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


    揚州平陽郡,蘇府的一處栽滿翠竹的精致典雅小院裏,布置的古色古香的書房中。


    眉目疏朗,眸若點漆的少年手執一冊古舊的書籍,朗聲讀道。


    這少年身著略顯陳舊的青衫長袍,雖身材略顯單薄瘦弱,但一雙如深淵古潭的眼睛令人一見便覺不俗。


    少年長歎了一口氣,輕輕放下不知被其翻了多少次的書卷,透過書房的窗戶,望著被綿綿秋雨籠罩的天際,眼中迷蒙之色閃過,我是蘇璟還是林問?


    此時,暮色四合,天際蒼茫,秋風吹起柔弱的雨絲打在少年的臉上,絲絲涼意滋潤著少年因兩個靈魂剛剛融合而略顯煩悶的心田。


    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道法顯世,仙道大興。一個個仙人不再是流傳山野之間的傳說,而是出現在凡俗之中,禦劍乘風九天之上。


    朝遊北冥暮蒼梧,渴飲山露餐食雪的仙道人生。


    這對於自己這個在後世地球末世苦苦掙紮的人,不正是夢寐以求的嗎?


    前生作為“林問”的自己在病毒與兇獸橫行的灰色鋼鐵叢林裏苦苦掙紮,為了一丁點食物和水源而奮力搏殺。


    最終在一次找尋水源的途中喪生,靈魂卻卷進一處時空亂流之中,不知在時空亂流中經曆多少歲月的飄蕩,有幸轉生在這個名叫蘇璟的十六歲少年身上,命運於己何其厚待,自己又有什麽可惆悵的呢?


    此方世界既然能夠求仙問道,那自己就不能再像前世那樣隨波逐流,庸庸碌碌。直到在末世掙紮了七年,才悲慘死去。


    此生定要以大毅力,大決心,逐道求真,尋一個長生逍遙!


    但在這之前,先將自己奪舍的這具身體的因果解決。想到這裏,蘇璟目中迷蒙之色不見,幽幽目光下,心中暗自尋思。


    此時,蘇璟或者說是林問觀想其自身的魂海,隻見自己的靈魂處在一處無邊無涯的黑色海洋之上。


    此處應該就是魂海了,想到自己在無數時空亂流之中領悟的靈魂映照之術還真派上了用處。


    自己在無盡虛空中飄蕩無數歲月,雖說大多時間在沉睡,但清醒之時為躲避時空風暴而琢磨的一些靈魂運用的小技巧還是用得上的。


    蘇璟看著腳下的這片黑色海洋,喃喃說道:“這裏應該就是由人的情感和記憶所形成的魂海,同時也是三魂之源。”


    蘇璟在魂海之上,如同看幻燈片般瀏覽著魂海倒影中前身十六年的記憶。


    前身身為庶出,生母柳氏原是秦淮河畔的花魁。


    生母柳氏雖因姿色出眾,詩藝雙絕被蘇府家主納為側室。然由於出身卑微,地位不高,前身生來便先天不足。且生母懷其時,動了胎氣,因此自幼體弱。


    前身最大的心願就是在獲取功名之後,為自己已經亡故的生母求得一個敕封。而秋闈在即,近日連夜苦讀,不想積勞成疾。在三天前的深夜猝死於書房之中。


    而此時蘇璟魂力所及,發現魂海之中再無前身三魂存在的絲毫痕跡。


    想必是在自己經曆時空亂流千錘百煉的靈魂衝擊下,應該是絕無幸免了。蘇璟思及此處,心下就是一鬆。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為天,地,命三魂。


    諺曰:“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居其中。”人死之後,天地二魂消散於天地間,命魂迴歸地府,洗脫前世記憶,轉世輪迴。


    若這前身命魂還在,魂歸地府,自己卻是難以奪舍了。而今前身命魂被自己撞碎融合,化作自己靈魂的養料,卻是不虞有暴露之險了。


    “恩?那是什麽?”隻見魂海上方有兩根黑色絲線纏繞,自魂海之上向上延伸,直入虛無。


    “這是……因果絲線!”一個聲音劃過蘇璟的心神。


    看來這奪舍的因果不淺了。這兩根看著細弱,實則韌性十足的黑色絲線便是前身的執念。


    其一便是,功名。另外一個便是孝心。這說是兩件實則為一件,前身之所以這般汲汲於功名,就是存了在中舉之後,為亡母求得誥命的心思。


    前身至死不渝的執念,讓曾在末世掙紮下,早已變得心冷似鐵的自己也不禁為之動容。


    不過這因果絲線為何是黑色的,黑色?這是劫,還是因果?


    這因果看來不好接啊!蘇璟心中不僅苦笑。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奪舍此身之上,前世氣運早已消耗一空,能有這條件就不錯了。再挑三揀四,恐怕老天都不容!


    那麽,這因果我接下了!魂海之上,蘇璟喃喃說道。


    此時蘇璟收迴心神,隻感覺一陣通體蘇泰。


    心中了然,因執念全消,這身體與靈魂唯一的一絲隔閡才消失不見。


    蘇璟這時又從檀木書架上取下一冊古籍,正想翻閱。


    此時卻聞得一陣如薔如蘭的清香,蘇璟抬眼看去,隻見書房門口站著一個俏生生的十三四歲,梳著兩個圓髻的藍衫少女。


    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與蘇璟目光剛一對視,便有些害羞的低下頭來。向蘇璟盈盈一拜,螓首輕抬,軟聲細語道:“璟公子,該掌燈了。”


    蘇璟聽聞此言,方才察覺天色早已晦暗了。


    淅淅瀝瀝的小雨早已不見。雨後的清新空氣混合著秋夜的涼風吹進書房,讓蘇璟精神為之一震。


    “那有勞姑娘了。”


    “不敢當公子此言,這本就是奴婢的本分。”


    說話間,藍衫少女蓮步輕移,向蘇璟書房中的一盞青銅燈走去。潔白溫潤的手掌現出了一枚火石,也不見其怎樣動作,一簇跳躍的小火苗出現,向那青銅燈引去。


    蘇璟繞有興致的看著少女的動作,隨著藍衫少女接連點亮外庭的幾盞燭台,屋內頃刻間便被光明籠罩。


    “你叫什麽名字?平時都是你照顧我的起居嗎?”


    蘇璟突然向正在忙碌的少女拋出了兩個問題。


    少女局促地盯著腳尖,不敢抬頭直視少年俊朗麵孔下一雙如淵的眸子。


    “奴婢綠珠,隻是院中的司燭丫鬟,平時照顧公子起居的是碧雲姑娘。”


    “雲姨嗎?“


    蘇璟搜索記憶,發現還真是有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一直照顧自己的起居。不過貌似在半月前,因為自己讀書過度勞累得了一場病,被蘇府大夫人以照顧不當為由,訓斥一頓,打發到灶房打雜了。


    說來“雲姨”還是前身生母的貼身侍女。自前身生母十年前亡故,便一直留在前身身邊照顧。可謂與前身感情甚篤。


    想到這裏,種種稚兒之時與“雲姨”在一起的溫馨時光,一幕幕地出現在蘇璟心神。


    蘇璟心頭凜然一驚,強自壓下自己心底不斷湧出的孺慕之情。


    那藍衫少女見蘇璟久久無言,便用疑惑的目光偷瞄了蘇璟一眼。


    繼而行了一禮道:“公子,若無別的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那少女說完,也不等蘇璟迴答,便向大門處行去。


    蘇璟幽幽的目光一直跟隨著那少女走出大門,直至消失在視野盡頭。


    書房之內,一燈如豆。蘇璟長身玉立,閉目不語。自身似乎與周遭寧靜的環境融為一體。


    蘇璟心中冷笑連連,前身殘念還真是頑固,饒是自己意誌堅定,也險些被其影響。


    是不甘嗎?死了便塵歸塵,土歸土,不甘又能如何。


    蘇璟心念及此,眼中精光閃過,心神一動,其頭頂之上,絲絲縷縷縹緲的黑煙升起,那黑煙一暴露於空中,便形成一幅與蘇璟別無二致的麵孔,猙獰著向蘇璟天靈撲去。


    “冥頑不靈!”蘇璟心中冷哼。


    一陣魂力湧動,發出一團團白色霧氣,將那黑煙麵孔淹沒,頃刻間那黑煙便如盛夏之雪,迅速消逝。


    竹葉婆娑,一陣清風吹過,白霧黑煙俱都消失不見,隻餘麵上有著些許蒼白的清秀少年。


    殘魂一消,前身的最後的一點氣息也消失不見。隻待除卻因果,此身才算完全屬於自己。


    蘇璟心中此念翻騰,目光明暗不定,湛然有神。


    與此同時,蘇府後宅一處燈火輝煌的庭樓,曲折迴廊之間掩映的一座八角涼亭之上。


    三名氣質相貌出眾的少女相對而坐,似在談論著什麽。


    那三名少女其中一名是揚州總管方琪的小女兒,閨名喚作流雲。


    方流雲因為向師傅古月真人求了半年的期限迴家探親。剛從棲霞宗宗門飛靈渡來到離別七年的塵世,經過平陽郡。想及此處經常通信的姐妹蘇幼嵐,便轉道平陽,在蘇府逗留了幾日。


    方流雲一雙如彎月的修眉,明眸皓齒,膚色白膩,身著一身水綠色的繡羅裙,曼妙無比的身姿隱藏在單薄的繡裙中。


    此時天已入秋,尤其是在一場秋雨一場寒的秋夜,方流雲竟不感到寒冷。可見這位棲霞宗古月真人的高徒已然煉氣凝真,淬體開脈了。


    在方流雲左邊的是一位頭戴一隻碧玉鳳釵,身著淡黃衣衫的十五六歲的女子。


    那女子雖無方流雲舉止間的婉約氣度,但眉宇間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英武之氣。


    方流雲眸光流轉,突然向那名先前出現在蘇璟庭院中的藍衫少女盈盈笑道:“綠珠,你臉怎麽那般紅潤,不會是生病了吧?”


    “你才生病了呢!”那藍衫少女嬌嗔道。


    “綠珠,不得無禮。”那名眉宇間有著英氣的身著淡黃衣衫的女子皺眉說道。


    “幼嵐,不必這樣,我挺喜歡這個小丫頭的。”方流雲柔聲說道。


    綠珠聽得此言,趁著蘇幼嵐沒看到,就是衝方流雲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方流雲久在飛靈渡青雁峰孤獨修行,見這蘇家婢女如此調皮,心下也起了戲弄之心。


    “那你怎麽一從璟公子那迴來之後臉就這麽紅,不會是璟公子調戲你了吧。”說著用纖細如玉蔥般的手指捏了捏綠珠如羊脂白玉般的小臉。


    綠珠忙用手打開臉邊的玉手,羞惱道:“流雲姐姐,你胡說什麽呢,女孩子家的清白怎麽能胡說呢?”


    “好了,姐姐不捉弄你了。告訴姐姐,那璟公子是個什麽樣的人,聽蘇府上人說他是個書呆子,是真的嗎?”流雲眼睛中帶著好奇,詢問道。


    “我也說不出什麽感覺,隻是璟公子給人感覺很溫和,別的也說不出來什麽。”綠珠輕聲道。


    此時那三名少女之中長的頗為英氣的黃衫少女說道:“流雲,我早就和你說了吧,我這個三哥從來都是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書夫子。沒什麽可驚奇的。


    這時綠珠突然好似想到了什麽,吞吞吐吐道:“哦,璟公子雖然隨和,但我感覺他目光很……”


    “很什麽?”方流雲忙問道,神色間似乎帶著急切。


    這一句卻是用上了修為,神光凜然,凝視著綠珠的眼睛。


    “我也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就是感覺璟公子一雙眼睛十分有神,奴婢不敢與其對視。”綠珠見方流雲一臉正色,迴話也渾不似剛才那麽隨意。


    “哦”方流雲此言過後,神色又迴複了剛才與二女談笑晏晏的那種溫婉氣度,似乎剛才那個銳利如劍光的刹那隻是幻覺。


    “就是剛才這種目光。”這句話隻在綠珠心中響起,並未說出口。


    蘇幼嵐看著這一幕,眼眸流轉,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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