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六界,漫漫長年,時間不知衝淡了多少的世仇宿恨。看著六界如今的歌舞升平、共享盛世,六界安寧、互不相閉的狀態,怕是沒幾個小輩能想到在上古時代、仙妖相見,哪怕是端茶遞水的侍人也是能互掐的天昏地暗、不死不休吧。更湟論六界各族之間的相互聯姻,那當是可以以叛族之罪來處理的了!


    而如今,六界和平了。和平也是罪啊!其最大的罪就是導致諸界後生因安定而懶散,道術不暢之風比比皆是,而其中,又是以神界天族最是明顯。


    天族一向廣大,是一大族,到了此任天族更是,因為他們有了個“勤奮”的天帝陛下。然而,勤奮的天帝陛下卻並沒有帶來什麽機遇,家族的確是廣大了,優質的後生卻是沒見著幾位。好似代代的天資就隻有那麽一點,而這一代被瓜分的狠了點……天帝陛下登基十二萬年,長子都是十五萬歲,然,子孫輩中堪至本神的也不過七人,至於上神,那是一個也沒有。而及至本神的七人中,隻有那二十三帝女看著有接近本神的樣子,不過,她最近似乎也出了點事……


    流昭若純粹是跟來湊熱鬧的。不湊熱鬧又如何?就是不說君羽休,單單是帝空塵、時竹、離舟雪幾人,他們哪個看起來也不比她弱啊!


    他們趕到之時,一向性情涼薄的君羽休竟然出麵了。不過論起這事來,他們還全都是外人,因為這隻是天族與狐尊頌雪的私怨。


    天族二十三帝女百年前修行將成,引動上神之劫。孰料,縱然天族想方設法的護著,帝女殿下還是沒能過了這一劫,殞於天雷之下。


    事情本該結束了的,但是讓人沒想到的是,帝女殿下因為身為火凰真身,最後一道天雷時燃了涅磐之火,天雷劫不算過了,她人卻是不曾死的。隻是當時氣息忒弱,讓一眾垂頭歎氣的天族之人沒一人發現。後來不知怎麽了,這帝女殿下滾落凡間,還是個魂體分離的下場。須知魂體分離是很危險的,更不說還不是自導的。因而百年後帝女歸來,魂體僅是有那麽一些不適是有多麽難能可貴!


    那又同狐尊頌雪有什麽幹係?原因很簡單,帝女的肉身落入凡塵時正是處在頌雪的身邊,且最後又是因為頌雪才鬧的魂體不相和,最後險些釀成灰飛煙滅的慘狀。而帝女殿下現下還是重傷著呢!


    恰是此時狐尊頌雪還攜人上天宮來向帝女討要個什麽說法,天族如何能夠不怒?滅之後快!


    “狐尊帝下,本帝最後說明,小女此時不便也不會見客,還請狐尊帝下迴去吧!”端著威嚴又霸氣的帝君架子,天帝站在七彩祥雲上,喝到,“如若再是糾纏,”他一頓,似是下定了決心,“天族也不是妖族可以欺淩的!”


    這話已經是挑到了兩族之隙了,大有惡化兩族關係的可能。如果狐尊頌雪還是個為妖族著想的妖皇,那麽,他勢必要離開了。可惜狐尊帝下並不以為然,或者說他認為此刻的事件比妖神兩族的和睦關係更加重要。


    十八重天朝陽殿外,狐尊頌雪也是架著七彩祥雲,隻是他不曾站起,因為他的懷中半躺著一個氣息虛若遊絲的女子。女子發色幽藍,顯然不是魔族就是鬼族,且一定是王族。“天帝不必相逼,本座不為別的,但煩請帝女放過語緹小公主。”


    “狐尊帝下可是說錯了?語緹小公主乃是上神之尊,小女不過區區本神,何來小女放過語緹小公主一說。”儀容精美、氣勢不凡的天後娘娘在如今語氣也是有些不悅。


    “當是如何,娘娘應該清楚。”頌雪神色不耐,“語緹小公主縱是上神,但彼時她也不過隻是一個普通的凡間女子,如何抵得住帝女殿下全盛時期的一掌?”


    “狐尊帝下可是糊塗了?再是身體如何,元神不變。帝女傷得了語緹小公主的凡身,卻是萬不可能傷到語緹小公主的元神的。”說話的氣度超群的男子是神族青丘九尾白狐族的狐帝白淨。六界傳言神族由天族統領,然而實際上神族其實共有三帝,隻是除了天帝另外兩帝也不怎麽過問世事了。九尾白狐族,就是另外兩大族之一。狐帝白淨此時出現在這裏自然不隻是為了聲援,更重要的是,二十三帝女與其幺子乃有婚姻。


    頌雪神色暗了些,但仍不讓步,“或許事實確然如狐帝陛下所說,隻是,那是在沒有葬心咒的前提之下。”


    三大上神齊齊變了臉色。天後不由大怒,嗬斥道,“胡言亂語!葬心咒乃鬼族禁術,我神族怎會使得!”


    “如若語緹小公主不是如今的這般狀況,本座也是不願相信的。可語緹小公主偏偏就是如此狀態。”頌雪沉了語氣,一拱手,“天帝、天後、狐帝若是依舊不允,那麽,本座隻能硬闖了。”


    “狐尊帝下,一定要把兩族逼到如此境地嗎?”天帝怒了。


    “隻是本座、語緹小公主與帝女殿下的私事,與妖族何幹?”頌雪放下懷中的女子,已然做了進攻的準備。


    “如此,我三位也是不會退讓。”白淨也挑明了,儼然要以三阻一。可也怨不得他們,狐尊頌雪成就上神之尊的名號至少傳揚了十四萬年,而他們三人中最久的也隻是天帝的十二萬年修為。兩萬年,可以差上許多的。


    事實證明他們沒有做錯,三人聯手,卻僅僅隻及得上頌雪的一隻手。他懷抱著那女子,步步逼近二十三帝女所居的洗雲殿。


    然後君羽休出麵了。


    如同不可撼動的天地,君羽休強硬插手,隻輕輕一抬手,便是分開了四個人。“天帝、狐尊,能聽本座一言否?”


    見是他,三人訝然,“殿下。”敬重之至的稱唿。蒼穹玉之主,真神之尊,他擔得起。


    頌雪看了他一眼,便看向了懷中的女子,聲音急切,“殿下,這是……”


    “不論哪族之人,都與本尊無關了。”君羽休不曾看一眼。


    頌雪不曾想到他如此涼薄,訝然,“這是你親妹妹呀!”


    “又是如何?沒人能不守著‘因果’過活。”君羽休依舊淡淡,“她有此劫,是‘果’,亦是‘因’。”


    頌雪蹙了眉,不再開口。頌雪是不知道,君羽休本為魔族,天性極度薄寡,對魔族的情分更是早已在池依弦羽化時全部灰飛。此時願意插手,多半還是因為不能讓神族妖族開戰。畢竟此舉隻會導致生靈塗炭,這不是蒼穹玉之主該做的事。


    君羽休的涼薄卻是如了狐帝白淨三人的願。白淨不由拱手,“殿下清明。”


    君羽休淺淺看了他一眼,不作應答,隻是說到,“此事帝女殿下不在,卻是不行的。”


    天後不敢違抗,立刻差人去請。


    二十三帝女卻是來得異常的慢,此間時竹四人都是趕到了。


    君羽休看著帝空塵、離舟雪、流昭若三個人,直蹙眉,“你們怎麽來了?”他讓時竹來,隻是想著屆時能夠讓時竹來勸頌雪離開的。


    “來湊熱鬧。”帝空塵直言不諱的很。


    君羽休一時無言以對。也就他的厚臉皮他無計可施了。


    帝女姍姍來遲。流昭若迴憶往初,發現這帝女才是她平素見過的最假的人。她是盛裝而來的,仿佛將要參加什麽盛大典禮一樣。但,流昭若偏偏看到了她這精心準備的麵具下的疲憊與……絕望!


    “父君、母後、白叔叔……”帝女一一向三人見禮,整個人完美的仿佛不存在,“殿下。”君羽休是沒有應的,她也隻是徑自起身,走到頌雪身前十米處停下,臉上的笑容,清淡得體,“聞是狐尊帝下要見雲淺,可是否?”


    看著麵前得體大方、完美無缺的天族二十三公主,帝女帝雲淺,頌雪卻是喉間一哽,說不出話來。她出現了,她不曾逃避,她還衝她笑,但……生疏!他們之間太生疏了!他們不該如此生疏的!


    “嗯?”帝雲淺依舊那般。


    頌雪閉上眼,滾了滾喉頭,終於開口,“……帝女殿下,語緹小公主也是無辜,請解了她的葬心咒吧!”


    帝雲淺似有若無的一笑,帶著淺淺地輕蔑與自嘲,隻是沒有人看見。“葬心咒……她同你說的?”


    “不,她什麽也沒有說,”頌雪看向她,“但她身上隻有你留下的術法氣息。”


    “所以她隻需說,我走之前同她鬥過一場便行了是吧……”帝雲淺麵無表情的看著他,“但是頌雪,如果我說我也受傷了,你信嗎?”


    頌雪看向她,帝雲淺卻是立刻展開了一個防護罩,能夠阻人窺視的防護罩。


    許是帝雲淺的反應太迅捷,不像有傷在身的人。於是頌雪輕嗬:“別鬧。”


    帝雲淺黯然一笑,流昭若瞧著,突然升出一股不安。但帝雲淺很快就恢複了正常,她笑得那般得體從容,“狐尊帝下想讓我怎麽解開葬心咒?”


    “自然是解開咒語。”


    帝雲淺突然搖頭,“不,我想用另一種方法。”她突然看向他,目光如炬,“你可知擅自嚐試解葬心咒的結果?”這話令頌雪愣神,但她沒等到頌雪迴答就是一笑泯之。


    所有人都被帝雲淺的兩句話弄糊塗了,隻有君羽休神色如常,但雙目生悲。


    “葬心咒還有另一種解法嗎?”流昭若問本是鬼族的離舟雪。


    離舟雪怎麽可能知道,葬心咒早已列入禁術之列,鬼族之人也是沒幾個還知曉了。但還不待她開口,一聲驚唿已然溜出。流昭若扭頭看向,正看到帝雲淺那蒼白纖細的右手插入了心口。


    所有人都是震驚,天帝天後想去救人,卻是被金色光幕攔在十米距離外。“該死!是金禧!”天後驚唿,“殿下,請救救……”


    “那是她的劫,”君羽休極度涼薄,“而且,金禧是真神遺物,本尊一時半會兒也是打不開的。”換言之,他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帝雲淺為所欲為。


    頌雪愣在原地,連帝雲淺將鮮血淋漓的右手抽出都沒有反應。


    傷口被術法封上,赤金色的血液卻是從帝雲淺的口中湧出,但她隻是輕拭。“如何……她醒了嗎?”這話終於令所有人明白過來。解除葬心咒,還可以將施術人殺掉!帝雲淺沒有死,但她終究受了傷,葬心咒應該不會那麽狠了,君語緹應該是可以醒來了。可她沒動靜。


    頌雪怔了許久,終於震驚的抬起頭,“鳳兒……”


    帝雲淺露出了澀而絕望的一笑,“鳳兒說的話你從來不聽,反正她就是個呆子……小梅的話你也不信,因為她隻不過是個婢子……”


    頌雪終於驚慌,他衝向那金色結界,可他也進不去。“鳳兒,你打開……鳳兒,你打開結界呀!……求你了……不要這樣……”


    帝雲淺像是不曾聽到,眼淚滾滾的看著他,“我是真的受了傷,你為什麽不信我……”她抬起合攏的雙手,張開,臉上的淚水停不住,和著血水滾落地上。可她依然笑著,縱然那般絕望。那笑容那般淒美,如同凋謝的玫瑰的最後一場豔華盛放。


    一刹那,滿場無聲。


    頌雪怔愣了,淚水止不住的流下。他瘋狂的擊打著結界,可金禧是真神遺物,他打不開,哪怕鮮血染紅了一片結界。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喉頭哽咽,無法言語。


    “雲淺!”天後驚唿一聲,當場暈倒在天帝懷中。流昭若與離舟雪咬住下唇,一同別過臉。帝空塵終於瀟灑不下去了,“羽休!”可沒人應他。


    帝雲淺鮮血淋漓的雙手中央,捧著一顆鮮活的、金色的卻布滿裂痕的心髒!她挖出了自己的心髒!


    你不信我,那我刨心以證。因為沒有什麽,可以比你不相信我更加令我絕望了。


    帝雲淺緩緩坐倒在地上,雙手已無力抬起。頌雪對著結界狠狠捶上一拳,依然無果。他終於認命一般扶著結界絕望癱倒,“鳳兒……”最後他還是喚出來了,但一切都晚了。


    “為什麽你不肯信我呢……我想著,一次就好,隻要你能無條件信我一次就好,那麽就是被葬心咒反噬也沒什麽呢……可你還是不信我……”帝雲淺無力的垂下頭,眼神已經無光,可淚水卻似奔湧的泉水,止不住。“你不讓我靠近堂空,說他不是好人……可是隻有他相信我、聽我說啊!也是他最後救了我……”她掙紮著抬起頭,瞪著頌雪的方向,“你為什麽要出現!你又為什麽不肯信我!沒有你們隻有我和他……多好……”


    頌雪渾身巨顫,心上突然就明白了。這一次,他不僅會失去她的人,還有她的心。她給過他機會,不止一次,但每次都隻換迴遍體鱗傷。這次,她再不會原諒他了,也沒可能了……


    帝雲淺無力伏倒,傷口的仙術自行潰散,赤金色的血液汩汩湧出,潤了一席豔紅的地毯……


    金色的結界終於消失,頌雪卻不敢接近。隻有宿主身故,術法才會自然而然的潰散的……


    “鳳兒……”


    ———————


    天族最有希望於近年晉升為上神之尊的二十三帝女自殞身故了。


    天帝為之震怒,雖未言明兇手是誰,但卻是下了令,令神族上下與妖族斷絕往來。


    嗯,兇手大約是妖族了。


    這一令下,可苦了不少神妖情侶。令不可不聽,但妻子也不能不要吧?!沒事,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於是,半天之境客滿,一個個的都是害怕神族的人找上門來。禁令?沒聽到總可以了吧!隻有熙澤宮還是一切如故,入了熙澤宮,他們本就與六界凡塵脫離幹係了。


    可藍苑不是熙澤宮,一時間,兩極分化無比嚴重。倒不是徹底分成兩撥,而且時不時的還會聚眾鬥毆一場。而是兩族之人互看不爽,言辭炮彈絡繹不絕。一概如下:


    神族子弟:“當真是一眾野蠻犢子!這般的人,怎麽配來到藍苑學習!一個個全部隻配給公子我舔鞋灰!”


    妖族子弟:“切!什麽玩意兒這是!一個個的隻會自命清高,當真有本事,不妨來上武學課和棋學課呀!敢來一個爺爺我就敢揍一雙!”


    他族子弟:“為什麽其它地方劍拔弩張的氣氛到了咱苑就那麽像狗咬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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