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


    薑問鈺換了身銀杏色的束腰寬衣男裝,烏黑頭發用淺色發帶束起,如從前般悄悄從小門溜出府。


    有琴月這個識時務的反水間諜在,她不用擔心鄭氏能發現她不在竹溪院。


    薑問鈺照常先去了趟仲氏醫館。


    仲子鵲在屏風後給人把脈,她便坐在另一邊屏風等候。


    薑問鈺等著無聊,探頭往仲子鵲瞧去。


    隻見仲子鵲捋著須,閉目認真探脈,她的視線往下,一隻如柔荑的手搭在暖玉製成的脈枕墊上。


    薑問鈺隻看了眼便收迴視線,她沒有窺探別人身體狀況的愛好。


    良久,屏風後走出衣著綾羅綢緞襦裙,麵紗遮臉的女子。


    雖瞧不清具體五官麵孔,但露出在外的眼睛透著風情與嫵媚。


    她低著頭從薑問鈺麵前路過時,薑問鈺聞到了一種熟悉的胭脂粉味。


    薑問鈺沒多留意,她拎著一盒點心至仲子鵲跟前,笑道:“師伯,別愁眉苦臉了,看看我給您帶了什麽好吃的。”


    仲子鵲目光從手裏的《百病闡論》挪開,眉眼舒展開。


    “來了。”


    薑問鈺將點心拆開,桂花糕香味散開。


    她問:“師伯,您知道我師傅何時迴來嗎?”


    仲子鵲看她:“又惹事了?”


    “不是啦。”薑問鈺以手支頤,“我隻是有事想問問他。”


    少女的煩惱,仲子鵲不知,她不說他也沒追問。


    仲子鵲嚐了小塊糕點,忽地說:“方才的患者,可有看到?”


    薑問鈺伸出一根手指,道:“隻瞄了一眼。”


    仲子鵲道:“不是要問責。你不是想賺取銀兩嗎,方才那位姑娘想請女大夫到玲瓏閣就診。”


    薑問鈺剛想婉拒說她現在不缺錢了,聽到玲瓏閣,她話到嘴邊又咽迴去。


    “玲瓏閣?”


    “老夫一把年紀,早就不出門看病了。”仲子鵲道,“你若是感興趣,可以上門看看,碰到困難屆時再來醫館找我便可。”


    薑問鈺笑吟吟道:“缺,我可缺銀兩了!師伯今日若是不提,我還要跟您借銀子呢!”


    仲子鵲知曉她說的借銀兩是開玩笑,不由得笑出聲來。


    有了仲子鵲的引薦,薑問鈺當日夜晚便到了玲瓏閣。


    抬頭見著黑底描金的門匾上“玲瓏閣”飄逸的三字。


    玲瓏閣作為都城有名閣樓之一,外裏青紅色的建築重簷鬥拱,內裏富麗堂皇。


    薑問鈺一進門,入目的是喧嘩熱鬧的畫麵,圓台上舞姬裙裾翩飛,琴笛聲嫋嫋。


    她穿過散客雲集的一樓,徑直到約好的包廂去。


    要看病的姑娘叫瑤光,是玲瓏閣出了名賣藝不賣身的名角。


    見著薑問鈺,瑤光先是愣了下,後反應過來,微微一笑:“奴家瑤光,大夫,如何稱唿?”


    瑤光披著金絲紅紗,模樣更顯嫵媚多情。


    薑問鈺拱手,莞爾笑道:“在下薑問鈺,瑤光姑娘稱唿我為薑公子即可。”


    瑤光:“薑公子。”


    薑問鈺替瑤光把脈,又詢問她一些事宜。


    瑤光點頭:“公子說的是,奴家偶爾會口苦口見黏,小腹灼熱疼痛。”


    薑問鈺道:“脈勢急促、舌苔黃膩、脈滑數,瑤光姑娘多半是熱證,調養數月便好。”


    瑤光正想收迴手,薑問鈺忽然捉住她的手腕,“瑤光姑娘叫大夫上門看病,應該不隻是這樣吧。”


    脈相事宜,仲子鵲定然是跟瑤光說過,不至於還要讓大夫上門。


    瑤光聞言,一雙惑人的眼睛勾起,她笑著跟薑問鈺道:“薑公子聰慧,奴家想讓你瞧的並非我,而是另一個人。”


    “何人?”


    “瑤光,瑤光,輪到你了!”一道女聲在門口催促道。


    瑤光道:“煩請薑公子稍等片刻,奴家晚些與你說。”


    薑問鈺:“可以。”


    薑問鈺在屋裏待了一會兒,有些無聊,推門而出,她站在三樓迴廊往下瞧。


    一樓圓台上,瑤光戴著銀花絲嵌珠步搖,坐在正中間,猶抱琵琶半遮麵。


    琴聲清雅,高而徐引,秋水揚波,春雲闊映。


    美人好顏色,琴技掠人心。


    一位女子看見薑問鈺一人便拿著酒主動上前,媚聲道:“啊唷,公子長得真嫩,隨奴家來喝酒。”


    “……”


    薑問鈺看了她一眼,伸手摟過她的肩膀,從袖口摸出銀兩。


    “美人,跟你打聽一個人,畫影認識嗎?”


    姑娘摸著沉甸甸的銀兩,喜滋滋道:“畫影,認識呀,她不是嫁人了嘛,想當初她與瑤光可是玲瓏閣的雙生花,琴技高超,可受歡迎了。”


    雙生花?


    難怪瑤光身上味道如此熟悉,原來和林夫人是一樣的。


    薑問鈺繼續問:“那你可曾聽說一個叫七爺的人?”


    姑娘搖頭:“奴家未曾聽說過。”


    薑問鈺又隨意跟她打探了些玲瓏閣的事情。


    末了,薑問鈺側眸卻瞥見一個熟悉的人影。


    對方顯然也看到她了。


    他看她的眼神,像是在懸崖峭壁上,抓住了救命稻草。


    糟糕!


    薑問鈺暗道不妙,旋即扭頭就逃。


    “表姑娘!”


    薑問鈺一口氣跑進過道,往深處的包廂裏去,她聽到薛無涯在後喊:“表姑娘,煩請你幫個忙!”


    當她是活菩薩,來普度眾生的嘛?


    薑問鈺跑得更快了:“我幫不了!”


    “我還沒說什麽忙呢。”薛無涯緊追不舍。


    “什麽忙我都幫不了!”


    薛無涯可是談殊的暗衛,他的忙絕對不好幫!


    然而,一個弱女子怎會跑得過武功了得的暗衛。


    薛無涯嗵嗵嗵追了上來,擋住了薑問鈺的去路。


    薑問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額間冒了細汗,視線都有些模糊了。


    薛無涯環臂抱劍,神清氣爽,一派沒腦子問:“表姑娘,你在鍛煉身體嗎?”


    薑問鈺:“………”


    有被羞辱到。


    薑問鈺氣喘籲籲地重複方才的話:“我…幫不了你的忙,你另尋他人吧,這裏肯定有很多人能幫上你的。”


    薛無涯:“我還沒說什麽忙,表姑娘拒絕得也未免太快了吧。”


    “那你說。”薑問鈺道。


    薛無涯:“就是……”


    薑問鈺一口迴絕:“不幫!”


    薛無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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