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內。


    雖然身側多了個位美人,但朱翊鈞依舊神色自若。


    被人崇拜敬仰,被追隨左右。


    這不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了嘛。


    聽著耳邊傳來水花拍擊的聲音,還有若有若無的香氣。


    朱翊鈞在迴應無數芸芸眾生的祈禱時,一邊對田義吩咐道:“呈上來吧。”


    祂從不孤單。


    這種多線程的處理方式。


    對於任何一位修煉有成的靈修而言,都應該成為其必備的能力。


    “請皇爺過目。”田義一鬆手,那封加蓋了火漆寶印的書信便化作流光落於朱翊鈞跟前。


    其無風自動,在空中翻轉,將褶皺撫平,好由朱翊鈞過目。


    原是藏地僧侶鎖南堅錯致書朝廷,三邊總督和甘肅巡撫隻是代為轉交。


    上麵開頭第一句就是:“釋迦摩尼比丘鎖南堅錯賢吉祥,合掌頂禮大明皇帝陛下,叩見萬壽帝君。”


    “陛下之名顯如日月,天下皆知。乞陛下允臣仆轉世,從順義王所請,傳教河套,再開互市,互通有無。吾與闡化工執事乞照以前好例與我。吾與陛下和大臣晝夜念經,祝讚天下大平。壓書禮物:四臂觀世音一尊、氆氌兩段、金剛結子一方。”


    這位藏地的達賴喇嘛、活佛、大明禦賜的大寶法王、宗教領袖索南嘉措,亦稱鎖南堅錯。


    還有闡化王這些世俗上的權貴家族。


    他們就是藏地實際的統治者。


    但在大明與周遭蕃國都在統一戰線的時候,突然來這麽一遭,這無異於是對整個東亞大聯盟的背叛。


    “混沌就在眼前,想要朕批準他們轉世重修,還要傳教?難道不知道世宗所遺留的禁令?”朱翊鈞一揮袖,在奏疏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朱紅印記,如閃電般撕裂了整張文字:“不知所謂,自比活佛,狂妄自大,所請皆不予。”


    未經皇帝諭旨金批,他們便不得入烈陽天界,這轉世靈童就下不來。


    而進不去南天門,不在天河中走上一遭,補全先天一炁,真靈胎光,蕩滌神魂,無異於空轉。


    至於傳教?


    那就更不知所謂了。


    嘉靖皇帝的詔令,下令讓國內的佛教紛紛轉修,不符合大明國情的修士,要麽被扔到星炬裏燒到魂飛魄散,要麽改換門庭,重新做人。


    佛刹改為宮觀,釋迦改為天尊,菩薩改為大士,羅漢改尊者,和尚為德士,皆留發頂冠執簡。


    他這尊活佛想往哪傳啊?


    隨著皇帝的動作,殿中的蟠龍仿佛已經活過來一般,死死的盯著田義。


    鮫人卻仿佛渾然未覺,兩耳不聞窗外事。


    田義硬著頭皮說道:“陛下,這是三月的事了,藏僧鎖南堅錯,於七月初另獻一千血稅以供陛下節用。願遣眾比丘尼,各寺上師,傳教東籲。”


    也就是說,這位活佛想要趁著先帝在位,蒙混過關啊。結果運氣不怎麽好,剛好撞見了皇帝交替,這封書信能壓這麽久,想來也是出了大力氣。


    一千的血稅,這可是上千位種子,真是好大氣魄。


    這足以頂得上南衙三年的份額了。


    為了表示對新皇的尊敬,他們甚至願意派遣親信弟子去抵抗混沌的一線。


    可謂誠意滿滿,求生欲極強。


    朱翊鈞手頓在半空,盯著田義,哪裏學來的壞毛病,說話說一半。


    田義低頭等待。


    朱翊鈞拋卻無用的怒氣,麵色平靜下來,說道:“打迴去,讓他親自來京謝罪。還有順義王,把他一並找來,朕有話問他。”


    順義王和藏地的這些喇嘛打的如此火熱,未免太過活躍了些。


    這匹人馬,也想學呂布不成。


    幾天不敲打,就開始飄了。


    田義如蒙大赦,心中默默為人馬祈禱,徐徐退了出去。


    於是祭壇上,隻有兩人獨處。


    朱翊鈞內視己身,祂看見體內波濤洶湧的靈能之海,看見被靈能淬煉到極致的金肌玉骨。


    這具身體,接下來,將會迎來一個快速成長的階段。


    頂著十歲稚童的模樣,到底是多有不便。


    祂瞥了一眼身邊的鮫人,摸了摸她銀白的發絲,又閉目凝神,隻餘下麵色潮紅的鮫人,沉入水底,不知所蹤。


    這邊,田義離開了乾清宮的大門,迎著眾人好奇的目光,一言不發。


    “田公,那女子就留下了?”一頭人馬好奇的探出身來,詢問道。


    此話一出。


    眾人皆驚,不愧是草原上來的漢子,白災裏養出來的漢子,勇氣可嘉啊。


    田義仰起頭,一言不發,從人堆裏穿插而過,但凡搭理這蠢貨一句,就算他輸。


    這話是能隨便說的嗎?


    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編排皇帝的緋聞。


    你小子絕對是想去星炬報到了吧?


    但田義不收拾他,是因為身負使命,自有人來代勞。


    田義前腳剛走,馮保立馬站了出來,他麵色鐵青,一言不發,直接朝著人馬走去。


    馮保抬手就是一記佛塵,打在人馬身上,渾身包裹著重甲的人形坦克如遭重擊,倒飛數米,最後在地上滾了幾個圈,碾碎了不知多少青磚白玉,半死不活的躺下,鮮血很快就流了一地,其他人小心的避讓開來。


    眾人皆是膽寒。


    馮保緩緩收手說道:“平日裏是君父慈悲。但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你們應當明白,都把嘴巴關嚴實了。”


    “諾!”眾人目不斜視,站得端端正正。


    朱希孝抱著一頂鐵盔,看著進氣多,出氣少的人馬,冷著臉說道:“念在初犯,馮公饒了他一命,送太醫院去。”


    人馬們敬畏而感激的望著兩人,皇帝從不輕易對身邊的人發怒,但有的是人願意為皇帝效死。


    先生們在內書堂教了一個月沒教會的規矩,這下全明白了。


    禦用的修士們也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透過綠紗窗圍觀。


    焦竑抱臂在側,開始思考此事的影響。


    皇帝收了個女人,算不得大事。但神皇身邊多了個女性鮫人,那就不簡單。


    琉球本質上就是一個專管稅收的衙門,現在直接通天了。


    來往的商船不得不考慮一個問題,日後要不要武裝抗稅。


    若是絕情斷性的道君皇帝,倒也罷。但今上至情至性,又不曾嚐過此種滋味,就讓人不得不懷疑這枕頭風的厲害。


    收稅的事情既然甩給鮫人,皇帝卻誌不在此,這些阿堵物最後還是落到朝廷的府庫裏,焦竑其實樂見其成的。


    再苦一苦東南沿海的士紳。


    事不關己,且高高掛起。


    靜頌黃庭,看東南沿海的人們頭疼去吧。


    此間紛擾不斷。


    身處乾清宮內,朱翊鈞也將這些鬧劇盡收眼底,有人歡喜有人愁。


    正所謂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謹言慎行是一種美德,也是立身之道。


    而顯而易見,他們做的很好。


    收攝心神。


    朱翊鈞的心思不再關注此地,直入青冥,神遊天外。


    無論是凡間事,還是天上事,都需要皇帝處置。


    臣子們隻需要思考如何做事即可,而張居正卻要為大明的凡間之事彈盡竭慮,掌握大局的皇帝需要考慮權衡的就更多了。


    一道命令下去,影響的就是無數生民,所以需要慎之又慎。


    黑色烈陽緩緩轉動,朱翊鈞於酆都東極宮內蘇醒,巡視兩界。


    隨著李贄和李春芳等人陸續到位,皇帝的計劃總算是可以提上正軌。


    眾人在三十三天中匯聚一堂,可謂群英薈萃,而日後,還有更多的人會參與到其中。


    他們也將隱姓埋名,永遠保守這份沉重的秘密。


    事情的第一步,就是在考慮如何為皇做一個完美的身份,將皇帝完美的融入到華夏的曆史之中。


    要足夠古老,要緊密相連。


    皇帝其實和人類扯不上多少關係,一個混沌中降生的混沌之神,這畫風嚴重不符啊。


    耿定向起身說道:“各位,暢所欲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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