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電話和手機此起彼落響著,像急迫的交響曲,非把他催醒接聽不可。


    他眯著眼摸索到床邊話筒,隱隱感覺天色未曦,但鬧鍾直指九點,難道今天是壞天氣,陰霾遮蔽了日光?


    「別睡了,還有心情?」威廉中氣十足的醇厚嗓門帶著調侃。


    「怎麽了?」他含糊迴應。


    「半夜才迴來的吧?真不夠意思,有人傳聞你最近出差都不在飯店過夜了,反而在小鎮上流連忘返,是看上哪家名產店的妹妹了?也不透露一點?」


    「一大早吵醒我就問這個?」他沒好氣。


    威廉笑了一陣,聲音忽沉:「今天開會的時候聽就好,什麽也別說。」


    「……」


    「如果消息沒錯,你們董事會就快有動作了。」


    他靠著床頭坐直,思路陡然清明,「是你做的?」


    「不全算是,是陸晉胡塗,整個紙上公司套利作業原本完美無缺,他這小子不知足,其中一億沒匯迴公司帳上,不知到哪個私人賬戶去了,有人捜集了帳目數據,直接把數據寄給了幾位董監事,你以為會有何結果?」


    「你的人是怎麽知道的?」


    「他的法務之一是我女友父親的門生,經手了大部份案子,我們易家和陸家長期競爭關係,沒有人不知道,這次你得好好謝我。」


    「……」


    「怎麽,不會心軟了吧?坦白說,這資料可是在手上等了一個月,陸晉沒動靜,看來不打算吐出來,才寄出去的,而且隻給某位和陸家交好的董監事,算是你們自家人,沒對外檢舉。兄弟,我替你拿捏了,沒讓他吃上背信罪,給個教訓罷了,你有意見嗎?」


    他望向漸明的窗外天色,輕聲道:「沒有,你做得很好,謝謝你。」


    睡意盡失,他躍下床,梳洗整裝,喝了杯咖啡,出門駕車,動作有條不紊。


    一進辦公室,琳娜滿臉緊張啟口想說什麽,他抬手示意,「我知道。」


    「——會議結束了,他們暫停陸先生的職務了,這次很嚴重,老董沒說話。」他點點頭,沒說話,轉身走出辦公室。


    這是多年來,他第一次感到輕鬆自如地走在公司走道上,第一次帶著意識感受女職員投向他的曖昧眼神,第一次微笑響應她們,並且看到受寵若驚的反應。


    走道盡頭,陸晉匆匆走出私人辦公室,背後跟著幾名主管,向他正麵走來。


    一貫的西裝筆挺,鐵青著臉,緊閉薄唇,目不斜視。兩人擦肩而過,一樣高大,一樣不為人知地繃緊神經,迴過頭,佟寬遏止不住地笑了。


    陸晉全身僵硬,乍然停步,激忿目光與他對上,那些部屬機伶地先行,獨留上司與佟寬對峙。


    「放心,我走了,也不會是你。」幾乎是咬牙切齒。


    佟寬聳肩,「對!還有陸優?聽說最近忙著搞定他的新女友?」


    陸晉扳住他的肩,欺向前淩厲地瞪視他,他眼也不眨一下,坦率迴視那從未有過善意的眼光。


    「別讓我知道是你,你手上的牌沒你想象中的多!」陸晉克製地鬆了手。


    「就是我。」他冷不防冒出一句。


    「……」陸晉一呆。


    「不用懷疑,就是我。」他輕描淡寫地供認,卻笑逐顏開,帥氣地露出雪白的牙齒,麵龐偏斜四十五度角瞅著對方。通常,那會是令女人迷惑,男人為之失色的姿態,然而他亟欲表達的僅是全然的輕蔑,一瞬間傾泄而出。「不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並不算委屈,不讓你下台,將來經營不善,苗頭不對,你也有樣學樣,來個一舉掏空,倒黴的就是那些股東了。」


    陸晉錯愕至極,尚未迴神,佟寬好整以暇打量他,「我想,加上這件事,範小姐必然義無反顧向她父親提出解除婚約的要求了吧?」


    他轉身邁步前進,打消了造訪董座辦公室的念頭。背後傳來一聲怒吼,他反射性迴首,太迅疾了,沒有閃避餘地,挾帶狂暴憤怒的拳頭擊向他的腦門,他直挺挺倒地,聚攏的驚唿尖叫聲完全隔絕在他的意識之外,隻剩下留白。


    琳娜撥開人群,驚恐地扶起他,高喊:「還不叫車——」


    她入睡了多久?沒有概念,也感覺不出時間性,因為黑暗中看不見時鍾,所以渾然不知此時此刻。


    但窗外潑墨似地黑,猜測仍是半夜,她很少就這樣無端半夜蘇醒。她小心摸索到床頭的玻璃杯,撐起上半身喝下整整一杯清水,然後漸漸明白過來——有另一個人在房裏,在黑暗中凝視著她,她是被那雙有力的注視喚醒的。


    猛然迴頭,幽微的天光勾畫出那個人熟悉的形影,她先是驚愕,繼之鬆了口氣,綻出甜笑。


    「以後不準這種時間上門,你嚇了我一跳。」她扭開床頭燈。


    他放下行李,坐在床畔,溫柔地看著她。


    「不想等到明天。」他說,繼續盯著她看。


    她一頭鬆亂,歪著臉蛋,半眯著眼笑,表情仍有酣睡過的慵懶,貼身衣物隻是簡單的細肩帶短恤,肩帶一邊滑落,燈光暈黃,映照著發絲遮掩不住的圓潤肩頭和鎖骨下的年輕肌膚。


    「就喜歡你這個樣子。」他捏捏她的頰。


    「就知道你心好,邋遢都說自然。」她掩住臉,又拿開。「沒關係,想看就盡量看吧,免得以後後悔。」


    「沒什麽好後悔的。」他笑。


    「芬達呢?」難怪異常安靜。


    「暫時關進它的小狗屋了,它快把我褲管扯破了。」


    他湊近她,捏住她下巴審視,幾天不見,他總是這樣端詳她。距離近,她忽然看仔細他的臉,撥開他額前的垂發,驚問:「額頭怎麽了?」


    眉心之上,有一小片未化開的瘀青,可能發生有一陣子了,雖已無浮腫,顯然是外力加諸的結果。


    「不要緊!」他抓住她的手。「沒事了。」


    「那個家夥怎麽搞的?老是動手,他以為可以這樣為所欲為?」她激動地跳下床,繃著臉,「得想想辦法!」她沒有忘記陸優那副惡狠狠的兇貌。


    他揚眉,也不解釋,逗趣問:「能想什麽辦法?」


    她坐了下來,托著腮,蹙眉苦思,不久,悄悄瞄他一眼道:「暴力的人其實也怕暴力,我們也打迴去吧。」


    「打迴去?」他瞠目。


    「是啊,不過你不能出麵,我們想辦法抓了他,蒙上他的眼,我出聲就好,再給他一拳,給個似是而非的警告,讓他猜上半天,不敢輕舉妄動。以前常有小流氓到喬的車行鬧,喬那幫朋友也是這樣做的,不過他們出手狠多了,我沒打過人,不知道效果怎樣——」她說得正起勁,發現他神情異樣地看著自己,立即幹笑兩聲,訥訥解釋:「你別誤會,我不是老想著喬,我經驗不多……」


    「沒誤會,」他失笑道,輕摟了她一下,「你想為我對付一個大男人,我很感動,不過有些時候某些人使用拳頭,是因為害怕失去,不一定修養不好。」


    她俯首沉吟,低聲問:「你讓他失去什麽?」


    「他以為永遠屬於他的東西。」


    「唔……聽起來很玄,你大概不會想告訴我來龍去脈吧?」


    「會的,可不是現在。」


    「但是……我現在就想知道耶。」她偏頭看他,圓圓眼晴十分認真。


    「不用擔心,事情都過去了,而且,現在是半夜,不談這個。」


    「佟寬……」她低喚了一聲。


    「嗯?」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其實並不了解你,會不會有一天,你突然不來了,而我卻不知道為什麽,會不會……會不會……」她語塞了,因為那說不出口的莫名隱憂,以及不習慣在愛情麵前,自己的日益渺小。


    他低下臉,沒有迴答,隻啄吻身旁的她,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展眉有了笑意,歎息道,「知道了,我相信你。」


    他依舊未停,順勢握住她的肩,吻向她的頸側,她因酥癢而咯咯笑了起來,伸手掩住他的唇,「我說我知道了……」


    他聽若未聞,攫住她的手,漸漸將她推倒,陷進被褥裏,原本玩笑似的蜻蜓點吻轉為熾熱的深吻,從她的唇到她的肩,她的胸口,一路下滑。她笑不出來了,意識到他的欲念,開始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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