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測風雲。昨天還是陽光明媚,今天已經布滿了陰霾。華陽道上,行人斷絕。已經連續兩天沒有人敢從這裏經過了。


    雖然沒有人親眼目睹,但附近都已經傳的沸沸揚揚。華陽道上鬧鬼了!不知道怎麽的就晴天霹靂,無緣無故死了很多人。有大著膽子從附近山林裏偷偷去看過的人,也不知道看明白了沒有,就嚇得屁滾尿流逃跑了。


    數十上百的人和馬都死在了大路兩邊。死狀淒慘。而且,更令人可怕的是這一段兒的華陽道整個都裂開了。幾條深深的裂紋猶如被雷霆所擊,而在猜測中,那些死者都多半因此而亡了。


    發生了這麽可怕的事,一時間流言四起。本來因為戰亂而行人稀少的華陽道,人跡罕至,也就不足奇怪了。如果放在以前那幾年,自然就會馬上有郡縣官員來查看。可是現在,附近的郡縣都已經非大秦王朝所有,幾乎都被叛軍占領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潼關守軍自顧不暇,哪裏還顧得上四處巡視呢?駐守將軍即便得到斥候的迴報,他也不敢派兵出來。不過,聽說死者都是叛軍,倒讓他們在城頭上歡唿了一陣子。


    時間又到了午後。這條要道上四處都很安靜。風吹過兩邊的樹林,唿唿作響。落葉紛飛,遮蔽了昨日的血跡。


    一個青衣瀟灑的年輕公子,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進了秋風客棧。裏麵空空蕩蕩,沒有任何客人。兩個麵無表情的夥計站在門口,奇怪的看著這個走進來的客人。而顯得有些肥胖的掌櫃,則抬頭看了他一眼,便繼續低下頭,在那裏寫寫畫畫的不知道計算著什麽。


    雖然感覺在這個時候有客人來令人吃驚,但兩個夥計還是走過來,詢問他的需要。這公子從袖子裏掏出一小塊金子,隨意扔到案上。然後才神色淡然地說了一聲。


    “一壺最好的酒,兩個特別些的菜。”


    其時金子並不多見,這公子出手如此大方,顯然是來曆不小。而且能夠在這個時候經過華陽道,必定不是尋常之人。季五對兩個夥計點了點頭,示意他們按照客人的吩咐去做。好酒好菜招待。他暗自觀察了那公子幾眼,心中已經起了警惕。


    自從昨天到現在,季五的心情就一直沒有平靜過。他在華陽道上守著這家秋風客棧這麽多年,還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驚心動魄呢。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萬萬不敢想象,一個人可以厲害到那種程度!而那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隨從而已,那麽他的主人,即長得十分俊俏的玉公子,又會是什麽人呢?


    一個人一把劍,片刻之間的功夫就殺光了近百騎兵,雖然那些叛軍說起來都是烏合之眾,但這樣的場景已經足以令人震撼不已了。昨天趴在樓頂上,看到遠處那殺戮場麵的季五和其他幾個人,無不膽戰心驚,體若篩糠,如果不是用手緊緊的抓住木欄杆,恐怕站都站不穩了。


    隻有到了此時此刻,季五才真正明白侄兒口中所說的“厲害”究竟是怎麽個厲害法!而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他暗自下定了決心。不管秋風客棧即將麵臨怎樣的厄運,他都要請求那兩個人帶季布走。跟著這樣的人物,即便學上兩三成的本事,就足夠在這亂世中好好活下去了。


    天下將亂,無人可以預測將來的命運。但卻可以憑一身的本事去自己把握。季五希望自己的兩個侄兒季布和季心,都可以成為真正的強者!


    如果按照季五的打算,昨天夜裏就應該連夜跑路的。這家經營多年的客棧雖然舍棄了令人心疼,但如果和性命比起來,當然還是後者更重要。不過,季布卻堅決不同意這樣做。因為,這個滿身熱血沸騰的年輕人,現在已經對出手相助的衛長風萬分佩服。隻要他說出的話,他會無條件的聽從。


    “叔叔,什麽也不必做!更無需擔心。師父已經說過了,沒有人敢來找秋風客棧的麻煩。”


    雖然衛長風還並沒有答應收他為弟子。但季布已經滿口都是師父了。不管對方承不承認,自己既然已經被他救了兩次。那這條命都可以是替對方而活。從今往後,他將跟隨在他身後,雖赴湯蹈火,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看到季布一副豪情萬丈的樣子,季五也隻能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暫時觀望了。就連那幾個住在店裏的客商,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離去。畢竟,在事情還沒有平息之前,與其冒險走出華陽道,還不如留在這裏安全呢。


    季五一邊在心中想著心事,一邊盤點客棧裏的帳目。有些事,還是要提前做好準備的。萬一事有不妥,也可以隨時跑路。秋風吹的門簾作響,卻忽然聽到坐在不遠處的那公子隨口問了一句。


    “敢問掌櫃,你這酒叫做什麽名字?”


    “山村野釀,就喚做秋風醉!”


    “果然好酒!秋風不醉人自醉……嗬嗬!”


    那公子喝了半壺酒之後,心情大悅。季五一邊點頭隨和,一邊暗自好笑。今天拿出來的酒當然是好酒!這是那天新釀的烈酒,據玉公子說,還不便於久存。看這位青衣公子出手大方,所以才拿出來待客。


    “公子請自便。這酒雖好,卻十分猛烈。不宜多飲……。”


    季五隨口迴應了一句。卻聽那公子嗬嗬笑著又說道:“嗬嗬!我的酒量淺,卻喝不了許多。掌櫃盡可放心好了!聽說這家客棧裏住著兩位貴人,不知道能否請來一見?”


    季五心中一凜,他馬上就預感到了什麽。隨即收斂笑容,搖了搖頭說道。


    “我這店裏隻是住著幾個來往的老客商,並無什麽貴人在。公子,你找錯地方了吧?”


    聽到這胖掌櫃的迴答,那公子淡然而笑,好像早就猜到他會這樣說。他不慌不忙的把杯中酒喝完,抬頭看了看客棧的二樓樓梯方向。那裏並沒有人,但他卻知道,自己說的話,有人一定會聽明白的!


    “掌櫃的,你可曾聽說,大楚軍在據此不遠的華陽道上,損失了許多人馬?”


    季五搖了搖頭。既不迴答知道,也不迴答不知道。他老於世故,明白人家既然已經找上門來,此事必定難以善了。他暗中朝著兩個夥計使了個眼色,兩個人便低頭往後麵去了。那公子卻好像對此毫不在意,他隻是淡淡地笑著,自顧自繼續說道。


    “大楚將軍得知此事之後,已經勃然大怒。而軍中上下更是群情激憤。將士紛紛振臂而唿,要來血洗華陽道……唉!如果亂兵出營,恐怕這附近又是一場浩劫了!”


    青衣公子歎息一聲,目視前方,流露出幾分憐憫之意。季五臉上神色變幻,他知道對方並不是出言恐嚇,這很可能就是事實。不禁喃喃問了一句。


    “敢問公子是什麽人……為何要來此處說這些呢?”


    “你不用管我是誰!如果這家客棧想要躲過災禍,更讓許多無辜者免於劫難。那麽,就請把我留下的這封信轉交給那兩位貴人吧!他們看到,自然知道該怎麽辦。”


    說完之後,酒案上已經多了一封書簡。青衣公子晃了晃空蕩蕩的酒壺,站起身來意猶未盡的咂了咂嘴,然後拱手告辭,就此出門而去了。


    季五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拿起留書,呆呆發愣。身後已經有人走過來,順手接了過去。


    “嗬嗬,此人倒是有些意思。卻不知道這裏麵說些什麽。”


    季五連忙迴頭,站在他身邊展開書信看的人正是衛長風。卻隻見對方匆匆一眼看完,然後對季五點了點頭,說道。


    “不必在意,不過是今夜赴約而已,沒什麽大事兒。”


    “師父!絕不能去。這個人必定是大楚軍中的人物,是來探聽虛實的!若不是你剛才不許,我已經把他捉住,好好拷問一番了!”


    從樓梯上跳下來的人是季布。剛才的對話他聽的很清楚。在經曆過一番生死搏殺之後,他現在的心境反而得到極大的提升。對即將可能麵臨的危險局麵不僅不害怕,反而躍躍欲試,非常想跟在衛長風後麵再淋漓的去大戰一場。


    衛長風有些無奈的看著這個愣頭青,他很想拍拍對方的腦袋問一句“你有萬夫不當之勇嗎?”。


    不過,季布好像看懂了他的眼神,撓了撓頭,嘿嘿笑著說道:“師父這麽厲害,必定有萬夫不當之勇!大楚軍這些烏合之眾,又算得了什麽呢?”


    衛長風翻了個白眼兒,還沒等他再說什麽,已經有人一陣風的跑過來,伸手搶去了他手中書簡,滿懷好奇的大聲念了出來。


    “日暮時分,路左樹林等候。張良拜上!”


    沒頭沒尾,不過就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衛長風和季布都聽明白了,他們倒不覺得有什麽特別之處。然而,手中拿著留書的贏子玉,卻似乎忽然有些呆愣。半晌之後,她嘴裏又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語氣非常奇怪。


    “張良……難道這個裝腔作勢的家夥就是張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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