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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南王是不急,因為他去了趟皇宮,傍晚時分才迴來,臉上沒見什麽異常,依舊開開心心喝下了兒媳婦遞過來的喜茶,並將他從海邊帶迴來的有半人高的珍貴紅珊瑚樹送給了菀娘。


    王妃一看紅珊瑚那個頭那色澤,罕見稀有,心裏又不得勁了,不冷不熱喝下菀娘遞出來的茶水,抿了一下就交給了秦嬤嬤,中規中矩賞了一對成色尚佳的玉鐲子。


    挑不出錯,但也沒見多熱情,甘側妃賞的見麵禮都比王妃送的鐲子看起來有誠意。


    不過,菀娘和王妃本就有嫌隙,也不在乎這些形式上的東西,隻要王妃別存心為難她,井水不犯河水,菀娘還是能做到表麵上的以禮相待。


    喝了茶,又聚一起用了晚膳,歸南王拉著兒子就要去書房商議事情,魏珩卻興致缺缺。


    “父王,兒子新婚,又是年關,能不能讓兒子清清靜靜過個年。”


    歸南王笑罵兒子:“叫你成親你就拖,滿臉不樂意,這會兒娶了媳婦知道好處了吧,你才多大,過年的時候多著是,你皇伯父,哎!”


    說到後麵,歸南王壓低了嗓子,隻留沉沉一聲歎息。


    魏珩聽了眼底一黯,不再推脫:“父王先過去,兒子一會就到。”


    女眷們聚在廳裏,菀娘坐在王妃下首,兩個人俱是沉默,各自飲著飯後茶。


    她們不開腔,屋裏也沒人吱聲,這種默默無語的氛圍,倒也有種別樣的和諧。


    一杯茶喝下一半,王妃才不緊不慢撂杯子,將目光轉向菀娘,不鹹不淡道:“後天是臘月二十七,按我大雍的習俗,皇室宗親裏每家都要派一名女眷到護國寺上香求福,祈禱來年風調雨順家和興盛子嗣綿延,如今你已嫁到我們王府,那這年前最後一炷香就由你去上吧,求福求子嗣,爭取來年為我們歸南王府添丁進口。”


    菀娘默默聽著,心想這可能是王妃對她說過的最長一段話了,還算心平氣和,不像以前那麽高高在上頤指氣使。


    看來身份變了,人的態度也會變,捧高踩地從來就是這麽個道理。


    王妃這是間接認可菀娘世子妃的身份,嫁進來分到的第一件大事,菀娘也不可能拒絕,保持得體的笑容應諾。


    作壁上觀的甘側妃這時看向菀娘笑了一下,好意提醒。


    “簡郡王家的大兒媳是個好相與的人,論輩分,你還得喊她一聲堂嬸,你可以找她作伴,到了護國寺,有什麽不懂的地方也可去問她。”


    “多謝甘側妃提點。”


    甘側妃有個在宮裏當貴妃的姐姐,菀娘斟酌再三,稱唿上有所掂量,既表現出禮貌,也不顯得親昵。


    “好說。”


    甘側妃慣會做人,好心幫一把,順嘴的事,也沒想過為自己討要人情。


    “甘側妃向來是個體貼人。”


    王妃不陰不陽說了一句,也找不出茬,隻是想到王爺半夜離開,去的又是這人屋裏,仍是忍不住刺道,“往後你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就去請教甘側妃,她是個能人兒,懂得可多了,特別是如何伺候男人,討男人歡心。”


    “......”


    這話說得實在不夠高明,哪有半點身為主母應有的胸襟氣度,菀娘作為晚輩,不好接話,隻能笑了笑應付過去。


    倒是甘側妃像個沒事人,還迎合道:“王妃又打趣妾了,妾這也是班門弄斧,當不得的。”


    甘側妃確實是個玲瓏人,菀娘這時也不想慣王妃臭毛病了,朝甘側妃投去感激的一笑。


    王妃正盯著菀娘,哪能看不到,頓時一陣氣悶。


    正要開口,外頭婢女報。


    “迴王妃,世子爺來接世子妃了,說是有急事,請世子妃即刻跟他迴去。”


    王妃一聽,不以為然哼了哼。


    新婚夫妻能有什麽事,這麽急?


    這是將她當惡婆婆防著呢,不愧是她的好日子,才進門第一天,心就完全偏了。


    王妃要笑不笑地睥著菀娘。


    說來,還是她一手將這丫頭推到大兒子身邊的,當時菀娘隻是個小婢女,可以任她揉捏,誰成想,這丫頭身世不簡單,竟是落魄官家小姐,卻又懂得那些狐媚手段將不近女色的大兒子迷得神魂顛倒。


    這無疑是王妃一輩子最大的失策。


    若她料到有今日,當初就不該顧及名聲也不該猶豫,而是狠下心腸將這丫頭杖斃或者發賣了。


    到底是她心太軟,做得不夠絕。


    將人全部都打發出屋,隻留秦嬤嬤伺候自己。


    王妃聲音裏透著疲憊:“嬤嬤,我是不是做錯了,若是將菀娘發賣,或者賜給昭兒做妾,或許就沒這麽多糟心事了。”


    弄得如今長子疏遠她還提防她,次子更是消沉,成日裏關屋裏,說是發奮,也沒見讀出什麽名堂,叫他來用膳也是愛理不理。


    一個兩個都跟她離了心,怎不鬱悶。


    秦嬤嬤鄭重道:“王妃這話可不能再說了,被王爺和世子爺聽到就不好了,佛家有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留人一命也是一樣的道理,王妃心存善念,與佛有緣,必定福祚綿長安泰一生,這世上可沒幾個人能比得過王妃。”


    秦嬤嬤講話就是中聽,幾句話就將王妃胸口的鬱結捋順了。


    “遇到我,也算她有福了。”


    從昨夜裏開始,雪花洋洋灑灑飄落,停了又下,下一陣又停,斷斷續續,地麵上鋪滿了厚厚一層,人踩過的地方更是留了不少腳印,竹樓前後白茫茫的一片。


    菀娘有個癖好,就是喜歡往沒有人踏過的幹淨白雪裏踩,於是越走越偏,反而背離竹樓往竹林裏去了。


    為了讓這院子顯得更加喜慶,魏珩叫人在竹林裏也掛了不少燈籠,從竹樓這邊一直延伸到林子裏的竹屋,紅彤彤燈光照著這亮亮白雪,周邊都是青翠的竹子,色彩鮮明,給人的視覺衝擊也特別強。


    特別是立在雪中緩步行走的女郎,一身喜氣的紅,格外嬌豔動人。


    上身綾紅掐腰短襖,裏頭填充的羽絨細密柔和,既保暖又不顯得臃腫,下搭內裏添加雙層毛料的纏枝花紋紅羅裙,外麵還披了一件絳紅色連帽大氅。


    菀娘拉起帽子蓋過頭頂。


    寬寬的帽簷將眉眼都遮住了,隻留挺翹秀氣的鼻梁,雪一樣白的臉頰,還有那紅潤的唇在外麵,更有種猶抱琵琶半遮麵令人怦然心動的美。


    魏珩守在菀娘身邊,卻又不靠得太近,以欣賞的目光望著這幅美人踏雪圖,眼底情深唯有自己可知。


    霹靂躺在竹屋裏,圍著暖爐,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舒舒服服睡大覺。


    忽而它嗅了嗅鼻子,問到一股熟悉的氣味,不對,是兩股!


    它利索爬起來興奮奔出屋,很快找到冷落它好些天的男主人和女主人。


    菀娘看到霹靂也很開心,摸摸它的臉,又摸摸它腦袋。


    嗯,真暖和,就適合大冬天抱著,靠著大狗熱乎乎的肚皮睡大覺。


    不過男人肯定不會同意。


    魏珩也走了過來,不是那麽熱情地拍了拍腦袋,讓它一邊玩去,拉過菀娘有些涼的小手捂在自己兩大掌間。


    “夜晚氣溫低,不能玩太久,迴去吧。”


    嗷嗷~~~


    霹靂發出孤獨的嚎叫,好不可憐。


    菀娘看著膩在她身旁不肯離開的霹靂,眼巴巴瞅著夫婿:“不如我們把霹靂也帶迴竹樓吧,那裏地方大,隨便騰出一間房都可以給它住。”


    “一間房再大也不如這竹屋大,後麵還有院子隨它撒野,可以盡情奔跑。”


    新婚燕爾,豈容第三者插足。


    這是魏珩的底線,不能讓。


    “可是它一隻狗住,又沒人陪它玩耍,好孤單。”


    霹靂用它那碩大的狗頭拚命拱著菀娘裙子,菀娘不忍心,還想再爭取一下。


    魏珩冷冷看著不識趣的狗,不為所動:“我安排了兩個隨從,一個白天陪他玩,一個晚上陪他,除非它自己不想玩了,否則絕不會孤單。”


    說完,魏珩拍了拍掌。


    躲在房裏不敢打擾主子逗狗的兩個下人趕緊跑了出來,用食物哄著霹靂進屋。


    一個香噴噴的大骨頭祭出,貪吃狗頓時沒了原則,歡快搖尾巴,咬住骨頭倏地一下溜迴了屋,生怕有人搶走。


    因為魏珩做出了一個伸手要拿的動作。


    菀娘無語望著男人,好幼稚的世子爺!


    夫妻倆開始往迴走,魏珩緊緊握住菀娘的手,卻讓她走在他前麵,看她在雪地裏開心踩腳印。


    要是不小心打滑了,他還能及時在後麵抱住她,以防她滑倒。


    娶了個小媳婦,也像養了個女兒。


    “子遊!”


    菀娘沒有迴頭,柔柔喚他。


    他盯著她的腳,嗯了一聲。


    “夫君!”


    還是沒有迴頭,這一聲喚得更柔了,如溫泉水潤澤了他的心。


    魏珩留神關注她的走姿,提醒她步子不要邁太大,易摔跤。


    “姚沐菀心悅魏子遊!”


    “恩,慢點!”


    越發不穩重了,什麽話都往外吐,等等---


    她剛才說了什麽?


    魏珩握住菀娘的肩膀,力道適中,不會讓她覺得不舒服,但也不讓她繼續走了。


    “最後一句,再說一遍。”


    “說什麽,忘了。”


    菀娘調皮耍賴,魏珩稍用力轉過她的身子,讓她不得不看著他。


    他漆黑的眼亮得驚人,對上他,菀娘有了羞意,卻是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好話不說第二遍,你心裏有數就行了。”


    這種話說上一次已經是鼓足了菀娘兩輩子的勇氣,哪好意思再講。


    “這裏說不出口,那就換個地方。”


    魏珩捉著菀娘的腰將她扛上了肩頭,菀娘一聲驚唿,雙腿在半空中撲騰,捶了捶他的後背。


    “你快放下我,被下人們看到,像什麽話。”


    “要麽說出我想聽的話,要麽就這麽迴去。”


    “你,你不是說還要去父王那裏談事,這都耽擱半天了,你別管我了,忙正事要緊。”


    “先忙你這個正事,再忙別的。”


    魏珩正在亢奮中,那是一種從身到心的愉悅,哪肯就這麽輕易放過菀娘。


    這一夜,注定又得熱熱鬧鬧,雲浪翻被,交頸相纏……


    要不是菀娘在邊關學騎馬鍛煉出了體力,由得男人這麽鬧,她上了床就很難再下來了。


    唯一的好處就是,太累了,一旦入睡就到大天亮,再也沒有噩夢侵襲。


    就連身旁男人何時離開,菀娘也未曾察覺。


    等到再次醒來,又是一個日上三竿。


    王妃明說了不讓她去請安,菀娘也不去討那個嫌,將香巧叫進來問世子去向。


    “世子去王爺那裏了,可能要吃了晚膳才迴來,世子妃您今天想吃什麽,奴婢讓廚房去準備。”


    “我的口味你知道,你盡管去安排吧。”


    香巧出去了,知春知秋一個拎著熱水壺,一個端著水盆,進來給菀娘洗漱。


    菀娘拿過溫熱的帕子自己擦臉,順道打聽她離開王府以後發生了哪些大事。


    知春嗓音清脆,一一道來。


    靈犀受了三十棍後被攆出了王府,據說傷得很重奄奄一息就差一口氣了,綠翹是她帶進來的表妹,也一同被清了出去。


    常安同樣受到了杖責,挨完罰第二天就被魏珩發配到了郊外看管農莊,相當於終身流放,再無迴來的可能。


    莞娘聽罷,感慨一聲便不再作他想。


    常遠成了瀾滄院總管,在魏珩出門之後,他找了個合適的時間來見菀娘,將記錄瀾滄院所有支出的賬本呈上。


    香巧將賬本遞給菀娘,菀娘翻開了幾頁。


    每一筆都寫得很詳盡,哪年哪月哪日用在什麽地方,花費了多少銀兩,一目了然,看著不費事。


    常遠的人品,還是值得信賴的。


    以前她在瀾滄院當婢女時,他就多有照顧,對事更是不偏不倚公正處理,魏珩選他做總管,肯定也是權量利弊之後最妥當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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