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升起,山道微霜,陰雨霏霏的梅雨,終於在昨晚明淨的星空驅趕下,止住了半月的連綿之意。


    蘇璟背對晨光,一臉風塵仆仆的向那處村落行去。


    村落寧靜,炊煙嫋嫋,屋舍儼然,陣陣雞鳴不時響起。


    蘇璟走到村頭幾棵參天柳樹下,一步走上石階,輕輕敲著木門,沒過多久,一聲吱扭之聲,門扉打開,露出一個青澀秀美的麵孔。


    豆蔻年華的少女,如同山野之中的雛菊,楚楚動人。


    蘇璟拱手道:“這位姑娘,在下入山遊玩,迷了路途,能否在此歇宿片刻?”


    那俏生生的女孩兒睜著一對如清泉靈動的眼眸,打量了蘇璟片刻,呀呀比劃了兩下,將蘇璟迎入院內。


    蘇璟一邊緊隨那女孩兒的步伐,一邊在心中尋思道:“可惜了,原來是個啞巴。”


    蘇璟走入院內,目光略微一掃,發現簡陋的院子中種著一株櫻桃樹,幾簇粉紅色的櫻花開的分外嬌豔,花蕊帶著晶瑩的雨珠,懸在枝頭。


    蘇璟忽有所感,目光尋去,正好對著一個約莫有五六十歲,拄著拐杖,麵相清顴的老者的銳利眼眸。


    蘇璟拱手朗聲道:“這位老丈,在下金城府蘇璟,這廂有禮了。”


    那老者仔細地打量了蘇璟片刻,方才出言問道:“蘇公子何以形容如此疲憊?”


    蘇璟知道自己這幾日所遇之事,太過驚世駭俗,不好言說。於是便沉聲道:“在下本往山中尋訪一前人古跡,但不想迷失路途,流落荒野。”


    老丈眼中帶著狐疑之色,向蘇璟手中的‘辟易’劍多看了兩眼,就是出言道:“公子,屋裏歇息片刻吧。”


    蘇璟步入略顯昏暗的屋子,放眼望去,發現牆壁之上,懸著一張獵弓,和幾壺箭矢,蘇璟暗自留意。


    方在一把梨花木的椅子上坐定,那清秀啞女便在老者的授意下,向蘇璟端上了一碗熱茶。


    老者低聲道:“山野之人,隻有粗茶招待公子,還請公子擔待一二。”


    蘇璟接過那茶碗,果然像老者所言的那般,一些茶葉如同草根木屑一樣漂浮在水麵之上,稱得上一聲粗茶,卻不為過。


    蘇璟也不嫌棄,一口飲盡,清聲道:“老丈客氣了。”


    蘇璟又是開口問道:“不知此地是何地界,還是平陽郡嗎?”


    老者沉聲道:“公子,此地當然在平陽郡,不過此地接近雲嶺山脈,屬於長水縣轄下。距離金城尚有一百餘裏,公子若想迴返金城,恐怕要去此地的鎮上,乘馬車才行。”


    蘇璟心道,沒想到自己隨江漂流,竟然被那符陽劍宗的劍仙帶到了長水,長水在平陽郡西南方向,正如這老者所言的那樣,距離金城有著大半日的車馬路程。


    自己昨夜未歸,不知“雲姨”該如何擔心,在蘇府卻是別出什麽事兒才好。


    正如蘇璟所思慮的那樣,蘇璟昨日徹夜未歸,碧雲心中急切,一夜都沒有睡好,天一亮,碧雲就頂著一雙熬得通紅的眼睛,去求見大夫人,大夫人聽說蘇璟一夜未歸,對著碧雲發了一通火之後,派出府中的幾個家丁前去尋找。


    大夫人雖心中恨不得蘇璟死在外麵,但這些表麵工作卻不得不做,若是落人口實,卻是壞了名聲。


    蘇璟這裏以為蘇府可能雞飛狗跳,實在是想多了。除了碧雲真心擔憂之外,旁人對蘇璟的生死,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蘇璟又與那老者攀談了幾句,方才知道,眼前的這位目光銳利,見識不同於田間老農的老者,曾在壯年之時,做過玉京城中,左監門衛統率著百人之兵的都將,後來因為性格剛直,不通權變,得罪了權貴,被其陷害得妻離子散。


    最後雖然沉冤得雪,大仇得報,但心灰意冷之下,就離開了軍中,返迴了家鄉。


    在廚房忙碌的那位啞女卻也並非他的親生女兒,而是其十四年前,在蟠龍江中收留的一個棄嬰。


    蘇璟好奇道:“老丈既然當年曾經在玉京城中居住,不知玉京城中是何等模樣?”


    蘇璟的問題似乎勾起了老者的久遠迴憶。


    老者清咳了一聲,聲音帶著微不可察的一絲悵然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此言說的就是玉京的縹緲雲端,雄奇壯麗。實則大乾國都玉京城,背依堯山,俯瞰漢江平原,鑿山取石而建,遠遠望之,似乎立於雲霧繚繞的半山之巔,此種鬼斧神工,非人力可以建造。”


    聽及老者敘述,蘇璟不僅心生神往之意,那老者見蘇璟神色,開口寬慰道:“蘇公子,一定有機會去的。畢竟科舉殿試之地便是在玉京城。”


    沒過多久,那清秀的女孩兒,便端著飯菜進入了堂屋,蘇璟昨夜一夜未睡,早已饑腸轆轆,在那老者的一聲招唿中,也不淨手,便急不可耐地開動筷子,用起飯菜來。


    用罷早飯,蘇璟再次向老者道謝,正在廳堂敘話之際。突然一陣急促的砸門聲響起,一個身材雄壯,肌肉遒勁,麵相兇悍的大漢在那清秀少女的引領下,大步入了屋內。


    那大漢見到蘇璟,臉上一愣,但仍是甕聲甕氣地道:“燕大叔,大事不好了。”


    “鐵牛,發生了何事,怎麽這般慌張?”老者一改先前與蘇璟敘話的溫聲和氣,語氣中帶著淩厲地問道。


    那大漢急聲道:“燕大叔,村東頭的雀兒山,今早突然出現了大批的老虎和豹子,還有成群的野狼,它們四處奔逃,甚至都衝到村裏了。”


    蘇璟聽到這裏,神情就是一震,同時與老者震駭的目光交匯,兩人的心中都是有著同樣的猜測。


    山中突然出現大批的野獸逃命狂奔,就連老虎豹子這樣的林中之王,都丟掉了自己的領地,向村鎮奔逃,可見,雀兒山一定是發生了什麽變故。


    雀兒山緊挨夷山以西,是長水縣中眾多山峰中極其不起眼的小山之一,山巒起伏之勢隻有五六裏,最高之處也不過十餘丈,說是山,還不如說是丘陵更加確切。


    雀兒山之內,茂林雜草之中,無數曾經唿嘯山林的野獸,脖頸之上,毛發根根樹立,蹄下生風,向山外的平原之處奔逃。


    後麵緊跟著一隊約莫有十來位,隱藏在烏色雲團之中,黑衣黑甲的鬼卒,麵相猙獰地向那些一個個逃奔不及的猛虎豹子攝拿而去。


    那些豺狼虎豹在平時一個個兇殘無比,但在這種陰森鬼氣的攝拿中,卻毫無反抗之力,任憑那黑衣黑甲的鬼軍,捉在手中,吸攝精血。


    一名麵相兇惡,額頭四目的鬼卒,將那吸攝而來的精血,放在鼻尖剛想吸收,就被後麵一名魁梧的青麵大漢伸手打掉手中的舉動。


    “不要命了,這精血是我們能夠享用的嗎?若是被那些長老得知,你我都要承受剜心油烹之苦。”這青麵大漢冷聲喝道。


    那鬼卒撇了撇嘴,心中腹誹道:“那些老鬼現在都自身難保了,哪裏有時間管我們。”


    不過還是在那魁梧大漢的唿喝聲中,將收集到的猛獸精血收進隨身帶來的玉瓷瓶中。


    這鬼卒就是向那青麵大漢抱怨道:“什長,您說這夷山能擋住官軍的進剿不?”


    那青麵大漢沉吟半晌道:“此事有諸位校尉和長老管著,我們瞎操那心作甚。”


    那鬼卒兇惡的臉上突然現出了一絲諂媚之色,壓低聲音道:“什長,咱們修為低微,不得不早作打算啊。”


    那什長知道眼前這鬼卒素來多些小聰明,因此也是來了興趣,落後手下幾步,與這鬼卒商議道:“陳九,你有什麽鬼主意,快點說出來。”


    那叫陳九的四目鬼卒此時一臉神秘地伏在那青麵大漢耳邊低語了一番。


    “不可,校尉大人來時交代過,正值多事之秋,不可多生事端。”


    青麵大漢皺著眉頭道。


    “什長,若是我們能夠吸收到那些凡人的精陽之血,進入鬼將之階,就不需要這手中要飯的“打狗棍”,也能在白日行走了。


    這四目鬼卒眼中帶著奸詐之色,同時搖了搖手中的一根黑黝黝的棍子,向青麵大漢蠱惑道。


    青麵大漢聽到鬼將修為,不僅有些意動,鬼卒陳九見狀,就是再接再厲地誘惑道:“什長,若是你我都是鬼將,能夠白日行走,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何苦在夷山之中受那各路鬼帥鳥氣!”


    那青麵大漢麵皮幾個抽動,眼中帶著掙紮之色,口中道:“讓我再想想……”


    鬼卒陳九見那青麵大漢神色,知道有戲,再次添了一把火道:“什長,我一個在鬼王殿當差的同鄉可說了,夷山的那幾位長老在朝廷大軍的圍攻下,據說要帶走夷山多年積累的資源,準備遁逃而去。”


    “此事我怎不知?軍中毫無動靜……”這什長忍不住出言問道。


    鬼卒陳九眼睛滴溜溜轉了幾圈,就是低聲道:“什長,聽說那幾位長老,要把八百鬼軍當作替死鬼,我們可不能為他們殉葬啊。”


    青麵大漢聽到此言,咬了咬牙狠聲道:“老子死過一迴,可不想再死一迴,幹了!”


    這青麵大漢一旦下定決心,眼中便帶著狠毒之色,冷聲道:“此事,人太多不行,太少也不行,不放心的人必須清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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