黥布感覺到自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憤怒過。即便是當年鄉裏惡霸逼死他的姐姐,他憤而拔刀殺人的時候,也比不上此刻目光中的怒火之盛。


    士可殺不可辱!雖然他和他周圍的部下們還沒有資格被稱為士,但他們卻是真正的勇士!本來敗軍之後就心裏窩著一肚子火而沒處發泄呢,現在忽然有一個不知死活的家夥跑到麵前來,洋洋得意地對他們炫耀說,他就是致使他們在戰場上失敗的罪魁禍首?這口氣如果能夠咽下去,那簡直就是此生最大的恥辱了。


    而且,不僅如此。眼前這個自報家門名字叫做韓信的家夥,竟然說他是來幫助他們的。這可真是活見了鬼了!一個差點兒把他們置於死地的人,說出這樣的鬼話來,真把大家都當做傻子了嗎?!


    黥布別看隻是一個軍中的部將,然而此人行事果決,心狠手辣,非尋常人可比。秋風吹過刀刃,嗚嗚作響。他不怒反笑,緩緩的拔出刀來,一邊製止手下的衝動,一邊冷笑著問道。


    “韓信,你家裏還有別人嗎?”


    “已經沒有了,我隻孤身一人而已。”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以後的忌日,連個給你燒柱香的人都沒有呢!”


    “怎麽,你這就要殺我嗎?”


    韓信神色平靜的看著黥布和其他人,好像一點兒都不相信他們會殺自己似的。黥布和周圍的頭目們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現在開始懷疑,眼前的這個人恐怕真的有毛病!


    “你猜對了。不管你到這兒來有什麽目的,你恐怕都不能得活了。說吧,還有什麽未了之事……說出來,也許我會幫你。”


    “哈哈哈!你們都自身難保了,還想要幫我?真是泥鴨子嘴硬啊!我早說過,我到這裏的目的是來幫助你們活命的。既然你們不相信,那麽要殺就殺吧!反正好良言難勸該死鬼,你們這裏的所有人,也沒有幾個時辰可活了。”


    “真是該死啊!那你就趁早上路吧……!”


    黥布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他一點兒都不想再多說了。掄起手中刀,就要把韓信一刀兩斷。卻沒想到,一把劍飛過來,直接就把他的刀打飛了。黥布感覺到自己的虎口被震得生疼,他倒退幾步,怒氣衝天的大吼一聲。


    “誰敢攔我!找死……!”


    不過,話剛出口,他便又硬生生的咽了迴去。順著目光望過去的方向,他和許多人一樣,臉上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


    “將軍!項將軍……你迴來啦!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幾丈之外,蘆葦叢分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從裏麵走出來。他抖了抖滿身沾滿的蘆花,飄飄揚揚,好像下了一場初雪。附近的軍士都一起擁過來,不約而同的想要表達心中的激動之情。


    “不要殺他!我想聽聽他怎麽說。”


    全身上下裹著好幾處傷口的項羽,大踏步走了過來。他對周圍的將士們點頭示意之後,轉過身來看著韓信。他一眼就認出,這正是那個在昨日戰場上率領伏兵射傷他的人。


    項羽將軍活著迴來了!這自然是令人振奮無比的大事。消息傳開,在附近隱蔽休息的所有叛軍,都立刻就打起了精神。無論怎麽說,有了項將軍的帶領,他們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黥布和一眾叛軍頭目們連忙來到項羽身邊,一邊詢問他的傷勢,一邊把剛才的情況簡要匯報了一下。黥布雖然不敢違抗他的命令,終究心中有些憤恨不平。他低聲對項羽說道。


    “將軍,我們還是不要輕信這個人的話!誰知道他跑到這裏來是安的什麽心?如果泄露了大軍行蹤,終究會耽擱大事。不如一刀把他殺了,免除後患啊!”


    “我自然知道該怎麽辦。你且退在一邊吧!”


    項羽瞪了他一眼。黥布這家夥勇則勇矣,卻和軍中其他那幾個人一樣,都是有勇無謀之輩。這也正是範增早就提醒過他的事。像這類人物,隻可指揮他們衝鋒陷陣,以一敵百,不在話下。可是要依靠他們來從容謀劃,還不如自己的判斷更可靠些呢。


    黥布不敢再多說什麽。他和許多軍中將校一樣,心中已經對項羽越來越畏懼。這位年輕的少將軍,那雙異於常人的眼睛裏,有著令人不敢對視的光芒。在他麵前,自然而然就會俯首聽令,就算是再厲害的勇士也不敢違逆。


    “果然是你!沒想到大秦軍中還有你這樣的人物。如果不是因為你的突然出現,王爵早已經死在我的手中了……哼!立下如此大功,迴去後想必已經受到很高獎賞了吧?那麽你到這裏來究竟有何貴幹呢?”


    項羽臉上帶著諷刺的冷笑,直視著韓信的眼睛。他的瞳孔裏好像有刀劍的鋒芒,能夠直刺內心。換成任何一個人,恐怕早已經股栗低頭,語無倫次了。然而,韓信隻是對他點了點頭,然後毫不避諱地迴答道。


    “項將軍你說錯了,我並沒有受到任何嘉獎,更不可能被記功勞。恰恰相反,很可能不用等太久,王爵就會用我的人頭來祭旗了……哈哈哈!”


    他一邊說著,一邊哈哈大笑起來。好像這隻是在說別人的生死,與己無關。而聽到他這樣說的項羽,微微一愣。這樣的結果顯然超出了他的預料之外。他用懷疑的語氣接著問道。


    “這怎麽可能?兩軍陣前,有功不賞。可是用兵的大忌!王爵還不至於犯這樣的錯誤吧……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項將軍,不管你信不信,這就是事實!要不然我也不會甘冒風險,費盡心機的找到這裏來了。”


    “你說王爵要殺你?嗬嗬!真是可笑……!”


    “這一點兒也不可笑。因為,在不久之前,我剛剛殺了一個人。”


    “你殺了誰?”


    “一個軍中校尉,他是王爵的堂侄。”


    “原來如此!”


    項羽收斂了眼中的光芒。眼前這個人所說的話,雖然還不能完全相信。但如果真的是這樣理由的話,那麽他單身而出秦軍大營,就並不令人感覺太意外了。


    “項將軍肯相信我了嗎?”


    韓信抬了抬手臂,他的雙手還被牛皮繩索綁著呢。項羽使了個眼色,負責看押他的軍士連忙替他解開來。韓信一邊揉著手腕子,一邊四處打量了一眼周圍的殘兵敗將。卻隻見這些叛軍雖然剛剛打了大敗仗,許多人身上都帶著傷,可是他們的精氣神兒都不錯,一點兒也看不出垂頭喪氣的樣子。他不禁暗自點了點頭,做到了心中有數。遂整了整衣衫,對項羽施禮說道。


    “昨日多有冒犯,還請項將軍原諒!韓信在此賠禮道歉,並且願意以實際行動,來彌補將軍的損失。”


    項羽神色微動。他一伸手,招唿韓信坐下來。這裏條件簡陋,也顧不得那麽多了。軍士們在幹淨的地上鋪上幾副鎧甲,他們席地而坐。黥布和其他軍中頭目站在四周,心懷警惕的側耳傾聽。


    “有什麽話,你就說吧。”


    “好!項將軍,不知道你手下的這些將士,在新敗之後,還能夠繼續再戰嗎?”


    “這個放心。隻要我一聲令下,所有人即可披甲死戰,絕無遲疑半分者!”


    “那麽敢問將軍,想不想一雪昨日之恥,大敗秦軍,誅殺王爵,以盡全功呢?”


    韓信的話音雖然很低,但周圍的所有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黥布等人全都震驚的看過來。如果不是項羽坐在這裏,他們早就跳起來,揪住韓信的脖領子,讓他說個明白了!


    項羽的臉上卻並沒有出現任何變化。他年紀雖輕,卻早有睥睨天下之誌。這一次死裏逃生,胸中更增添英雄豪邁。即便人馬折損過半,他也有信心帶領著他們殺出秦軍的包圍,迴到淮水北岸去。至於說王爵的頭顱,不需要借助任何人的力量,也早早晚晚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不過,眼前這個名叫韓信的人所說的話,倒是引起了他的興趣。不妨聽聽,看看到底值不值得去做。


    “韓信,你是想……借我手中的刀一用嗎?”


    “哈哈哈!將軍果然是聰明人。既然如此,我也不兜圈子了。實不相瞞,我得罪了王爵,他早晚都會借故殺我。如果將軍有意,請借你麾下將士一用,斬下王爵的頭顱,替我出一口昨日被折辱之氣。”


    “可以,我也正想殺他!那麽,如何敗軍殺將,就請說來聽聽吧!”


    韓信淡然一笑。他伸手拿過自己的劍來,一邊低聲說著,一邊在地上畫了一條路線,而這條線的盡頭,便是淮陰縣城。


    “將軍……這便是我為你準備的禮物了!如果按照我說的去做,此戰過後,不僅王爵及其麾下數萬大軍灰飛煙滅。而且淮陰之地,從此將盡屬於將軍也!”


    即便是項羽素來鎮定,泰山崩於前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是聽完韓信剛才的講解,他的心中也不禁波瀾起伏。他拍了拍韓信的肩膀,最後問了一句。


    “你怎麽對這裏這麽熟悉?”


    “因為……我就是淮陰人啊!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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