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設定了一個程序，你父親一死就可能啟動，這個程序是我給你的兩個選擇：1、叫醒我，我酌情考慮要不要把身體給你；2、不叫醒我，你代替我永遠活下去。不過你既然能看到這段話，說明你還有點良心，主動叫我。那我姑且友情提示下，選擇前者的話我心情好也許會幫你找你姐姐，雖然我個人希望你能選擇後者。”
裏蓮毫不猶豫地選擇了1。他知道葉子這個鬼魂已經活了太久了，早就對這無盡的鬼生厭惡了，所以才會自我休眠。可他無法成全她，父親已經死了，他沒有了留在這個世界的理由，他整顆心都在激動地叫喊著要找到那個許久未見的親人。
“我心情現在不好了，暫時不幫你這個小蝌蚪找媽媽了。不過身體給你用，男人的身體我用不慣。”
聽到後麵一句話，裏蓮臉都黑了。他對這個名為葉子的鬼魂在體質方麵的執著著實無法理解：葉子不僅非要弄個富江體質，還試圖……做變性手術。
看到這一段記憶時，裏蓮即使沒有實體也感覺下部一緊，還好最後自家父親冒著生命危險拯救了裏蓮的性別，不然現在別說是不讓葉子占領身體了，就是葉子直接甩給他他也未必能夠接受。
“你現在閑著沒事幹吧？”裏蓮緊揪著的心放了下來，休閑地躺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腦。
這個時代，電腦這種東西已經瀕臨淘汰，可惜這兩個老古董都比較習慣於用這個來看新聞。除了幾場人為犯罪外，基本上世界和平，沒有怪物，沒有災難。
“怎麽？”
“我想……”
人們剛剛從上一次的怪物大爆發又迅速滅亡的興奮中平靜下來了一段時間，就又迎來新一次的怪物大爆發，就像是神明看到人們已經休息夠了，又來讓人們活動一下。
然而神奇的是，這一次出來的怪物似乎都比較弱，而且一次隻出現一小批不太厲害的怪物，同時各地的變態殺人案件開始飆升……
幸好葉子之前把所有鬼片都拉到別的世界了，不然還真不好辦，這個世界可沒有可以對付鬼魂的東西了。裏蓮由此想到了死神。這段時間，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姐姐是到了別的世界。
而穿越的唯一條件是讓那種特性承認他，顯然在葉子與特性融為一體的情況下不太現實，他唯有自欺欺人地做好到達姐姐的世界的準備：提前將自己腦中的所有恐怖片拉到這個世界並解決掉。如果他日後被特性承認，也成了葉子那種狀態，這樣一來就能防止給姐姐所在的世界帶來危害。
也不知道葉子是不是洞悉了他的想法，最近一直和他處於一種類似冷戰的狀態。
“你就這麽有自信我會幫你？”葉子有時候看著裏蓮熱心地去解決那些怪物時會這麽冷嘲熱諷一句。
“你應該也想去的吧？”裏蓮早已看穿了葉子麵冷心熱的本質，“你多少也應該是想迴自己的世界吧？”
而且，葉子一直在控製職能病毒幫助裏蓮。當然，這一點裏蓮深知說出來對方可能會立馬炸毛。自從上次和葉子吵完架葉子兇神惡煞地頂著裏蓮的身體去預約變性手術後，裏蓮就已經唯葉子是從了。
“可是我不能去啊……我一去，很可能會死。我的情況可和艾莉絲的情況不同，艾莉絲算是一個新的個體，從沒死過，即使到那個世界死一次也隻是變成鬼魂，況且她還有不死的身體。而我呢，我已經死過一次了，二次死亡的結果就是消亡。”
“你要是非要去，我也願意犧牲，我早就活膩了。”
葉子最後的決意讓裏蓮聽得很不是滋味，他試圖從中聽出對方一點點的求生意識，可是不管是心靈相通的感覺，還是對方的語氣，裏麵都透露出了一個信息：葉子……好像真的是這麽想的。
那一瞬間，他有些了然，甚至還有些竊喜：這樣的話他就能去見姐姐了！
然而該說出口的話他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昔日相處的一切和葉子的過去都讓他覺得葉子很可憐，不該是這樣一個結果。
可是，他真的很想見那個姐姐，想看看她是否安全，是否如葉子和他希望的那般幸福，是否……還記得他這個弟弟。
兩種情緒醞釀著，他遲遲沒有給出迴答。他不忍心選擇犧牲葉子，但無論如何也無法放棄尋找自己的姐姐。他一直都很愧疚，一直覺得自己是那樣一個沒用的，從小麻煩艾莉絲，從小讓人擔心的孩子，有時候他自己都覺得如果沒有自己，那大家都能解脫了。
等到他終於有了力量之時，那個他最想保護的人卻不見了，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自己最終隻是這樣，無論如何也無法放下那個最愛他的姐姐。
葉子也一直沒有催他，好像連她也在害怕那選擇，卻不肯親口說一句勸解的話。
兩人都在逃避，裏蓮有時候將自己全身心投入到招來恐怖片，消滅怪物的工作中，假裝像是沒有那個選擇一樣。極少數瞬間，他甚至會想，要是永遠都這樣就好了，他不想選擇犧牲，也不想放棄。
然而，最後妥協的是他。
“葉子，我不去找姐姐了。”
“你這個姐控怎麽想通了？”
“比起滿足自己的*來，我更不想犧牲別人。而且，男人應該保護女人，隻要我還活著，就不會讓你死。”
裏蓮以為自己受到對方的嘲笑，他都能想象出那個人接下來會以極為嘲諷的口氣說他偽善，說他這種性子什麽都幹不成……
然而，葉子隻是沉默了很久。
“威爾家的人一個比一個可愛呢，真受不了。”他聽到那個女鬼重重地歎了口氣，“算了，不耍你這個小傻子了。你也不想想我是誰，怎麽會對你這麽好？你聽好，我是那種就算是我不要的東西我也一定會毀掉而不會還給原主的人！”
“所以？”裏蓮有些費解，但多少聽出來那個“東西”指的是自己的身體，“你有目的？”
“對啊，小傻子，把身體給你我就很少使用了吧？就是為了讓這具身體和你完美結合，到時候穿越了，死的是你的身體，你的靈魂，我就坐享其成，要麽和你的鬼魂一起共享後來複活的身體，要麽獨占。清楚了麽？”
“……”裏蓮懵了，接著像是積蓄了一大股力量一樣吼了出來，“那你不早說，害我糾結了那麽久，之前還故弄玄虛，你這個——”
“哎呀，我又想去約約比爾醫生了呢！”這句話讓裏蓮明智地閉嘴了。
“可惡……每次都用這招。”裏蓮輕輕地嘟噥。
不管怎樣，兩人最終無比和諧地一起約定了個時間去往《第一誡》的世界。
那一天，裏蓮在葉子的要求下乘飛機到了葉子的祖國——中國。也不知道葉子進行了什麽操作，裏蓮瞬間感到極大的危險感，而周圍的景象也瞬間變化了。
做好功課的他知道這是穿越了，然而那瞬間被撕裂般的劇痛還是讓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等他睜眼的時候，隻看到了一地的碎肉和那屬於自己的衣服，而他是個鬼魂。
她果然不會做虧本的事啊……裏蓮有些感慨，但並不憤慨，畢竟別人已經事先聲明了一切，而他也同意了一切。
“你的身體大概要花幾天時間才能完全複活。”葉子冷靜而冰冷的聲音和以往一樣傳來。
“葉子！你沒事吧？”
“你都碎了一地了，會不會關心下自己啊！小傻子！”葉子的語氣聽起來有點恨不成鋼。
“你怎麽現在都隻叫我小傻子了……”裏蓮很鬱悶地抱怨，“我都變成鬼魂了，也沒什麽關係了。”
“本來就是個傻子，這性格也不知道跟誰學的，艾莉絲和海曼都不見得有你這麽愛護他人。”
裏蓮沒有再多言，他不想聽到有人評論他的家人，然而這句話他也沒有辦法反駁。
姐姐和爸爸是因為很強大，不需要愛護就能幫助別人——比如裏蓮的那些同學。而裏蓮從小就是被關心的那個人，毫無能力的他也隻能做到關懷他人了，可能就是這樣，他養成了習慣。
第一天，裏蓮的內髒終於匯聚了，忍著一肚子的灰，葉子控製著裏蓮的身體讓他的肌肉、皮膚包裹著內髒開始生長起來。第二天，裏蓮精細的大腦終於重生完畢。第三天，裏蓮的四肢也從軀幹上長出來了，葉子用手將腦袋裝到了脖子上，還差點把腦袋放反了。
經過一番磨難，裏蓮的身體這才算是複活了，隻是體內的芯換成了葉子。
裏蓮的身體在葉子的能力幫助下偷偷進了一家人的浴室，把自己洗了個幹幹淨淨，順手借走了幾件衣服：據說葉子已經控製這家人的銀行卡係統，讓他們賬戶上多了好幾千塊錢，也算是借了。
裏蓮第一時間想去找艾莉絲，然而葉子卻告訴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而這件事，似乎是去看一個人。
隔著不算寬廣的小路，裏蓮看到一個男人小心翼翼地扶著一位婦人走了過來。不知怎的，葉子突然猛地往旁邊退了一步，還惹得那對夫婦朝他望了一眼。被發現後，彪悍的葉子難得靦腆地笑笑，表示歉意。
“是你媽媽吧？要不要和她……”裏蓮忽然意識到不管是以他的身份，還是未來女兒葉子的身份去打招唿都說不通。
“不了，走吧，別管了。”葉子的聲音即使是身體內發出的靈魂的聲音也可以聽到硬憋出來的鼻音。
“不是你要來的嗎？”裏蓮還想勸慰一下，希望這個女鬼能不要這麽倔強，“來了就稍微——”
“你管我！”這個人雖然這麽說，卻還是用同樣的手法給這家人的賬戶裏稍微加了一點錢，可惜這對年輕夫婦比較馬虎，一直沒發現過。
裏蓮一直覺得，葉子對自己有偏見，因這偏見，初期葉子看著他的鬼魂的時候偶爾還會露出一種解恨或者說幸災樂禍的表情。
可後期，裏蓮懷疑是不是自己表現得太溫和（按照葉子的說法應該是太傻比），對方反而變得不太敢看他了。
“你找一個身體附身吧！”
終有一天，兩人遊蕩到美國時，葉子這樣勸告他，他心理上有些無法接受。葉子卻在這時發現了一個垂死且必死的人，裏蓮隻好在葉子的威逼利誘下附身了。
恰在附身的一刹那，那個人斷氣了，可裏蓮的進入讓他的身體重新恢複活動，開始大力地唿吸自救起來。這一點讓裏蓮的愧疚感減輕了不少。
然而，仔細查這個人的身份，兩人才發現這個年輕人居然還是一個政要的兒子，不久就有人將其接走了，而占用裏蓮身體的葉子則以救民恩人的身份被這家人（主要是裏蓮）盛情留了下來。
“葉子，你說當初有一另一個攜帶特性的人來到了這個世界，那特性附到了還是胎兒的你身上，還會控製你主動接觸並將恐怖片拉迴來，那隻要我們想辦法將這個世界的恐怖片徹底禁了，不就可以杜絕恐怖片入侵了？”
裏蓮看著自己過去使用的那張臉遲疑了下，才擠出了一個笑容，同意了他的決定。
接下來，利用葉子的控製信息能力，兩人一起黑了政府的電腦，並通過一係列匪夷所思的事情讓那些政府高層相信了他們的話，成功在全世界範圍內禁了恐怖片。
就這樣，他們一直在幕後盡可能地做著一切努力，效果也比較喜人。本來就有一定背景的裏蓮甚至成了高層，過了二十年後成功將自己熬成了一個大叔。
而這時，他發現自己手下有一個叫“林葉”的職員，這位職員居然和葉子一樣擁有一個超強的大腦。
“葉子，這個人是你？”他很快產生了聯想，隻可惜他從未見過葉子的真容，隻能是猜測，心想按葉子的性子一定會別開頭默認的。
“你現在應該明白我為什麽那麽討厭你了……按既定的一切做吧。”
葉子的一句話讓他如遭雷劈！
他忽然想起了葉子的故事中有一個來自異界的美國靈異搜查局的鬼魂高層，此前他一直沒有意識到，他也沒意識到自己和葉子一起做了當初那位高層做的事：禁了全世界的恐怖片，因為這種細節葉子當初直接忽略了。
也許，是故意忽略……
裏蓮眼神黯淡了些。
葉子是能看到鬼魂的原樣的，也許葉子在原來得世界看到裏蓮後就知道當初那個高層是裏蓮，所以她才能毫無心理壓力地追殺他，才會在日後那樣耍他，針對他。這因果的混亂，時間的混亂讓他難以接受，難以理清思緒，難以決定。
他無數次地追問葉子該怎麽做。
應該救救葉子，告訴葉子真相，不讓葉子試圖穿越，可這樣，這個世界就沒救了，移居到這個世界不知何處的姐姐也會……
隻有讓葉子穿越，然而這樣就必定要讓她以靈魂狀態穿越，不然到了其他世界觀不允許鬼魂存在的世界，葉子就什麽都不剩了，然而這樣……不就和原來一樣悲慘了嗎？
說到底，這不過就是一個葉子和姐姐誰更重要的問題。
他忽然想到，過去葉子耍自己，讓自己糾結，也不過是要問問這個問題而已。
那麽到底，誰更重要？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默認姐姐更重要，並辯解說上次的選擇不過是不想害死別人。
可現在他卻無法這麽辯解了，因為這一次即使他按照原來的發展來，葉子也不過是最終淪落到使用自己身體的地步，不算是害死她。更何況，自己的身體就當是還債了吧？
嗬嗬，你現在用的可是她給你找到的身體。這樣想的時候，他聽到自己心底的聲音這樣冷笑著說。
他忽然記起了葉子其實從未曾霸占自己的身體，即使自己和她之間有著這樣的深仇大恨，葉子其實也是一直在幫她。附身其實是他自找的啊，發現他還沒死的時候，葉子也立刻就將身體還給了他……連後來都是一直別扭地在滿足他的要求。
他忽然明白，他早已無法選擇了，他早已將這個一直都和自己在一起的人當成了特殊的人，至於到底是家人還是連人，在對方眼裏他是什麽人，他一點都不知道，他隻知道，葉子和姐姐對他來說一樣重要。
他決定幫葉子一把。
可葉子阻止了他。兩人一番爭吵後，終於達成了妥協。
葉子要求他和林葉說明情況的時候還是原來一套說辭。而裏蓮則決定在之後全力幫助林葉，不讓這個可憐人被政府殺害。
等到那至關重要的林葉迴中國的時候，裏蓮特意請了自己本就不多的假期，試圖跟上林葉，其他人他實在是無法放心：他看得出來，不管是中國那邊還是美國這邊都氣氛微妙，兩方的人他都無法信任，反倒不如自己動手。
可是一路上他遭遇了不少麻煩，就像是一年內的黴運隨著假期瞬間爆發了一般。
可他終而跟到了葉子最後所到的靈異搜查局，他甚至能模糊地看到咖啡店內坐著的林葉。
得快點了！
裏蓮焦急地向前跑去，可這時有人抱住了他，用軍人特有的手法將他扣住，更糟糕的是，對方力氣極大，他強壯的身體居然毫無反擊之力。
迴頭看到那人時，他一點也不驚訝，因為一路上遭遇的各種黴運就足以說明葉子在動手腳了，對方使用的t病毒強化的身體也是他無法抗衡的。
“為什麽你……”裏蓮激動得一口氣都沒能說完，“都到這地步了，你為什麽都不放過自己呢！”
“好熟悉的話，”裏蓮看到那張熟悉的臉上滿是憂傷，“那裏的那個男人也是這麽問的：為什麽你都不會猶豫呢？接著他就殺了我。”
最後一個音落下，遠處就傳來了間隔的兩聲槍聲。
一切結束了，林葉死了。
“為什麽呢？因為這是最好的結果啊。我最後還活著，這就夠了。”
裏蓮閉上了眼睛，不忍看葉子那無神的雙眼。
後期的一切就如同葉子所說的一樣，林葉的鬼魂被抓了起來，但裏蓮沒想到，葉子當初也沒說的細節則是那裏出現了死神，並放走了林葉。
兩人堪堪趕到那裏的時候，裏蓮什麽都看不到，可葉子卻像是能看到死神，並和對方進行著對話。至於林葉，看不到鬼魂，並且遭其怨恨的裏蓮已經幫不了什麽了。
唯一的安慰大概是後來，裏蓮，艾莉絲，死神，葉子四人時隔這麽多年後順利會師了。
這時，葉子對著空氣說著什麽，要求死神將自己從裏蓮的身體裏拉出來：這並不是第二次死亡，反而能讓葉子拜托身體的束縛。
可接下來，裏蓮就發現自己也被死神拉出來，接著他的身體自動將他這個離體的靈魂吸出去了。
“她讓我這麽幹的。”在裏蓮能看到死神的鬼魂狀態時，他聽到那個看不清臉的死神這樣說。他還看到了呈鬼魂狀態，那一身是血，一隻眼睛呈血洞狀的葉子，當初沒能看到的林葉淒慘的死狀居然以這種形式展現在他麵前。
裏蓮心裏一下子不是滋味，尤其是這個實際上被自己害的如此淒慘的人在最後還幫他迴到了自己的身體。
他想要補償葉子，想要再看到葉子，而不是以這種通過讓葉子控製電腦來實現對話的形式來對話。
“葉子，你為什麽不找個身體附身呢？”
“我要用的話也隻有用那個男的的身體，男性軀體非必要我都不想接受，現在這樣挺好。”
“那……找一具女性軀體？”裏蓮說出這句話時，自己都驚訝了，下意識地就想反悔，可他又真的不想葉子一直這樣。
“我也想啊╭(╯^╰)╮，可是……”裏蓮第一次見這個無趣的女鬼發了顏文字，忽然有些期待葉子的下一句話。
“你會討厭的吧？”
“什麽意思？”裏蓮呆呆地問。
“好話不說兩遍，自己領會吧，小傻子。”
於是任裏蓮怎麽詢問都沒有後續了。
以下為附加番外⊙▽⊙緊接上章附加番外:
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死神不是第一次問自己這個問題，上一次是在艾莉絲遲遲不醒的時候。
如果那時候便知一切會這樣……死神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還希望葉子醒來。
現在的他，養成了在夜半時分醒來的習慣。
他無數次推開自己的門，走到艾莉絲房門前，可那緊握的拳卻怎麽也敲不下去。
“你還記得我嗎？”
死神隻是想問這句話而已。因為偶有幾次，艾莉絲夜裏起來碰到他會和他打招唿，完全沒有忘記他的跡象。可惜第二天，艾莉絲一定又會像以前那樣完全忘記有關他的事，隻忘記有關他的事。
而他會像背書一樣說出他說了很多遍的故事，最初的時候他還有趣地調整下語序，斟酌下語氣，可在後來就完全變成了小學生背課文一般毫無感情——應該說已經無力渲染感情了。
每每聽到那機械般的聲音，他就有些絕望，認為自己的情感已經被磨滅了，自己已經因為長久的無視而不愛艾莉絲了。
然而每當他決定就這樣，不再拚命像個傻子一樣介入對方的生活的時候，他的腳卻像是粘在了地麵上一樣，無法挪動。
他，舍不得她……
第二天，艾莉絲再次問起他是誰時，他猶豫了，頓了頓，卻還是無可救藥地又撿起了上一次的說辭。
死神覺得自己偏執了，偏執地不肯放手，也不肯向艾莉絲說明一切的真相，還不肯放棄因此痛苦不已的自己。
可艾莉絲到底是艾莉絲，即使失去了記憶也能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
麵對苦苦逼問的艾莉絲，死神發現明明是自己在受苦，可那能轉為讓艾莉絲痛苦的話，他怎麽也說不出口。
就這樣吧！明天就好了。
是的，明天，隻要等到第二天，他就還是他，艾莉絲也還是那個不明真相的她。
我們……隻要一直這樣下去就好。
這麽想著的時候，他無悲無喜。
然而這麽盡在掌握之中的艾莉絲讓他有些麻痹大意了，第二天死神像是複讀機一般敲開門向艾莉絲問好時，看到了艾莉絲手中的筆記本。
艾莉絲用了和當初一樣的做法，破解了記憶的漏洞。
那筆記本上記錄著所有的一切，艾莉絲是抱著這個筆記本睡覺的。她還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逼死神和她照了一張合照。合照上，兩人非常配合地都笑得很假。這張假假的合照被艾莉絲貼在了記錄著真實記憶的筆記本的最後一頁中。
“你為什麽瞞著我？”艾莉絲很是疑惑，卻也是在長久的沉寂後才開口問出了這句話。
死神斟酌了下，還是沒能說出什麽。事到臨頭，他才終於看清了自己：所謂地擔心艾莉絲為無謂的事而煩憂，所謂自己願意一直這樣下去，全都是自欺欺人的借口。
他不想說出口，不想離開，隻是為了他自己：他想等待一個奇跡，希望艾莉絲像過去一樣能夠記住他，然而心裏又知道不管怎樣這都是不可能。
可是他還是在期待著。
要是連唯一能記得自己，唯一能證明自己存在的人都不記得自己，他該以什麽身份在這個世界立足？
以前他還是是世界的死神，可現在他連這個身份都沒有了。對他來說，他從來都隻是艾莉絲認識的那個死神。而連艾莉絲都不記得他了，連艾莉絲都和這世界上的其他人一樣了，他又算什麽？
現在艾莉絲的做法雖然也是對死神的一種挽留，可在死神看來，這是一種絕望：艾莉絲已經沒有別的辦法記住他了，隻能由筆記輔助。死神絕無可能再見到以前那個能記住她的艾莉絲了。
入夜，他陪著艾莉絲一起逛街，一起歡笑，卻在艾莉絲不注意的時候安排房東把艾莉絲的筆記本換掉了，換成了一本封麵一樣，卻沒有相應內容的筆記本。
等到艾莉絲迴去的時候，她已經累得直接趴在床上就睡著了，完全沒有要去翻看床頭的筆記本的跡象。
即使要看，也快過時間了。死神無比確定艾莉絲注定會忘記了。他也終於下定決心要離開。與其待在她身邊當一個永遠陌生的男人，還不如給她安排好一切，自己去過透明人的生活。
該走了。
他告訴自己。
留著做什麽呢？
他問自己。
可他的腳始終沒有挪動過，他就這麽坐了一夜，當朝陽升起的時候，他終於揉了揉酸澀的眼，打開房門準備離開。
心有靈犀一般，他的開門聲和艾莉絲的敲門聲同時響起，他驚愕地看著門前滿麵憔悴的艾莉絲。
“筆記本不見了，我又想不起來昨天記的東西，你給我再說一遍吧？”
死神第一次在艾莉絲臉上看到了那忐忑、躊躇、期待卻又帶著一絲討好的表情，心想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而他一切的決心在艾莉絲麵前土崩瓦解。
“好……好的吧？”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他不知道何時起，自己居然值得向來不在意不必要事情的艾莉絲如此熬一夜，隻為不忘記他。
可他當初又何曾想到自己會愛上這個人呢？
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卑鄙，比誰都要自我。
他一直誤以為隻有那個記得他的人才是艾莉絲。好像現在的艾莉絲是贗品一樣。好像自己隻在乎艾莉絲能記住自己的特性一般。
可事實上，到了現在，這一切真的這麽重要嗎？如果真的隻愛這一點，他何不去找那個葉子和其他被特性附身的人？
最初發現艾莉絲能看到他的時候，他也隻是關注，到後來和她一起經曆了很多才發展到了這一步。
他喜歡艾莉絲的自私：那和葉子的，和自己的自私不同，艾莉絲隻是對自己絕對的好，對別的人比較能置身事外，理智對待。而她無視他人也隻是因為一直以來都蜷縮在屬於自己的小範圍的安全領域內，後來她眼裏有了朋友，周圍有了她人，她又何曾對不起那些人？那時候她做的哪件事又隻是為了自己？
他喜歡艾莉絲鮮有的人情味，喜歡艾莉絲偶爾的猶豫，而不像葉子那般毫不猶豫地將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作為棄子。
他喜歡艾莉絲的一切，而不僅僅是那記住他的特性。
他真正地釋然了。
忘記又如何，我還是我，艾莉絲還是艾莉絲，一切都沒變。
以後的日子裏，死神不再強求什麽，艾莉絲卻在堅持了一段時間後終於放棄了過去：她相信死神不會再像這天一般想要偷偷離開。
每一次遇到死神都是新的他，卻也是她喜歡的那個舊的他。
過去早已無所謂，他們有無盡的時間來遺忘。
起碼死神自己，是不希望靠記憶來維係兩人的關係的。
裏蓮毫不猶豫地選擇了1。他知道葉子這個鬼魂已經活了太久了，早就對這無盡的鬼生厭惡了，所以才會自我休眠。可他無法成全她，父親已經死了，他沒有了留在這個世界的理由，他整顆心都在激動地叫喊著要找到那個許久未見的親人。
“我心情現在不好了，暫時不幫你這個小蝌蚪找媽媽了。不過身體給你用，男人的身體我用不慣。”
聽到後麵一句話，裏蓮臉都黑了。他對這個名為葉子的鬼魂在體質方麵的執著著實無法理解：葉子不僅非要弄個富江體質，還試圖……做變性手術。
看到這一段記憶時，裏蓮即使沒有實體也感覺下部一緊，還好最後自家父親冒著生命危險拯救了裏蓮的性別，不然現在別說是不讓葉子占領身體了，就是葉子直接甩給他他也未必能夠接受。
“你現在閑著沒事幹吧？”裏蓮緊揪著的心放了下來，休閑地躺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腦。
這個時代，電腦這種東西已經瀕臨淘汰，可惜這兩個老古董都比較習慣於用這個來看新聞。除了幾場人為犯罪外，基本上世界和平，沒有怪物，沒有災難。
“怎麽？”
“我想……”
人們剛剛從上一次的怪物大爆發又迅速滅亡的興奮中平靜下來了一段時間，就又迎來新一次的怪物大爆發，就像是神明看到人們已經休息夠了，又來讓人們活動一下。
然而神奇的是，這一次出來的怪物似乎都比較弱，而且一次隻出現一小批不太厲害的怪物，同時各地的變態殺人案件開始飆升……
幸好葉子之前把所有鬼片都拉到別的世界了，不然還真不好辦，這個世界可沒有可以對付鬼魂的東西了。裏蓮由此想到了死神。這段時間，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姐姐是到了別的世界。
而穿越的唯一條件是讓那種特性承認他，顯然在葉子與特性融為一體的情況下不太現實，他唯有自欺欺人地做好到達姐姐的世界的準備：提前將自己腦中的所有恐怖片拉到這個世界並解決掉。如果他日後被特性承認，也成了葉子那種狀態，這樣一來就能防止給姐姐所在的世界帶來危害。
也不知道葉子是不是洞悉了他的想法，最近一直和他處於一種類似冷戰的狀態。
“你就這麽有自信我會幫你？”葉子有時候看著裏蓮熱心地去解決那些怪物時會這麽冷嘲熱諷一句。
“你應該也想去的吧？”裏蓮早已看穿了葉子麵冷心熱的本質，“你多少也應該是想迴自己的世界吧？”
而且，葉子一直在控製職能病毒幫助裏蓮。當然，這一點裏蓮深知說出來對方可能會立馬炸毛。自從上次和葉子吵完架葉子兇神惡煞地頂著裏蓮的身體去預約變性手術後，裏蓮就已經唯葉子是從了。
“可是我不能去啊……我一去，很可能會死。我的情況可和艾莉絲的情況不同，艾莉絲算是一個新的個體，從沒死過，即使到那個世界死一次也隻是變成鬼魂，況且她還有不死的身體。而我呢，我已經死過一次了，二次死亡的結果就是消亡。”
“你要是非要去，我也願意犧牲，我早就活膩了。”
葉子最後的決意讓裏蓮聽得很不是滋味，他試圖從中聽出對方一點點的求生意識，可是不管是心靈相通的感覺，還是對方的語氣，裏麵都透露出了一個信息：葉子……好像真的是這麽想的。
那一瞬間，他有些了然，甚至還有些竊喜：這樣的話他就能去見姐姐了！
然而該說出口的話他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昔日相處的一切和葉子的過去都讓他覺得葉子很可憐，不該是這樣一個結果。
可是，他真的很想見那個姐姐，想看看她是否安全，是否如葉子和他希望的那般幸福，是否……還記得他這個弟弟。
兩種情緒醞釀著，他遲遲沒有給出迴答。他不忍心選擇犧牲葉子，但無論如何也無法放棄尋找自己的姐姐。他一直都很愧疚，一直覺得自己是那樣一個沒用的，從小麻煩艾莉絲，從小讓人擔心的孩子，有時候他自己都覺得如果沒有自己，那大家都能解脫了。
等到他終於有了力量之時，那個他最想保護的人卻不見了，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自己最終隻是這樣，無論如何也無法放下那個最愛他的姐姐。
葉子也一直沒有催他，好像連她也在害怕那選擇，卻不肯親口說一句勸解的話。
兩人都在逃避，裏蓮有時候將自己全身心投入到招來恐怖片，消滅怪物的工作中，假裝像是沒有那個選擇一樣。極少數瞬間，他甚至會想，要是永遠都這樣就好了，他不想選擇犧牲，也不想放棄。
然而，最後妥協的是他。
“葉子，我不去找姐姐了。”
“你這個姐控怎麽想通了？”
“比起滿足自己的*來，我更不想犧牲別人。而且，男人應該保護女人，隻要我還活著，就不會讓你死。”
裏蓮以為自己受到對方的嘲笑，他都能想象出那個人接下來會以極為嘲諷的口氣說他偽善，說他這種性子什麽都幹不成……
然而，葉子隻是沉默了很久。
“威爾家的人一個比一個可愛呢，真受不了。”他聽到那個女鬼重重地歎了口氣，“算了，不耍你這個小傻子了。你也不想想我是誰，怎麽會對你這麽好？你聽好，我是那種就算是我不要的東西我也一定會毀掉而不會還給原主的人！”
“所以？”裏蓮有些費解，但多少聽出來那個“東西”指的是自己的身體，“你有目的？”
“對啊，小傻子，把身體給你我就很少使用了吧？就是為了讓這具身體和你完美結合，到時候穿越了，死的是你的身體，你的靈魂，我就坐享其成，要麽和你的鬼魂一起共享後來複活的身體，要麽獨占。清楚了麽？”
“……”裏蓮懵了，接著像是積蓄了一大股力量一樣吼了出來，“那你不早說，害我糾結了那麽久，之前還故弄玄虛，你這個——”
“哎呀，我又想去約約比爾醫生了呢！”這句話讓裏蓮明智地閉嘴了。
“可惡……每次都用這招。”裏蓮輕輕地嘟噥。
不管怎樣，兩人最終無比和諧地一起約定了個時間去往《第一誡》的世界。
那一天，裏蓮在葉子的要求下乘飛機到了葉子的祖國——中國。也不知道葉子進行了什麽操作，裏蓮瞬間感到極大的危險感，而周圍的景象也瞬間變化了。
做好功課的他知道這是穿越了，然而那瞬間被撕裂般的劇痛還是讓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等他睜眼的時候，隻看到了一地的碎肉和那屬於自己的衣服，而他是個鬼魂。
她果然不會做虧本的事啊……裏蓮有些感慨，但並不憤慨，畢竟別人已經事先聲明了一切，而他也同意了一切。
“你的身體大概要花幾天時間才能完全複活。”葉子冷靜而冰冷的聲音和以往一樣傳來。
“葉子！你沒事吧？”
“你都碎了一地了，會不會關心下自己啊！小傻子！”葉子的語氣聽起來有點恨不成鋼。
“你怎麽現在都隻叫我小傻子了……”裏蓮很鬱悶地抱怨，“我都變成鬼魂了，也沒什麽關係了。”
“本來就是個傻子，這性格也不知道跟誰學的，艾莉絲和海曼都不見得有你這麽愛護他人。”
裏蓮沒有再多言，他不想聽到有人評論他的家人，然而這句話他也沒有辦法反駁。
姐姐和爸爸是因為很強大，不需要愛護就能幫助別人——比如裏蓮的那些同學。而裏蓮從小就是被關心的那個人，毫無能力的他也隻能做到關懷他人了，可能就是這樣，他養成了習慣。
第一天，裏蓮的內髒終於匯聚了，忍著一肚子的灰，葉子控製著裏蓮的身體讓他的肌肉、皮膚包裹著內髒開始生長起來。第二天，裏蓮精細的大腦終於重生完畢。第三天，裏蓮的四肢也從軀幹上長出來了，葉子用手將腦袋裝到了脖子上，還差點把腦袋放反了。
經過一番磨難，裏蓮的身體這才算是複活了，隻是體內的芯換成了葉子。
裏蓮的身體在葉子的能力幫助下偷偷進了一家人的浴室，把自己洗了個幹幹淨淨，順手借走了幾件衣服：據說葉子已經控製這家人的銀行卡係統，讓他們賬戶上多了好幾千塊錢，也算是借了。
裏蓮第一時間想去找艾莉絲，然而葉子卻告訴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而這件事，似乎是去看一個人。
隔著不算寬廣的小路，裏蓮看到一個男人小心翼翼地扶著一位婦人走了過來。不知怎的，葉子突然猛地往旁邊退了一步，還惹得那對夫婦朝他望了一眼。被發現後，彪悍的葉子難得靦腆地笑笑，表示歉意。
“是你媽媽吧？要不要和她……”裏蓮忽然意識到不管是以他的身份，還是未來女兒葉子的身份去打招唿都說不通。
“不了，走吧，別管了。”葉子的聲音即使是身體內發出的靈魂的聲音也可以聽到硬憋出來的鼻音。
“不是你要來的嗎？”裏蓮還想勸慰一下，希望這個女鬼能不要這麽倔強，“來了就稍微——”
“你管我！”這個人雖然這麽說，卻還是用同樣的手法給這家人的賬戶裏稍微加了一點錢，可惜這對年輕夫婦比較馬虎，一直沒發現過。
裏蓮一直覺得，葉子對自己有偏見，因這偏見，初期葉子看著他的鬼魂的時候偶爾還會露出一種解恨或者說幸災樂禍的表情。
可後期，裏蓮懷疑是不是自己表現得太溫和（按照葉子的說法應該是太傻比），對方反而變得不太敢看他了。
“你找一個身體附身吧！”
終有一天，兩人遊蕩到美國時，葉子這樣勸告他，他心理上有些無法接受。葉子卻在這時發現了一個垂死且必死的人，裏蓮隻好在葉子的威逼利誘下附身了。
恰在附身的一刹那，那個人斷氣了，可裏蓮的進入讓他的身體重新恢複活動，開始大力地唿吸自救起來。這一點讓裏蓮的愧疚感減輕了不少。
然而，仔細查這個人的身份，兩人才發現這個年輕人居然還是一個政要的兒子，不久就有人將其接走了，而占用裏蓮身體的葉子則以救民恩人的身份被這家人（主要是裏蓮）盛情留了下來。
“葉子，你說當初有一另一個攜帶特性的人來到了這個世界，那特性附到了還是胎兒的你身上，還會控製你主動接觸並將恐怖片拉迴來，那隻要我們想辦法將這個世界的恐怖片徹底禁了，不就可以杜絕恐怖片入侵了？”
裏蓮看著自己過去使用的那張臉遲疑了下，才擠出了一個笑容，同意了他的決定。
接下來，利用葉子的控製信息能力，兩人一起黑了政府的電腦，並通過一係列匪夷所思的事情讓那些政府高層相信了他們的話，成功在全世界範圍內禁了恐怖片。
就這樣，他們一直在幕後盡可能地做著一切努力，效果也比較喜人。本來就有一定背景的裏蓮甚至成了高層，過了二十年後成功將自己熬成了一個大叔。
而這時，他發現自己手下有一個叫“林葉”的職員，這位職員居然和葉子一樣擁有一個超強的大腦。
“葉子，這個人是你？”他很快產生了聯想，隻可惜他從未見過葉子的真容，隻能是猜測，心想按葉子的性子一定會別開頭默認的。
“你現在應該明白我為什麽那麽討厭你了……按既定的一切做吧。”
葉子的一句話讓他如遭雷劈！
他忽然想起了葉子的故事中有一個來自異界的美國靈異搜查局的鬼魂高層，此前他一直沒有意識到，他也沒意識到自己和葉子一起做了當初那位高層做的事：禁了全世界的恐怖片，因為這種細節葉子當初直接忽略了。
也許，是故意忽略……
裏蓮眼神黯淡了些。
葉子是能看到鬼魂的原樣的，也許葉子在原來得世界看到裏蓮後就知道當初那個高層是裏蓮，所以她才能毫無心理壓力地追殺他，才會在日後那樣耍他，針對他。這因果的混亂，時間的混亂讓他難以接受，難以理清思緒，難以決定。
他無數次地追問葉子該怎麽做。
應該救救葉子，告訴葉子真相，不讓葉子試圖穿越，可這樣，這個世界就沒救了，移居到這個世界不知何處的姐姐也會……
隻有讓葉子穿越，然而這樣就必定要讓她以靈魂狀態穿越，不然到了其他世界觀不允許鬼魂存在的世界，葉子就什麽都不剩了，然而這樣……不就和原來一樣悲慘了嗎？
說到底，這不過就是一個葉子和姐姐誰更重要的問題。
他忽然想到，過去葉子耍自己，讓自己糾結，也不過是要問問這個問題而已。
那麽到底，誰更重要？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默認姐姐更重要，並辯解說上次的選擇不過是不想害死別人。
可現在他卻無法這麽辯解了，因為這一次即使他按照原來的發展來，葉子也不過是最終淪落到使用自己身體的地步，不算是害死她。更何況，自己的身體就當是還債了吧？
嗬嗬，你現在用的可是她給你找到的身體。這樣想的時候，他聽到自己心底的聲音這樣冷笑著說。
他忽然記起了葉子其實從未曾霸占自己的身體，即使自己和她之間有著這樣的深仇大恨，葉子其實也是一直在幫她。附身其實是他自找的啊，發現他還沒死的時候，葉子也立刻就將身體還給了他……連後來都是一直別扭地在滿足他的要求。
他忽然明白，他早已無法選擇了，他早已將這個一直都和自己在一起的人當成了特殊的人，至於到底是家人還是連人，在對方眼裏他是什麽人，他一點都不知道，他隻知道，葉子和姐姐對他來說一樣重要。
他決定幫葉子一把。
可葉子阻止了他。兩人一番爭吵後，終於達成了妥協。
葉子要求他和林葉說明情況的時候還是原來一套說辭。而裏蓮則決定在之後全力幫助林葉，不讓這個可憐人被政府殺害。
等到那至關重要的林葉迴中國的時候，裏蓮特意請了自己本就不多的假期，試圖跟上林葉，其他人他實在是無法放心：他看得出來，不管是中國那邊還是美國這邊都氣氛微妙，兩方的人他都無法信任，反倒不如自己動手。
可是一路上他遭遇了不少麻煩，就像是一年內的黴運隨著假期瞬間爆發了一般。
可他終而跟到了葉子最後所到的靈異搜查局，他甚至能模糊地看到咖啡店內坐著的林葉。
得快點了！
裏蓮焦急地向前跑去，可這時有人抱住了他，用軍人特有的手法將他扣住，更糟糕的是，對方力氣極大，他強壯的身體居然毫無反擊之力。
迴頭看到那人時，他一點也不驚訝，因為一路上遭遇的各種黴運就足以說明葉子在動手腳了，對方使用的t病毒強化的身體也是他無法抗衡的。
“為什麽你……”裏蓮激動得一口氣都沒能說完，“都到這地步了，你為什麽都不放過自己呢！”
“好熟悉的話，”裏蓮看到那張熟悉的臉上滿是憂傷，“那裏的那個男人也是這麽問的：為什麽你都不會猶豫呢？接著他就殺了我。”
最後一個音落下，遠處就傳來了間隔的兩聲槍聲。
一切結束了，林葉死了。
“為什麽呢？因為這是最好的結果啊。我最後還活著，這就夠了。”
裏蓮閉上了眼睛，不忍看葉子那無神的雙眼。
後期的一切就如同葉子所說的一樣，林葉的鬼魂被抓了起來，但裏蓮沒想到，葉子當初也沒說的細節則是那裏出現了死神，並放走了林葉。
兩人堪堪趕到那裏的時候，裏蓮什麽都看不到，可葉子卻像是能看到死神，並和對方進行著對話。至於林葉，看不到鬼魂，並且遭其怨恨的裏蓮已經幫不了什麽了。
唯一的安慰大概是後來，裏蓮，艾莉絲，死神，葉子四人時隔這麽多年後順利會師了。
這時，葉子對著空氣說著什麽，要求死神將自己從裏蓮的身體裏拉出來：這並不是第二次死亡，反而能讓葉子拜托身體的束縛。
可接下來，裏蓮就發現自己也被死神拉出來，接著他的身體自動將他這個離體的靈魂吸出去了。
“她讓我這麽幹的。”在裏蓮能看到死神的鬼魂狀態時，他聽到那個看不清臉的死神這樣說。他還看到了呈鬼魂狀態，那一身是血，一隻眼睛呈血洞狀的葉子，當初沒能看到的林葉淒慘的死狀居然以這種形式展現在他麵前。
裏蓮心裏一下子不是滋味，尤其是這個實際上被自己害的如此淒慘的人在最後還幫他迴到了自己的身體。
他想要補償葉子，想要再看到葉子，而不是以這種通過讓葉子控製電腦來實現對話的形式來對話。
“葉子，你為什麽不找個身體附身呢？”
“我要用的話也隻有用那個男的的身體，男性軀體非必要我都不想接受，現在這樣挺好。”
“那……找一具女性軀體？”裏蓮說出這句話時，自己都驚訝了，下意識地就想反悔，可他又真的不想葉子一直這樣。
“我也想啊╭(╯^╰)╮，可是……”裏蓮第一次見這個無趣的女鬼發了顏文字，忽然有些期待葉子的下一句話。
“你會討厭的吧？”
“什麽意思？”裏蓮呆呆地問。
“好話不說兩遍，自己領會吧，小傻子。”
於是任裏蓮怎麽詢問都沒有後續了。
以下為附加番外⊙▽⊙緊接上章附加番外:
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死神不是第一次問自己這個問題，上一次是在艾莉絲遲遲不醒的時候。
如果那時候便知一切會這樣……死神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還希望葉子醒來。
現在的他，養成了在夜半時分醒來的習慣。
他無數次推開自己的門，走到艾莉絲房門前，可那緊握的拳卻怎麽也敲不下去。
“你還記得我嗎？”
死神隻是想問這句話而已。因為偶有幾次，艾莉絲夜裏起來碰到他會和他打招唿，完全沒有忘記他的跡象。可惜第二天，艾莉絲一定又會像以前那樣完全忘記有關他的事，隻忘記有關他的事。
而他會像背書一樣說出他說了很多遍的故事，最初的時候他還有趣地調整下語序，斟酌下語氣，可在後來就完全變成了小學生背課文一般毫無感情——應該說已經無力渲染感情了。
每每聽到那機械般的聲音，他就有些絕望，認為自己的情感已經被磨滅了，自己已經因為長久的無視而不愛艾莉絲了。
然而每當他決定就這樣，不再拚命像個傻子一樣介入對方的生活的時候，他的腳卻像是粘在了地麵上一樣，無法挪動。
他，舍不得她……
第二天，艾莉絲再次問起他是誰時，他猶豫了，頓了頓，卻還是無可救藥地又撿起了上一次的說辭。
死神覺得自己偏執了，偏執地不肯放手，也不肯向艾莉絲說明一切的真相，還不肯放棄因此痛苦不已的自己。
可艾莉絲到底是艾莉絲，即使失去了記憶也能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
麵對苦苦逼問的艾莉絲，死神發現明明是自己在受苦，可那能轉為讓艾莉絲痛苦的話，他怎麽也說不出口。
就這樣吧！明天就好了。
是的，明天，隻要等到第二天，他就還是他，艾莉絲也還是那個不明真相的她。
我們……隻要一直這樣下去就好。
這麽想著的時候，他無悲無喜。
然而這麽盡在掌握之中的艾莉絲讓他有些麻痹大意了，第二天死神像是複讀機一般敲開門向艾莉絲問好時，看到了艾莉絲手中的筆記本。
艾莉絲用了和當初一樣的做法，破解了記憶的漏洞。
那筆記本上記錄著所有的一切，艾莉絲是抱著這個筆記本睡覺的。她還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逼死神和她照了一張合照。合照上，兩人非常配合地都笑得很假。這張假假的合照被艾莉絲貼在了記錄著真實記憶的筆記本的最後一頁中。
“你為什麽瞞著我？”艾莉絲很是疑惑，卻也是在長久的沉寂後才開口問出了這句話。
死神斟酌了下，還是沒能說出什麽。事到臨頭，他才終於看清了自己：所謂地擔心艾莉絲為無謂的事而煩憂，所謂自己願意一直這樣下去，全都是自欺欺人的借口。
他不想說出口，不想離開，隻是為了他自己：他想等待一個奇跡，希望艾莉絲像過去一樣能夠記住他，然而心裏又知道不管怎樣這都是不可能。
可是他還是在期待著。
要是連唯一能記得自己，唯一能證明自己存在的人都不記得自己，他該以什麽身份在這個世界立足？
以前他還是是世界的死神，可現在他連這個身份都沒有了。對他來說，他從來都隻是艾莉絲認識的那個死神。而連艾莉絲都不記得他了，連艾莉絲都和這世界上的其他人一樣了，他又算什麽？
現在艾莉絲的做法雖然也是對死神的一種挽留，可在死神看來，這是一種絕望：艾莉絲已經沒有別的辦法記住他了，隻能由筆記輔助。死神絕無可能再見到以前那個能記住她的艾莉絲了。
入夜，他陪著艾莉絲一起逛街，一起歡笑，卻在艾莉絲不注意的時候安排房東把艾莉絲的筆記本換掉了，換成了一本封麵一樣，卻沒有相應內容的筆記本。
等到艾莉絲迴去的時候，她已經累得直接趴在床上就睡著了，完全沒有要去翻看床頭的筆記本的跡象。
即使要看，也快過時間了。死神無比確定艾莉絲注定會忘記了。他也終於下定決心要離開。與其待在她身邊當一個永遠陌生的男人，還不如給她安排好一切，自己去過透明人的生活。
該走了。
他告訴自己。
留著做什麽呢？
他問自己。
可他的腳始終沒有挪動過，他就這麽坐了一夜，當朝陽升起的時候，他終於揉了揉酸澀的眼，打開房門準備離開。
心有靈犀一般，他的開門聲和艾莉絲的敲門聲同時響起，他驚愕地看著門前滿麵憔悴的艾莉絲。
“筆記本不見了，我又想不起來昨天記的東西，你給我再說一遍吧？”
死神第一次在艾莉絲臉上看到了那忐忑、躊躇、期待卻又帶著一絲討好的表情，心想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而他一切的決心在艾莉絲麵前土崩瓦解。
“好……好的吧？”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他不知道何時起，自己居然值得向來不在意不必要事情的艾莉絲如此熬一夜，隻為不忘記他。
可他當初又何曾想到自己會愛上這個人呢？
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卑鄙，比誰都要自我。
他一直誤以為隻有那個記得他的人才是艾莉絲。好像現在的艾莉絲是贗品一樣。好像自己隻在乎艾莉絲能記住自己的特性一般。
可事實上，到了現在，這一切真的這麽重要嗎？如果真的隻愛這一點，他何不去找那個葉子和其他被特性附身的人？
最初發現艾莉絲能看到他的時候，他也隻是關注，到後來和她一起經曆了很多才發展到了這一步。
他喜歡艾莉絲的自私：那和葉子的，和自己的自私不同，艾莉絲隻是對自己絕對的好，對別的人比較能置身事外，理智對待。而她無視他人也隻是因為一直以來都蜷縮在屬於自己的小範圍的安全領域內，後來她眼裏有了朋友，周圍有了她人，她又何曾對不起那些人？那時候她做的哪件事又隻是為了自己？
他喜歡艾莉絲鮮有的人情味，喜歡艾莉絲偶爾的猶豫，而不像葉子那般毫不猶豫地將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作為棄子。
他喜歡艾莉絲的一切，而不僅僅是那記住他的特性。
他真正地釋然了。
忘記又如何，我還是我，艾莉絲還是艾莉絲，一切都沒變。
以後的日子裏，死神不再強求什麽，艾莉絲卻在堅持了一段時間後終於放棄了過去：她相信死神不會再像這天一般想要偷偷離開。
每一次遇到死神都是新的他，卻也是她喜歡的那個舊的他。
過去早已無所謂，他們有無盡的時間來遺忘。
起碼死神自己，是不希望靠記憶來維係兩人的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