝安排了另一個老師,就是蘇軾,生性詼諧的蘇軾和刻板守禮的程頤撞到一起,不搞出事情才是怪事,程頤生性刻板,以師道自居,侍上講,色甚莊,以諷諫,上畏之。程頤多用古禮,蘇軾謂其不近人情,深疾之,每加玩侮。”蘇軾除了對程頤抱有成見,其中也有黨爭成分,而程老師當老師,當得像個羅刹,也是蘇軾每加“玩侮”之因。


    真是讓兩人翻臉的還是著名的吃肉事件,一次國家的忌日,眾大臣都到相國寺祈禱,程頤下令寺方供應素菜,東坡卻反對說:“正叔(程頤字正叔)你不是不信佛嗎?為甚麽要食素呢?”程頤引經據典地說:“根據禮法,守喪期間,不可以喝酒食肉;忌日,是喪事的延續,自然也應該遵守不喝酒、不食肉的規定。”但東坡卻刻意和他打對台,一麵令人準備葷菜,一麵吆喝道:“為劉氏者左袒!”擺出一付像漢朝呂氏、劉氏決鬥時一樣緊張的場麵。於是各個大臣,各自選邊;範淳夫等人食素,而秦觀、黃庭堅這些蘇門學士則食肉。如此一來,洛派、蜀派壁壘分明,成為宋代紛亂的黨爭的一部分。


    當然,兩人徹底翻臉,就是在司馬光的葬禮上,司馬光去世的時候,皇帝正率領大臣們舉行了明堂祭拜的重大典禮,大臣們因此來不及在第一時間去奠祭司馬光,等到所有儀式都完成了,這些參與典禮的大臣們希望馬上趕去吊唁司馬光,但當時替皇帝講學的程頤卻根據儒家的禮法,攔住大家。他引用了論語中孔子的話,說“是日哭則不歌”,所以參加了明堂吉禮之後不該又去吊喪家。但是大家心裏覺得這似乎不近人情,所以有人就反駁說,“哭則不歌”不代表“歌則不哭”。東坡個性朗達,不拘小節,平日就已經不喜歡拘泥古禮,當然也覺得這位道學先生太過不近人情了,所以就說:“這是枉死市叔孫通所製的禮。”大大的譏嘲了程頤一番。


    於是大家以蘇軾為首,帶了祭文,不顧程頤的反對,就前往司馬光家中奠拜,但這位程老夫子,可是立場堅定得很,竟也趕到司馬家去,叫司馬家的兒孫們不得接受悼祭。大家自然覺得很沒趣,蘇軾忍不住,就針對程頤替司馬光所辦的古禮儀式,又狠狠的諷刺一番,說:“你這些禮節還是有些疏失,應該寫個信物,送去給閻羅王。”程頤個性嚴肅,一幅道貌岸然的樣子,不是可以隨便開玩笑的人,自然受不了東坡這一些嘲笑的行為。而且在一些洛派弟子的心中,早已將程老夫子看成聖人,那裏容得東坡這番玩笑,彼此便產生了芥蒂,有了心病了。


    說到底,本來是文人的意氣之爭,最後變成的蜀黨與洛黨的爭執,蘇軾覺得程頤是偽君子,程頤覺得蘇軾不守禮。尤其是附屬於兩人的末流,彼此意氣用事,弄出許多爭執。例如孔文仲就曾攻擊程頤,說他替皇帝講學時,常常引用不實的言論來影響皇帝的想法,皇帝原本單純,也沒有不良的嗜好,程頤卻常提醒他不要接近女色;皇帝原沒有特別信任的人,程頤卻一再要他遠離小人;甚至經常自誇“就算孔子再生為陛下講課,也不過是這樣罷了。”又說:程頤利用替皇帝講學的身分,往往超越分際,甚至勾結權勢,搬弄是非,離間作亂,挑撥恩仇,因此民間稱他為“五鬼之魁”。


    但是洛黨人也有他們的說法。他們說東坡是為了爭取替司馬光主持喪禮,沒有成功,所以故意攻擊程頤。這當然太小看蘇東坡,也不合當時事實:東坡當時不管是學術聲望,或是官位高低,都無需借用主持司馬光喪祭以增加自己的名望;更重要的是,這根本不是東坡的性格。


    後來,攻擊程頤相當嚴厲的孔文仲去世了,洛黨的人竟又說:孔文仲原本個性純厚,隻因受了蘇軾的唆使而做出殘害忠良的蠢事,後來覺悟了,才抑鬱致病而死。這可說是死無對證,莫須有的攻訐。


    反正說到底,也隻不過是文人相輕的把戲罷了,互相狗咬狗一嘴毛的事情,趙佶沒法、也不願意去評價此中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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