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潘木匠將手裏那金釵簪在茆夢雪的頭發上。


    他終於哭了出來。在妻子二十五歲生日那天,他終於接受了茆夢雪死了的事實。


    潘木匠關掉了木匠鋪子,他覺得雕刻那些花花草草也沒什麽意義了。鎮上的人也不需要它們了。那些將中的怪物時不時出沒。


    那一夜,鎮上的人數一下在減少了三分之一,再也沒有人敢到江中撈魚摸蝦了,整個蘭橋鎮都陷入一片死寂,鎮民沒辦法離開這座牢籠,因為想要離開必須走水路,但是一旦進入江中,怪物就會在頃刻之間一湧而出,瞬間撕碎船隻和人,然後水麵迅速恢複平靜,想什麽都沒有發生。


    潘木匠開始雕刻茆夢雪的木像,極盡畢生之所能,細致的琢磨那個人偶。


    她的雲鬢,總是一絲不苟的潘在腦後,簪著她最喜歡的杜鵑花。她的眼睛不大,卻總是很有神,開心的時候眸子裏堆滿了笑。她的手,這麽多年操持家務,照顧他的飲食起居,早已經起了薄薄的一層繭子。雕刻到這裏,潘木匠感到一陣真心酸。迴憶如潮水一般湧上心頭,淹沒掉他最後的一點理智。


    “夢雪,你在那邊等我。”潘木匠想。


    四個月後,潘木匠將雕刻好的木像移到屋外,院子裏堆了很多柴火,木匠想,和夢雪一起化作一灘灰燼也不錯。江中的怪物越來越多,不分晝夜,將活人拖下水。


    潘木匠地木頭妻子穿上她平日裏最喜歡的一件衣服,再簪上一朵杜鵑花。


    “夢雪,你真好看。”木匠輕手輕腳的樣子,似乎怕把夢雪從夢中驚醒。


    他點燃了手中的火把,登上柴火垛。


    “夢雪,我來了”他輕聲的唿喚。


    “這麽漂亮的木像,少了多可惜啊。”突然從門外傳來清脆的聲音,一個身穿白衫的少年半倚著門,笑著說。


    木匠再也不想停任何人說話,也不想管這世間的事了。他唯一想的,就是趕快與愛妻茆夢雪團聚。


    他將柴火垛點燃,眨眼間,火舌就將木像和木匠吞沒。


    “刷”一隻銀針飛過。帶起一陣強勁的風,竟然將火勢撲滅。少年登上柴火垛,不顧愣住的木匠,轉身將木像拖了下去。


    潘木匠更惱了,他不允許任何人觸碰夢雪。但是隨著一隻銀針紮進他的胸口,末端的小鈴鐺輕輕搖晃,奏出一段飄渺的樂章,潘木匠動不了了。


    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夢雪的木像,被那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抱在懷裏,少年玩弄著她。忽然,少年從腰間抽出三根銀針,針在陽光下閃爍著清冷的光,少年咬破中指,將一隻塗了血的銀針別再十指之間,結了個古怪的印。


    少年閉目,默念著。


    他的左手飛快地在木人的頸間寫寫畫畫,一連串的符號,一直延伸到木人的後心。片刻之間少年睜開眼睛,“起!”隨著一聲嗬斥,木人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真的坐了起來。


    少年又用一隻塗了血的針,直直的刺進木人的天池。


    潘木匠吃了一驚。雖然說他選用的是質地比較軟的柳木,但是那少年看起來纖細軟弱,竟然絲毫沒用什麽勁兒,就能將針輕鬆的紮進木人的身體裏。緊接著,又將另外兩根針紮進木人的身體裏。


    “立。”少年又說。木人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並且她木質的身體漸漸柔軟,變成了女人柔軟細膩的質感。隻是略顯冰冷。


    茆夢雪笑了一下,潘木匠也笑了一下,眼淚滑落了都不知道。


    “我將她的魂魄鎖在了這個木頭裏,隻要這術不破,她就能以這樣的姿態活下去。”少年頓了頓,“我這個忙不白幫,我知道潘家有一本祖傳的秘籍《五合》,我想借來閱,不知可好?”少年的話,似乎根本不容人拒絕。


    茆夢雪就以這樣一個木頭人的身份繼續存活著,她可以不吃飯不飲水,也無需睡眠。夢雪為重生欣喜,卻也為肚中那還未誕生就命喪黃泉的胎兒感到難過。


    那是一個已經成型的女嬰,若不是因為江中的怪物,她就能誕下那個孩子了。但現如今,雖被慕南施了術可以重返人間,但身體始終是木頭,不可能在懷孕了。


    她終日因不能擁有潘木匠與自己的孩子而鬱鬱寡歡,潘木匠看在在眼裏,心疼,卻無可奈何。


    慕南從此就以學徒的身份,在潘木匠住了下來,潘木匠問過慕南,可不可因將孩兒的魂魄也招來,好讓他們一家三口團聚,慕南說那個孩子的魂魄還沒有成型,早就應該散去了。


    但是茆夢雪卻可以看到她的孩兒每晚都在床頭哇哇大哭,能看到死靈的人無非三種,第一種,死過的人,自然可以看到陰間的東西;第二種是吃過實心兒肉的人,也就是死人肉,口中含著死者的怨恨,身上沾染了陰氣,自然可以看到髒東西。


    而陰間之物會將他們看做同類。以前有許多盜墓賊,怕下到鬥裏倒東西被陰靈所害,就吃實心肉讓身上沾滿陰氣,好不被亡靈發現。第三種是殺人如麻,這種人身上帶有很重的戾氣,神鬼懼之,不敢上前。


    茆夢雪自然屬於第一種,她聽到孩兒的哭聲,心裏就像刀子攪一樣。她開始趁丈夫不注意時,出去找和孩子差不多大的嬰兒,以他們的精血,哺育自己的孩子長大。


    潘木匠有時察覺了,也不說什麽。開始,茆夢雪並不傷害孩子的性命,每次隻是割傷那些孩子,喂血給自己的盼香。可是隨著鬼嬰一天天長大,少量的血根本不夠。


    每當孩子餓的直哭時,茆夢雪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血給它,但是他是個木頭人啊,連這權利都沒有,幫不了自己孩子的母親,是世間最痛苦的。


    蘭橋鎮本就因為江中的怪物而人口銳減,況且但凡有孩子的人家,都把孩子緊緊看在家裏,茆夢雪越來越難弄到血。


    終於有一天,茆夢雪看到江麵飄來一艘小船,慕南和潘木匠從船上接下一個孩子。她從看到那個孩子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他。那個孩子不像慕南,終日裏冷冰冰的性格又難以琢磨,他笑起來嘴邊的酒窩很深,裏麵滿載著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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