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合瑤一個人坐在一片廢墟之中,一動不動,一言不發,顯然的神誌不明。


    流昭若表示看的不是很清楚,“她那是……自己把自己燒糊塗了?”


    因為《璿璣語錄》終於爭氣一把搜出了虛迷夢境出於虛迷幻鏡,所以眾人紛紛急了。然而,進入虛迷夢境就得在同一時刻與造夢人也就是鳳槿一起入幻境,否則過時不候。


    雖然虛迷夢境的幻境是取自鳳槿自己的一段記憶,但是人往往最掙脫不了的恰恰是自己那不怎麽重要的執念。君羽休表示如果鳳槿不能自己看開,那麽她永遠不會醒來,因為他們誰也幫不了她。最後無果,他們隻能讓君羽休把鳳槿的幻境提了出來。幫不了忙,那幹著急八卦八卦總可以了吧!可是沒人想到,鳳槿的心魔竟然是這麽個哭笑不得的事件。


    “雖然是親如姐妹的婢女,但為了她而失去了自己的情人,難怪三娘耿耿於懷了。”離舟雪蹙了眉。


    “而且是她自己親手燒的。她還敢更慘一點兒嗎?”花涼歌抽搐著嘴角。


    “更慘的大概是……所有人都死了,而她活了下來。”君羽休的語調很平板。


    時竹靜靜看著幻境,沒有說一句話。


    “說來三娘現在是純粹的凡人呢!這又是怎麽迴事?”流昭若惑了。


    花涼歌指了指幻境,“大約是因為這個吧……”


    端合瑤終於在一片廢墟中迴過神。她的第一反應尚且對得起畢睿樞,因為她是在找畢睿樞,可他已經喪生在三昧真火之下了。


    端合瑤跪在畢睿樞身旁,又是一陣子的失神與痛哭流涕。


    這一時,一雙潔白無暇的錦靴落在廢墟之上,女子踩著輕盈的步伐,步步沉重的走到端合瑤身邊。“答應了小筧要照顧好你的,卻……對不起,我來遲了……”


    端合瑤茫然的抬起頭,看著麵前她根本不認識的美麗女生,目光呆滯而絕望。


    女生露出苦惱的表情,“看見你這個樣子,小筧一定會怪我的!”


    小筧?端合瑤有了些神智。那個……“筧”嗎?“你究竟說的誰?”


    女生看著她,目光誠懇,“你已經猜出來了不是?!”


    端合瑤的神色終於是有了些光彩,“她……”


    “你最好還是不要知道她的境況,那樣你會好受一點兒。”女生搶先說。


    端合瑤怔了怔。她這麽說是代表……娘親出事了嗎?端合瑤低落的低下了頭。原來如此嗎?原來所有人都離開了嗎?所有人……都拋棄她,離開了……


    成串的眼淚滴滴答答的落下,有的落在廢墟之上,憑空濺起一尺灰塵;有的落在畢睿樞的手臂上,潤了枯衣。


    女生看的一陣唏噓,半響,憐憫之心撲通撲通的幾乎要跳出了胸口,女生終於待不住了,“那個……小瑤對吧?其實,還有一個法子可以複活這個人哦!”她指畢睿樞。


    端合瑤猛然抬頭,看著她的目光不異於看著神仙。


    “你也算鳳族,自然知道涅磐之火吧!涅磐之火的概念是‘焚舊塑新’,而如果宿主同意,涅磐之火也能夠用在別人身上。哪怕死了,說不定也能夠點燃生命哦!”女生神乎其神的說。


    端合瑤愣愣看著她,似乎是不願相信。“你可以試試——你應該還沒有涅磐過吧?!”


    端合瑤點點頭,而後坐直了身子。紅芒沒有預料的亮起,奪目耀眼。女生看的直搖頭,想阻止但已經插不上手了。真是堅強又可悲的少女,一點兒恢複體力的時間也等不得。可是這樣,你更加會失敗啊!


    結局果如女生所料,端合瑤失敗了,畢睿樞甚至沒有動一個手指。但是女生沒有料到的是,端合瑤竟如此決絕。她從體內逼出一團赤色的火精,絲毫沒有猶豫的按入了畢睿樞的身體之中。


    女生發覺的遲了,端合瑤已經將仙凰真火的火精傳給了畢睿樞。可他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巨大的失望鋪天蓋地而來,端合瑤瘦弱的身體不堪重負,仰麵昏倒而且。失去了仙凰真火,相當於失去了天生仙體。失去了天生仙體的她,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平凡人而已。


    女生抬手接過了她,看著她憔悴蒼白的麵容,歎了口氣,“讓小筧看到現在的你,她如何能夠安心啊!”


    君羽休眷念不舍的看著那個女生,目光中沉溺的是滿滿的溫柔。


    流昭若愣愣地。


    “原來如此……”離舟雪長歎一口氣,“三娘真是太傻了,涅磐重生這迴事,她難道不知道五百年隻有一次機會嗎?一個人也隻有一次可能啊!白白失去了仙體,有益的究竟是誰啊!”


    她嘮叨了半天,可沒有一個人迴應她。她迴頭,才發現幾個人都是沉思的模樣。一個人若有所思可以理解啦!可是一屋四個人一起……真是說多詭異有多詭異!“你們怎麽了?”


    時竹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隻是離開了。君羽休也迴過神,目光從女生身上移了開,同樣沒有吭一聲。隻有花涼歌是沒有理睬她的,他看向了流昭若。“姐姐……姐姐?你怎麽了,姐姐?”


    花涼歌一下子引來了所有人的注意,然後眾人才注意到,流昭若不是一般的沉思,她更像是失了魂。而被花涼歌這麽一晃動,她竟然已經搖搖欲墜了。


    君羽休手疾眼快的接住她,右手覆在她額上,神色大變。


    “怎麽了?”離舟雪小心翼翼的問。不要啊!三娘還沒醒呢!昭若你可別出事啊!


    “她的元神竟然有缺。”君羽休語出驚人,“雖然傷口很小,缺少的元神也根本不至於讓人發覺,但是她的元神的確不全。隻是她位階不低,平時完全不會有什麽影響,隻有情緒波動起伏不定時才會有異。像現在。”


    “可她為什麽不定……昭若,你醒了?”離舟雪驚喜的說。


    流昭若沒有理睬她,甚至連自己身處君羽休的懷中都沒有發覺。她顫顫巍巍指著幻境中的女生,態度罕有的執著,“她是,她是誰……她是誰?!”


    君羽休與離舟雪齊齊一愣。半響,君羽休才開口,“……依弦,池依弦。”


    “池依弦……”流昭若喃了一句,神智竟然不清了,突然,她大聲一喊,“不……不是池依弦……你究竟是誰……”仿如被擊打了一樣,她頃刻昏了過去。


    君羽休頓了頓。不是池依弦……她見過她?那麽她見得是誰?


    ——————————


    精致而華美的書房中,流昭若不明所以的看著四周。她怎麽會來到這裏,這裏又是哪裏?


    門外,一雙眷侶相攜而來,男子身材頎長,女子嬌柔如水,可她,看不見他們的長相!就像有一層霧氣一樣,他們的麵容模糊不清。


    男子攜著女子走到桌前,指著一張紙,溫柔如水的說:“看,這是我取得名字。”


    女子看了一眼,似乎露出了嬌嗔的神色,“竟然兩個,你真打算養兩個嗎?”


    “本來就是兩個啊!”男子似乎是無辜的神色。


    女子好笑的睨了他一眼,又看向那張紙,“這‘流昭若’還可以,但‘馥染湘’……我不喜歡。”


    流昭若愣了愣。提了她?這兩人與她有關嗎?


    男子淺淺一笑,又提筆揮墨寫下一個,“早早備了一個,你端看如何?”


    女子複看了一眼,終於點點頭,像是欣賞,“這個還好。”


    流昭若不由好奇了,是什麽呢?然而,她移動不了半分,更遑論接近書桌。


    男子與女子又談了些雜七雜八的事,流昭若不懂,便沒有上心。隻是她依舊不明白,她怎麽會在這裏?這裏又是哪裏?那兩個人是看不見她的嗎?


    然後畫麵扭曲,流昭若終於明白自己大約是處於一個幻境或者夢境之中。


    這次還是一方殿宇,更類似女子的閨閣。這次隻有女子一個人,她也終於看清了,她竟然與鳳槿迴憶中的那個女生一模一樣,隻是那女生是赤金色的長發,而這女子的發色是碧綠色。


    女子伏在閨閣裏方的一個櫃台上,櫃台上呈著兩個軟墊,一個呈了一顆碧幽幽的頭顱大小的蛋,一個呈了一顆暗金色的梧桐樹的種子。


    她摸摸那顆蛋,神色無比溫柔。“我知道我不可能看到你出生的那一天了,但是你出生之後還會記起我嗎?我是你的……”


    你的什麽,流昭若沒有聽清,因為殿宇之外是轟然不絕的雷聲。女子看了眼殿宇之外,又看看那顆蛋,神色之間盡是不舍。但她依舊決然的走出了殿宇。


    流昭若這一次能夠跟著去了。但是不如不去,因為她看到的,隻是一個弱小的生命隕落在天雷之下。


    那一刻,流昭若突然那麽心傷,好似……好似至親的人在麵前逝世一樣!


    那顆蛋……那顆蛋她真的感覺十分眼熟,好像當年她的那顆蛋……


    你呢?你又是誰?我沒聽到的那一句,你究竟說了什麽?


    在天雷轟擊到女子的那一刻,流昭若好似有了答案。不需經過大腦的,她仿佛穿越了千萬年的滄桑一樣終於喊出了口,她是……


    “娘親!!!”


    ———————


    他從深沉的黑暗中醒來,除了匹及本神的實力,其它一片空白。


    “真好啊!一蘇醒就是這樣的實力。”那個坐在石床上打坐的俊秀少年這麽說。


    他不解的打量他,“你認識我?你是誰?我又是誰?”


    少年一愣,然後譏諷一笑,“隻是失去了記憶了嗎?真是劃算啊!”


    他不解。


    少年卻是懶得理他的樣子。“食物在後山,自己去摘,不過你大約應該不需要進食了吧?近期不要來煩我,我要衝擊上神。”


    “我……我們認識?”


    “你是我五哥,你說我們認不認識?”


    “五哥?”


    看得出他一無所知,少年放棄打坐,開始專注的給他講解。“其它知識自己想法子補充,但記住我的話。遠古洪荒,天生九大真神。我們是這九大真神第六位的龍氳真神的孩子。所謂龍生九子,你是第五子狻猊,我是第六子贔屭。”


    “狻猊?贔屭?”


    “記住就行了。”少年不耐煩他打斷他,語氣一如既往的差,“今世有六界,仙妖人鬼,其中最脆弱但也最強韌的人界就是母親所造。百萬年前,人界大難,母親與我們九子因之具亡。可母親臨逝之時給我們下了返生咒,讓我們得以在沉睡之中緩緩修複傷口,然後重降於世。隻是返生咒還是需要支付代價的,我的代價是神力大降至中靈之階,而你的代價是記憶全失。”


    “返生咒,代價……那麽其它兄弟呢?”


    “不知道。我蘇醒時沒有見到一個人,不過我倒是找到了一些他們生活而留下的痕跡,大約是先一步蘇醒,然後死了。而且大概是沒有其他人還在沉睡著了,因為當初傷勢最重的是你,然後是我。”


    他好一會兒的沉默。“……那麽,我叫什麽?”


    “隨你,往事都已經過去了百萬年,留下名字又有什麽用?徒惹煩惱!”少年又要打坐。


    “那麽你呢?你叫什麽?”


    “畢睿樞。”


    所以呢?你接近她的目的是什麽呢?仙凰真火嗎?既然你已經拿到了為什麽還要再來困擾她呢?


    你要給我答案哦,我親愛的六弟!


    ———————


    “娘親——!!!”


    流昭若從床上坐起身,雙目瞪的渾圓。


    花涼歌被那一聲實實在在的嚇到了,整個人一歪險些從桌子上摔了下去。“姐姐?姐姐!姐姐你醒了?”


    流昭若寬下心,看著花涼歌似乎守了自己好一會兒,不由愛憐的摸摸他的頭,“著你擔心了……姐姐沒事。”


    “可是姐姐那時好嚇人的樣子。”花涼歌依舊,抿著嘴,“說來姐姐夢到什麽可怕的事了嗎?”


    “夢?”流昭若一愣,恍惚想起剛才的夢境……不對,她做了什麽夢境來著?為什麽完全沒有印象了?


    流昭若呆呆的樣子令花涼歌有疑,他小心翼翼的湊上前,“姐姐……姐姐?”


    流昭若看著他,心裏一鬆。罷了,想不起來就算了,那夢似乎也挺古怪的。“小涼歌,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了。”花涼歌說。


    “三天?!”流昭若正下床的動作一滯。竟然這麽久,鳳槿的夢境還隻是一日一循環呢!


    花涼歌點點頭。


    “三娘呢?她見醒沒有?”流昭若一邊理衣一邊急急忙忙的問。


    花涼歌默默轉過頭,“沒有,聽說夢境都循環三遍了。”


    終於理好,流昭若沒有猶豫,徑自拉起花涼歌出門。循環三遍……據說虛迷夢境循環的次數愈多愈代表承受者難以掙脫幻境。三娘再如此下去,恐怕不久就會力竭了吧!


    離舟雪提了盆熱水,打算幫鳳槿擦擦身子。正向房間走去,一個異常熟悉的背影卻闖入眼簾。“咦?竹,你怎麽了?”不知是不是背麵側光的原因,他看上去竟然有些蒼白。


    時竹沒有理睬她,他徑自入了鳳槿的房間。


    離舟雪愣了一愣,想著時竹不是外人,由他照看著鳳槿也不是不可以,隨即鬆了心性,提水的動作都慢了幾分。


    時竹跨入了鳳槿的房間。


    離舟雪沒有看錯,時竹的臉色的確是蒼白著的,雖然還有血色,但那絕不是正常的範圍。


    他步步接近床帷,一步比一步慢,一步比一步沉重。他終於在床邊停下,拂開床帷,低頭看著床上沉眠不醒的佳人,愣愣的,仿佛沉思。


    他就……如此重要嗎?多大的事,卻讓你困在夢境裏出不來,他究竟哪裏,如此讓你忘懷?


    他低下頭,俯著身子,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壓低身體在鳳槿的額上落下一吻,輕輕地,仿佛不存在的一吻。


    他一直垂下的手終於抬起,拂著心口,淡淡的金光若隱若現,漸漸加強,最後凝出了一個金光耀眼的珠子。珠子不大,隻有小指的寬度。但它金光閃閃的,甚至把周圍都映照的一片金光閃閃。


    時竹的唇色發白了,那種不正常的白,是病態的白。他覆手而下,將金色珠子從鳳槿的額心沒入。刹時,房間之中金色光芒奪目耀眼,時竹靜靜站著,嘴角掛起的,是微微的笑。


    怎樣才能幫你從夢境中醒過來呢?隻要有辦法,又有什麽代價是我支付不起的呢?最是不過性命,性命,性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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