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可蘇姑娘也不是個愛熱臉貼冷屁股的人,為了顯示她毫無企圖光風霽月冰魂雪魄不同流俗,蘇洱換了冷豔高貴路線,每天麵無表情,絕不隨便碰鮫人,話也不肯多說了。


    既然穿了,蘇洱也反省了之前的不當之處——她最大的錯誤在於,她並沒把鮫人當人。


    不是說她藐視了鮫人的人格、或者想之前的盜墓賊一樣迫害了他,蘇姑娘誤會他是段程序,是可以互動的漂亮娃娃,這種態度大概被鮫人察覺了,比如她之前隻給鮫人幾個水果,就覺得他理應吃飽了,還嫌棄他吃得多,害得可憐的美人要靠委身討好她。


    他又猜不出蘇洱神奇的來曆,隻能感覺她並不真誠,又不知道她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所以反而更加忐忑不安?於是蘇洱按三餐投喂,走一段路便將補充好的淡水拿出來給鮫人,讓他能自己擦擦皮膚,並且堅決拒絕美人希望得到幫助的請(勾)求(引)。


    晚上再次夜宿時,鮫人沒有了可以泡著休息的水源。雖然蘇洱和鮫人兩人都覺得別扭,但……也不可能因為這點別扭就叫誰在沙漠裏露天過夜吧?——於是這倆就又住一起了。美人吃過晚飯,一臉怯意地湊到蘇洱的鋪位邊,眼裏明晃晃地閃著“求寵幸”、“求原諒”幾個大字,蘇洱無語地趕他,“去去,去自己那邊睡覺!”


    鮫人的眼神說:完蛋失寵了q__q


    蘇洱:“……”混蛋為什麽我都看得懂!


    她決定攤開跟鮫人再講講道理,於是語重心長道:“我說過吧,不用討好我,我也會送你迴家。”


    鮫人呆呆望著她,神色黯然地點頭縮迴自己那邊。


    蘇姑娘覺得萬事大吉,溝通成功,拉過被子蒙頭入夢。結果半夜,她夢到自己掉進冰窟窿,抱著一根大冰柱,哆哆嗦嗦醒過來……蘇洱無語了,鮫人趁著她睡著的時候,竟然又蹭過來,正緊緊挨著她,很依戀似的拽著她的衣角,神色痛苦,好像正在做噩夢。


    摔!這日子沒法過了!這條大魚是精神分裂嗎?!之前一錯眼沒看住就死命逃跑的,難道是他第二人格?蘇洱把鮫人推醒,指著他的床鋪臉色不好地說:“你怎麽跑我這邊來了,去自己那裏睡!”


    被推醒的鮫人嚇了一跳,意識似乎還沉浸在噩夢裏,拽著蘇洱的胳膊不肯鬆手。蘇洱拉開他的手,把他抱到另一邊的床鋪上,特別特別冷酷無情地宣布:“你再不老實,以後晚上我就不許你住帳篷!”


    ——簡直就像始亂終棄的負心漢。不過,態度夠堅決,於是鮫人終於消停了。


    說起夜襲這件事,蘇洱也很不明白:她明明已經對鮫人很好了,也不缺他吃,也不少他穿,偏偏這貨還是一門心思想“服侍”她,問他是想要什麽,美人就垂下頭,一副又委屈又可憐,還有些羞慚的小樣子……


    蘇洱每次見他這個模樣,都覺得幻肢痛——雖然她在不玩遊戲時是個有節操的姑娘,但也不代表看到這麽可口的美人就沒有撲倒他的想法啊!


    #所謂良心就是跟自己過不去的玩意#


    蘇洱有巨大的金手指——可以媲美空間外掛的遊戲物品欄,有了準備之後,走出沙漠還是很簡單的。


    反正她又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唯一的任務就是送鮫人迴家。於是跋涉到沙漠邊緣,遇見其他人,第一件事就是詢問要怎麽去海邊。


    有了大方向,蘇洱做出的承諾終於不再是空口白話,她接連問了許多人,給鮫人看自己的指南針,好叫他知道他們每天都在朝大海移動。


    在沙漠裏隻有蘇洱和鮫人兩人,蘇姑娘還沒發覺。迴到有人煙的地方,她才發現,鮫人他……雖然未必相信她,卻非常黏她——就算她已經很堅決地拒絕過他了。


    他們兩人都不希望其他人發現鮫人的異族身份,所以鮫人在人前從來都帶著鬥篷上的帽遮,他也從來不再別人麵前說話,這都沒什麽。


    關鍵是,晚上投宿時,他也不肯跟蘇洱分房住。要知道,蘇洱背包裏有各種各樣的寶貝,可以說是個富可敵國的大款,她絕不會舍不得開兩間房的銀子,再說一到晚上鮫人便從想往她身邊湊,所以有良心不肯挾恩圖報的蘇姑娘自然要開兩間房。


    可當她向店家要兩間房時,鮫人馬上緊緊拉住她的衣角,一路硬跟著她進了房……蘇洱也懶得理他,隨他去了。到了房間,她還特意給鮫人要了水讓他可以泡在浴桶裏,然後盡職盡責地幫他把門。


    絕對仁至義盡!可晚上她要迴另一間房休息,鮫人卻使出抱大腿神功,死死拽住她的腳腕,撲倒在地,藍色的長發逶迤在地,淒涼地哀求。


    “我就要在浴桶裏就好……”綠眼睛的異族急得臉色蒼白,聲音裏全是要被拋棄的驚慌失措,“……不要走……求你不要丟下我……”


    蘇洱:“……”


    美人我隻是去隔壁睡覺,你這生離死別一樣的模樣,是拿錯劇本了呢還是拿錯劇本了呢?想到他第一次有放風的機會就抓緊時間逃跑,現在這樣實在有點虛偽和誇張。想了想蘇洱就把腳腕從鮫人的懷裏□□,單手撐地側空翻轉體360°,義無反顧地溜了。


    幫他關門時,她看見他垂著頭,趴在地上哭了起來。並不是聽到了聲音,她隻是看見一粒粒珍珠輕輕落在地上,彈跳著散落在他周圍。


    在橙黃色的燭光下,鮫人落淚的樣子真的很美,就算覺得他在表演,蘇洱也覺得心疼。她迴到自己房間,在床上來迴翻身,怎麽也睡不著,閉上眼睛就能看到鮫人藍色的長發鋪散在地上,低頭無聲落淚的樣子。


    真是輸了!總覺得有種被美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淡淡不爽——蘇洱糾結了一會,還是灰溜溜地迴了鮫人的房間,把趴在地上認真撿眼淚的魚美人抱起來塞進魚缸、啊不浴桶,接受他自產的珍珠贈禮隨便塞進背包,自己躺床上去睡了。


    可這天之後,蘇洱也留了點心:自從離開沙漠,蘇洱便買了代步的馬車,鮫人每天不用做什麽,隻需要安靜地坐在馬車裏。他又不愛說話,蘇洱也沒熱情到哪裏去,於是大部分的時間,鮫人都眼睛發直地盯著她,一動不動地發呆,保持一個姿勢半天不變。


    不注意還好,一旦留意,蘇姑娘被他盯得發毛。鮫人發呆時木然的眼神,看起來還真有點不太對勁。蘇洱琢磨了幾天,突然悟了:這貨不會是患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吧?!


    蘇姑娘在玩遊戲時,作為一個鬼畜渣攻,她其實是非常鍾愛別人對她斯德哥爾摩的,所以對這病症的誘發因素記得很清楚,這種能讓人質認為自己愛上綁匪的心理疾病,通常要滿足四個條件:


    人質必須真正感到綁匪威脅到自己的存活。√


    她當著鮫人殺過人虐過怪,濺了滿臉血,還挨個搜了屍,簡直不能更喪心病狂!


    挾持過程中,綁匪略施小惠。√


    嗬嗬,簡直不能更溫柔體貼……


    人質與外界訊息隔離,隻與綁匪單獨相處。√


    這貨自己待了百年,沙漠裏朝夕相處足有一個月qaq


    人質要相信,不可能從綁匪手裏逃脫。√


    逃了一迴差點被鱷魚吃掉,沙漠裏離開她身邊果斷立撲,出了沙漠……落在別人手裏隻有更慘的份,沒看這貨現在時刻注意抱緊她大腿討好她嗎?!


    蘇洱:斯德哥爾摩妥妥的!


    不是主觀騙她利用她就好,蘇洱也不知道這毛病應該如何治療……無外乎就是重新建立正常的人際關係,脫離封閉的環境,找到其他可做的事吧——關鍵是不能趁人之危,要愛護病患!


    從蘇洱的角度,她覺得自己特別特別光明磊落,對鮫人的態度不叫疏遠,而叫“給他尊重和個人空間”。可惜從病患鮫人的角度看,他覺得已經遭到了飼主的厭棄。


    若即若離,時而溫柔時而冷漠,這種手段對普通人施展出來尚且致命,何況是個病人呢。鮫人早忘記不久前他還曾經敢於逃跑,還記得要的是自由,還分辨得出蘇洱在騙他……他太寂寞了,隻希望蘇洱能像初遇時那樣對他。


    所以蘇洱很快發現,鮫人開始用生命在她麵前刷好感度。坐馬車趕路讓他比之前有精神,投宿後,像急切證明自己的小孩一樣:飯菜,他和小二搶著端;被褥,他和小洱搶著鋪。


    有次夜宿野外,恰好停留在河邊,鮫人磨蹭到蘇洱麵前,垂著頭像個想請假的小學生,抿著嘴唇猶豫好久,才向蘇洱提出請求,說他想要下河抓魚。


    蘇洱還以為他想說什麽,一條魚想去水裏泡著,她為什麽要說不行,當即笑了笑說:“好啊,你去玩吧。不過不要瞎跑,讓別人看見就不好了。”


    鮫人緊張地抬頭說:“……我不會跑的!”


    #重點錯#蘇洱無奈點頭,“那就好。”


    鮫人懊惱地望著人類少女,遲疑了一會還是轉頭去了。他在河邊脫了衣服,仔細疊好才下河,不一會果然抓了好多河鮮迴來,有點驕傲又有點期待地把東西遞給蘇姑娘,奏像一隻眨著星星眼等待被誇獎的狗狗!


    蘇洱沒忍住,手又伸過去揉人家的藍毛。鮫人闔上眼睛,微微彎起嘴角,低垂下頭毛任蹂|躪,特別可愛的樣子。蘇洱揉了一會,突然有點心酸:怎麽辦,這家夥把她好感度刷上去了,卻還是要迴海裏去的。等他迴去了,心理恢複正常,就會忘記對她的迷戀……


    從前的那些討好、現在的迷戀,明明都是虛假的,可還是次次都準確擊中她的萌點。蘇洱心裏很替鮫人的智商拙計,再這麽攻略她,她舍不得放他迴海裏,就要打出be結局了!


    從沙漠到大海的距離,就在鮫人堅持不懈的犯蠢獻殷勤中飛快地度過了。越靠近海邊,鮫人便越焦躁不安……空氣裏都能聞到海腥味時,他簡直坐立不安,一會盯著蘇洱發呆,一會拚命眺望遠方。


    蘇洱覺得,這貨的腦袋裏,正常小人和深井冰小人一定正在做著殊死搏鬥。她默默在心裏為鮫人的心理鬥爭配音:“感覺自己愛上這綁匪人類了腫麽破!”、“別鬧快醒醒!愛情誠可貴!生命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


    最後正常小人當然會戰勝深井冰小人,蘇洱歎了口氣,心裏因為即將到來的離別泛起傷感。真的很喜歡他啊……要是遊戲就好了,一定連蒙帶騙把他留在自己身邊,如果他不肯,就直接黑化,把他關在隻有自己一個人可以看到的地方。如果是遊戲的話,就可以打出無數迴結局,就算被他恨著,就算給他帶來了不幸,隻要讀檔重來,一切就可以迴到原點,還可以被他用期望感激的眼神望著,等他強裝出媚意湊過來。


    “你幹嘛?”


    “服侍您……”


    還不如喜歡上一個遊戲裏的角色呢,這樣的話,就算那些討好和迷戀是假的,就算角色本身都是假的,起碼可以一次次重新相遇,可以隨心所欲地對待他。


    蘇洱向海民租借了一條小船,劃船將鮫人帶到海麵上——這貨實在太弱,在岸邊放生的話,蘇洱真的很擔心前腳放走,後腳就被漁民下網撈上來。#這家夥到底還有沒有野外求生能力了#


    鮫人趴在船舷上,把一隻手探進水裏,低聲啜泣。船行了不久,他忽然猛地一顫,用另一隻手捂住眼睛。蘇洱擔心地問:“你怎麽了?”


    鮫人紅著眼睛抬起頭,做錯事般歉然道:“剛才的眼淚……忘了接住……”


    #我的品位為何如此清奇#


    #這貨真的是雄性嗎#


    #難道我是百合黨#


    蘇洱隻覺槽多無口,看看黑夜寂寥、海麵遼闊,視線裏沒有船舶,心想就是這裏了,非常想抬起腳把鮫人踹下船,冷酷道:“好了,接它幹嘛。你可以迴家了,再見!”


    鮫人含淚抬起頭,弱氣道:“你別生氣……”


    蘇洱:“我沒生氣!”


    鮫人揉了揉眼睛,垂頭打量手心裏的鮫珠,愧疚道:“……確實品相不好。”


    =皿=你妹!剛才扶船落淚時畫風還很正常來著!離別的時候別這麽市儈好不好!勞資真的不!差!錢!#這種既舍不得又想叫他快滾的蛋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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