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璉,上官無名,帶著後軍留守鎮武衛駐地。袁淩鳯帶著鎮武衛前中左右四軍東出津門,順運河南下至南皮城,已經是兩日後了。戰況不明,袁淩鳯是不會將軍隊帶入陌生的戰場。


    而運河因為德州城的陷落,現在這條大明的大動脈已經被截斷了,袁淩鳯到南皮時,接到了兩中屯衛的軍報。兩天的乘船,中軍明顯有些受不了顛簸,也是難為這些十六七的少年了。


    南皮城外,鎮武衛臨時大營中,中軍大帳內,一片陰霾,袁淩鳯和部下看著各地友軍發過來的軍報,大帳內死寂一片。


    “德州還是樂陵?”袁淩鳯伏著身子頭也沒抬的問道。


    “德州。”王百川率先站出來說道。


    “講一講。”袁淩鳯抬起頭問道。


    “運河。”王百川語氣堅定的說道。


    運河的重要不言而喻,邊軍,京軍大部分的糧食都是通過由南方運往北方。


    隻是現在德州戰局已經接近糜爛,平山衛於恩縣和平原白蓮反賊於土河交戰三日,損兵折將,五個千戶,三死兩傷,近六千人隻剩三千潰軍,迴到恩縣,沈陽中屯衛與德州白蓮反賊,爭奪桑園,已經填進去了兩千人,隻得退防景州,大同中屯衛算好一點的,與鹽城慶雲兩城民兵依靠鬲津河阻止了樂陵白蓮反賊的北進。


    至於東邊,現在按兵不動,現在越拖情況隻是更嚴重,反賊勢大,明軍勢弱,處處都是漏洞,勉強頂住了白蓮反賊的擴大,隻是現在多地白蓮教徒意圖造反聲援濟南白蓮,山東半島上到處都是白蓮教徒的紅巾,各地官員努力控製局勢,也隻勉強支撐。


    樂陵白蓮反賊的軍隊數量並不多,若是急於打破僵局,樂陵似乎是一個好選擇,隻是比起德州城來說,德州城扼製運河,現在時間還短,可是現在南方新安,運河一斷,指望南京朝廷,恐怕不是一個好選擇。


    袁淩鳯現在擺在麵前的隻有兩個選擇,南下東進,各有各的好處。但是也有各的壞處,沈陽中屯衛傳來的軍報中,現在的德州城已經聚集了五萬白蓮教徒,人人頭帶紅巾,袁淩鳯不害怕和五萬臨時組成的教徒紅巾軍作戰,隻是要是加上一座不算太小的德州城,說實話,袁淩鳯心裏沒有多少底。


    兵法有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德州五萬人守城不出,袁淩鳯要想收複德州城,麾下一萬三千人,不知道此戰之後會留下多少人。


    硬仗袁淩鳯不是沒有打過,鎮武衛也他和部下一步步打下來的,隻是每站之後損兵折將,鎮武衛今日之勢是四千多戰死的士卒和缺胳膊斷腿的三千殘軍打下來。一將功成萬骨枯,不外如是。


    而且袁淩鳯手中隻有八千馬步軍,其中還有四千鎮武衛的寶貝疙瘩,鎮武衛的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家指揮使對於中軍的投入,讀書習武,這方麵的投入占據了鎮武衛平日花銷的三分有一,帶中軍來的目的是為了讓他們見識一下戰場,可不是將他們消耗到生死難料的戰場上。


    如此一來,袁淩鳯可用之兵隻有白觀的右軍所了。


    “白觀。”袁淩鳯挺起腰喊道白觀。


    “在。”白觀應聲而出。


    “德州城高七米,外有四米深壕,裏麵還有五萬紅巾反賊,可勝否?”袁淩鳯知道自己有些強人所難,但是現在袁淩鳯卻不得不為之。


    鎮武衛沒有具體的任務,可是鎮武衛卻是唯一一支萬人以上的大軍,朝廷派鎮武衛來就是讓鎮武衛剿滅白蓮反賊的,不是讓鎮武衛來看熱鬧的。


    白觀想了一會兒說道:“右軍所四千人,不懼德州城險,攻下此城不成問題,隻是末將不知道最後右軍所就剩下幾人。”


    “都退下吧,讓我想一想。”袁淩鳯讓眾人退下,事發突然,所有的消息都顯示白蓮會於明年春夏之際舉事,提前了近半年,知道內情的人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袁淩鳯看著早已經牢記於心的輿圖,眉頭緊皺。


    白蓮舉事,為的是什麽?袁淩鳯不明白,現在朝廷比起三年前,賦稅減少了近三成,按理說不應該會讓老百姓造反。


    可是偏偏出了這個事情,袁淩鳯一時想不明白。


    迴想這一年,袁淩鳯總覺得哪裏有自己沒有想到的地方。


    忽然間袁淩鳯想到了幾個月前,那道細分商稅的國策。


    大明繳納賦稅,分力役和地稅,一條鞭法早已實行良久,百姓們交了地稅後,雜稅放在力役上麵,袁淩鳯看著輿圖,袁淩鳯猜測這一次白蓮教造反恐怕於此有關。


    軍戶是不用交力稅的,朝廷現在將雜稅從力稅中抽離出來,普通老百姓肩上的擔子明顯會輕很多,但是那些經商的人就不會好過了,而信白蓮的人則屬於這一類人,白蓮聲勢浩大,但是大部分都是盲從的老百姓。這也和崇禎有關係。


    崇禎可謂是大明最勤奮的皇帝了,主要是這種勤奮有時候卻用錯了地方,舉個例子,一個縣令的任免須經他批示後才能任職,而這些縣令還需親自麵聖,從京都到各地,路上耽誤的時間來迴一年半載都是尋常,而且他還大量啟用自己哥哥罷黜的官員,吏治不明,最後導致了軍事上的失敗。崇禎對於前線戰事的心裏承受能力,從來都是有限的。每次戰事進行,都是各種催促,越到關鍵時刻,就是各種死催。萬一催不動,就會各種瞎猜疑。這樣做的直接後果,就是常把穩贏的仗,也都猜成敗仗。最讓後人痛惜的,就是鬆錦大戰。


    崇禎是一位集合了曆朝曆代明君優點於一身的皇帝,隻是常常在關鍵時候選擇了最壞的選擇。崇禎知人善用,卻缺了下一步的用人不疑,袁淩鳯很明白朱臨昭就是崇禎安排在自己身邊的棋子,鎮武衛以袁淩鳯為主將,崇禎還不是將李若璉插了進來,各方平衡,這一次袁淩鳯不帶李若璉,就是害怕最後李若璉對自己的指揮造成束縛,朱臨昭不過怎麽說,對於自己對的選擇還是不會反對。


    有時候袁淩鳯想過自己兵敗王廷一戰,若不是崇禎對於勳貴的防範,沒有讓京軍及時出兵,袁淩鳯不相信七十二衛京軍沒有時刻準備的軍隊,特別是和英國公成為翁婿後,勳貴一係的將領可是沒少袁淩鳯接觸。


    袁淩鳯對這個世界是樂觀的,可是上層的齷齪和黑暗,當他身處其中的時候,袁淩鳯才知道自己太過單純了,對崇禎袁淩鳯是尊敬的,隻是在這份尊敬之外,袁淩鳯越來越厭惡崇禎的處事方式了。


    行百步者九十,每一件事情最差了最後那關鍵的十步。


    袁淩鳯討厭妥協平衡,以前袁淩鳯以為大明隻要不亂,緩過這幾年,大明國力上來了,對瓦剌韃靼和女真就可以反擊了,隻是這幾年袁淩鳯真的有時間深思熟慮之後,才發現大明如同一架將要衝出懸崖的馬車,因為方向錯了。


    皇帝英明,顯得臣子屍餐味素,可是做事情的是臣子,而不是皇帝,因為多做便是錯。崇禎不是嗜殺之人,可是他處死的文臣武將不在少數。


    效忠崇禎,關中袁氏算上袁淩鳯,曆經三代,卻隻剩袁淩鳯一人,袁淩鳯的爺爺餓死自己,崇禎的恩旨也是三年多後才到了北崖,明知道南方有人起了異心,袁淩鳯的父親一手打造了崇禎的內衛暗衛,可是隨他南下的人隻有北崖嶺衛十人,最終被賊人截殺,很多事情不能去細想的。


    北崖袁氏三代忠良,袁淩鳯不希望步了後塵,袁淩鳯知道自己現在看似倍受恩眷,可是若是自己戰事不利,袁淩鳯不由得想到壞處去。


    默劍和武斌多少次暗示,袁淩鳯裝作聽不懂,可是這就可以真的不懂嗎?少年郎犯錯,錯而能改,也是雅事。而現在作為一個成人的袁淩鳯,看似恩威在上,實則已經是如履薄冰。


    戰事糜爛,袁淩鳯知道若是自己依舊在此停留不前,恐怕崇禎的問責就在路上了,兩年前自己不求活,隻為給族人拚一個挺直的腰板,三年北崖袁氏被人欺辱,袁淩鳯不相信崇禎會不知道,隻是這些問題被淹沒在浩大恩寵之下。


    袁淩鳯不相信自己是逆天之人,自己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因為袁淩鳯內府得銀近千萬兩,利益情誼的交換,有了今日的地位,袁淩鳯隻能裝傻充愣。


    無奈,奈何。


    “東子,通知王百川,朱臨昭,白複,四軍千戶來我帳內。”袁淩鳯衝著外麵喊道,而他心裏已經有了初步的想法。


    作為一個混跡於軍事論壇仰望大佬唇槍舌戰的庸才,袁淩鳯腦子裏麵積累下來的奇計怪招可不少。


    等到眾人入帳,袁淩鳯直接開口說道:“王百川派人前往德州城,放出消息,珠氏商會運銀南下,同時坐鎮中軍留守大營,封鎖大營,裝出四軍全在大營的動靜。朱臨昭秦長武帶著前軍左軍前往德州東麵,記住晝伏夜出,若有人發現,不用我說,你們知道怎麽辦吧?到了德州後尋樹林山丘隱藏於內,帶足半月糧磚,派出偵騎隨時注意德州城動靜,白觀白複你二人同我帶右軍馬步軍晝伏夜出趕往德州城,下去布置吧,今夜就走。”


    袁淩鳯並未解釋什麽,簡單的暗度陳倉都看不懂,那也不需要站在大帳裏麵了。


    等到眾人出去後,袁淩鳯將東子叫了進來,對著東子說道:“你是我親兵,有一項十死無生的事情要交給你們去做。”


    袁淩鳯有些不忍,可是袁淩鳯知道隻有自己的親兵最適合去做這件事,袁淩鳯五十親兵,除了武略不足外,每一位都是當年西鎮武司的佼佼者,放到戰場上,不說百人將,半百將還是可以可以喊出來的,況且這五十親兵跟隨袁淩鳯兩年多,在袁淩鳯的督促下,每天除了淬煉身體,其他的事情都沒讓他們做過。


    作為主將親兵,生獲主將家族供養,死受主將家族香火,而他們的作用除了保護主將外,還有著死士的作用。可以說這些人的命運早已經和袁淩鳯的命運相連,五十個親兵的家屬也接到了京都袁淩鳯的莊子裏麵,解除了他們的後顧之憂。


    “東子,讓城內錦衣衛給你家裏三個弟弟送一封信,讓他們去京都莊園,這一次的事情太過危險,恐怕……”袁淩鳯還未說完。


    東子開口打斷了袁淩鳯的話:“請大人下令。我們的命早已經是大人的了。”


    “好,你聽我說,這一次……”袁淩鳯在東子耳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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