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現在情況緊急,但蘇露仍然被這些景象徹底迷惑了。她想要凝神靜氣,順著迴憶的長河追本溯源去看見更多的東西,但無論她如何迫切,這些幻像還是破碎了。


    最後一幕,她看到一個滿頭銀發、年華垂暮的老人,撫摸著一本泛黃的日記。有個聲音諷笑了兩聲問,“隻差一點點……如果她不是到死都記得你,你就真要生生世世命薄緣慳、死於非命……你……後悔過嗎?”


    不知道為什麽,蘇露迫切地想要聽到這個問題的答案,盡管她並不知道這個問題是在問誰,後悔又是指什麽。但她的意識卻在此時突然一黑,再睜開眼睛,封閉的艙門已經打開,《星級修真之路》的男主角穿著隔離服,帶著身後荷槍實彈的手下,氣勢洶洶地湧了進來。


    那個男人揚起手,手指靈活地變換著結印,他問:“莎布·薩托斯,你可願以自己心魂為契,奉我為主,生生世世永不背棄?”


    蘇露很想朝他臉上啐一口吐沫,告訴他:“滾你大爺的,別白日做夢!”


    可惜實際上,她這個願望並不容易實現。蘇露驚慌地發現,她似乎能看到男主說話後,音波在空氣中蕩起湖麵波紋一樣的漣漪,這些原本細小的漣漪層層推進,等到匯集到她的麵前,就已經變成了滔天巨浪。蘇露被整個籠罩其中,恍惚中竟然想直接開口答應下來,還好她對主角這招早有防範,在關鍵時刻牢牢閉緊嘴巴。


    受傷在前,又正是心神動搖之際,對抗開了金手指的男主比想象中困難。蘇露迷迷糊糊地,漸漸有些神誌渙散,就像從前聽課時困得不行,雖然也記得這節課很重要不能睡不能睡,但卻難以自控。


    隻要說“我願意”、“我起誓”就可以了吧?就能脫離眼前這一切……眼前這個男人也很帥啊……做他的女人沒什麽不好的……這些念頭像心魔一樣冒了出來,在蘇露心裏縈繞。


    就在最危險的時刻,蘇露蜷縮成團的身體被頂開一個縫隙,一隻屬於人類的手從巨大的觸.手叢中伸出來,握在手裏的槍直指仍在施法的男主。因為暴露在空氣中而瞬間被腐蝕掉血肉的手指,堅定地扣動了扳機。


    一切都隨著這聲槍響變得很簡單。為了盡量保有自己的秘密,男主讓所有的手下都留在艙口自己身後。與蘇露精神的對抗,讓他沒有及時發現來自西納爾的威脅。在蘇露心中難以戰勝的原著主角,就這樣被射中眉心,子彈穿過他的腦袋,炸裂出大量腦漿和鮮血。


    他死了。


    蘇露用一秒鍾確定了這個事實,飛快地重新合攏觸.手。她仍然有點難以消化這個事實,她把羅伊當成boss,但他竟然像個小怪一樣被新手小號一槍爆頭了?!不過現在,她不能離開這艘飛船了。她就地一滾闖出放置逃生艙的房間,盡量躲開其他人的攻擊,向飛船的醫療艙衝去。


    盡管隻是一瞬間暴露在空氣中,西納爾的右手、麵部和眼睛卻都被腐蝕灼傷了,他需要安靜地躺在修複艙裏幾小時甚至幾天,否則也許會留下難以恢複的殘疾。還有,男主都死了,她沒有必要再逃走。她還要試試看入侵他的屍體,能不能獲得一些寶貴的修真秘法。


    命運並不是不可改變的,西納爾已經證明給她看了。這代表著的意義,就像是有人在一片混沌中為她撕開了一個小小的裂口,讓她看到外麵更廣闊的世界——還有光。


    領頭人一死,衝破其他普通人的包圍並不困難。蘇露用最快的速度衝向醫療艙,甚至來不及在第一時間收攏飛船裏剩下的人類。她小心地卷著西納爾,放鬆了對他的禁錮。


    前檢控官陡然接觸到空氣,像溺水的人一樣大聲咳嗽起來。剛才短暫的暴露讓他現在看起來十分可怕,如果不是現在的科技已經高度發達,他大概就要失明毀容了。但在好不容易喘勻氣後,他抓著蘇露的胳膊,虛弱地提醒。


    “露露……先去駕駛艙……控製住飛船!”他又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嘴裏不斷湧出鮮血,上氣不接下氣還要堅持著說,“別心軟……有人攻擊你不要手下留情……如果有人投降……解除武器……控製起來……”


    蘇露意外地瞥了懷裏的西納爾一眼,看他現在的模樣,她覺得頭皮發麻,就算他說得很有道理,但蘇露知道自己絕不會按他說得去做。對她來說,控製飛船並不重要,對攻擊她的人她也絕不會留情。至於投降,好吧拜薩托斯的名聲所賜,沒人會誠心向她投降,這個她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想到。


    “省點力氣吧,”怪物少女對西納爾說,“別插手你根本不懂的事,”與她嫌棄的語氣不同,她裹挾著前檢控官的動作卻十分輕柔。


    飛船並不太大,露露的話說完沒過幾分鍾,她已經闖進醫療艙,把西納爾輕輕地托進複原艙,看到年長者不放心地還想叮囑她,觸.手.怪少女堅定地按住他的肩膀。


    “睡吧,等你醒過來,我保證,一切都會好好的。”


    兩天後,已經初步恢複的西納爾從修複中蘇醒,發現自己的複原艙被可怕的觸.手圍得嚴嚴實實。他的視力還是有些受影響,所以開始時還以為是醫務艙沒有開燈。不過露露察覺到他的動靜,驚喜地一把掀開艙門,把他從複原液裏拖了出來,一條條腕足緊緊纏上來時,男人實在是想不發現真相都不行。


    “你終於醒了!”少女驚喜地輕叫道。


    西納爾放鬆欣慰的笑容維持了不到兩秒,便開始紅著臉努力推拒道:“露露,我的衣服……”


    蜿蜒的軟噠噠觸.手完全不顧前檢控官的抗議扯開他的衣服,在他皮膚上四處遊走,當怪物當上癮的少女天真純潔地拒絕了男人的請求:


    “別在意衣服了,我隻是要檢查一下你還有沒有哪裏沒長好。那天我把你放進修複艙裏時,你身上都沒什麽好地方了,我嚇壞了,我一直很擔心的,你知道嗎?!”


    西納爾:“啊……但是……放開……”


    他敏銳地覺得有哪裏不對,但很快就顧不得去思考哪裏不對了。等蘇露終於檢查完,滿意地放他下來,西納爾麵紅耳赤,整個人都不好了。


    蘇少女卻輕易撿迴了節.操,認真地說:“西納爾,那個人死了。”


    西納爾知道她在說誰,臉上的熱度驟降,紅色迅速變成蒼白,他神經質地整理著自己亂糟糟的衣服,點頭迴答:“我知道。”


    “在羅伊離開的時候,他的身體就應該死去的。”男人冷靜地輕聲說,“我是他唯一的親人,他的屍體……我是最有處理權的人。”


    這個男人的聲音如此冰冷自持,但蘇露知道這隻是假象。在解除人類擬態時,她比普通人類高得多,居高臨下,可以輕鬆地看到西納爾側過臉垂下頭想要遮掩的真相——像那天得知男主並不是他的弟弟時一樣,他在安靜無聲地流淚。


    露露甚至不是很明白自己在想什麽——巨大的怪物就消失了,纖細瑩白的人類少女沒騰出空來關心一下自己還沒披上衣服。她鄭重其事地扶著西納爾的膝蓋蹲下身,認真地盯著流淚的前檢控官,問出了自己特別在意的問題。


    “你後悔嗎?”


    “什麽?”西納爾轉過頭,他先是驚詫於少女眼裏流露出的鄭重,等看清她現在的樣子,臉騰地燒起來,飛快閉上眼睛,磕磕巴巴地說,“當、當然不後悔。”


    現在,少女已經差不多忘記了幾天前受到攻擊時看到的那些幻覺。但她仍然本能地被這個答案取悅了,她抬起手,用圓潤白皙、透著粉色光澤的手指,揩去比自己年長很多的男人臉頰上的淚漬。


    “嗯,現在不後悔就好。”少女愉快地輕笑起來,“你放心吧,今後我會對你好的,不會給你後悔的機會。”


    西納爾緊緊閉著眼睛,睫毛飛快地顫動著,神色震驚。他看起來那麽羞窘,讓本來也該害羞的蘇露竟然感覺十分坦然。她還年輕,年少的勇氣還不曾褪去。其實答案一直都在那裏,不過被她自認為熟知劇情的自以為是遮掩得嚴嚴實實。


    還好西納爾一直在她身邊,耐心地等她長大,學會自己去判斷一個人、學會該怎麽對待生活和命運。少女撐著男人的膝蓋站起身,飛快地湊到他的臉頰邊,蜻蜓點水般親了親他的臉頰,然後終於害羞起來,砰地變迴巨大的怪物,緊緊纏住他,完全不給他反應的機會。“你不是一直都特別喜歡我嗎?——那從今天開始,就給你個機會當我男朋友好啦!”


    幾秒種後,蘇少女完全不顧西納爾已經被勒得快要斷氣,來不及對她的話提供任何迴應,正在奮力掙紮著保命的這個事實,心急地搖晃著人類男性,“好不好,好不好呀?你為什麽不迴答我?”


    西納爾·康納裏維斯先生,他感覺到了幸福的眩暈——足以致命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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