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事以緩成。


    朱翊鈞不介意再逼一逼這些人。


    但用鈍刀子割肉,消化的好。


    還不會引起地方的劇烈反抗。


    “皇爺,這已經是魏國公和南直隸諸公的私產了。”馮保不得不提醒皇帝。


    這已經逼迫過分了。


    朱翊鈞大笑一聲,震的祭壇附近靈能激蕩。


    “私產?什麽私產,損公肥私之產爾。”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朕順天應人,昭彰天理,有何不妥。”


    “不過是苦一苦天下的士紳豪右,罵名朕來擔。”


    “便是他們要反,朕也自有法子製他。”


    “大伴盡管放手去做。”


    馮保苦著一張臉離開了。


    但皇帝所言,可謂振聾發聵。


    朱希孝和焦竑,以及周圍的禁衛、靈修也麵露疑惑。


    皇帝對私產重新定義。


    話語權掌握在誰的手裏就很重要。


    若是在其他人口中,皇帝就是在與民爭利。


    至於這次南直隸送來的血稅。


    朱翊鈞說道:“將這批人送到西宛去。”


    “陛下慈悲。”玄都觀觀主邵元節,神出鬼沒的從帷幕後露出半個身影。


    朱翊鈞隨意的擺擺手,邵元節便悄然隱匿身形。


    社稷壇上,眾人皆不解其意。


    “陛下,臣有惑。”焦竑第一次站出來發問。


    和皇帝相處久了,就發現皇帝也有喜怒哀樂。


    甚至於比大部分人還像人。


    朱翊鈞揮袖一拂,一個蒲團送到跟前:“坐。”


    焦竑按耐住激動複雜的心情,拱手作揖,盤坐在蒲團上,坐而論道。


    此刻,朱翊鈞不再以皇帝的身份來交流。


    誌同道合是為同誌。


    同尋大道是為道友。


    “陛下此強幹弱枝之法,為何不適用於全國。”


    焦竑神情肅穆,一臉板正。


    他素來堅定的認同大一統的觀念。


    隻有一個強而有力的中樞,大政府,才能將人類統合起來。


    所以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極致。


    誰手裏掌握的人才越多,說起話都要硬氣幾分。


    不是每一個將軍都像戚繼光那樣,對廟堂言聽計從。


    朱翊鈞手中一個縮略的大明坤輿圖緩緩浮現。


    這就是星炬的力量。


    眾人不自覺為之著迷。


    朱翊鈞輕輕將這個虛幻的地圖投擲而出。


    眾人仿佛身臨其境。


    隻聽朱翊鈞緩緩道來:“大明兩京一十三省,萬萬之眾。”


    “一道政令落實下去,能執行一分,朕就謝天謝地了。所以,稅絕不能加。”


    否則大明的官僚們,會讓皇帝知道什麽叫層層加碼。


    借著皇帝的聖旨撈錢,曲解聖意的膽子大大的有。


    “朕身為大明天子,總領萬方,自然是特事特辦。”


    “若是有人膽敢效仿,那便是瀆職,是欺君,是大不敬。”


    這就是權力,在不同的人手中,所能發揮的效果。


    眾人有些遺憾。


    焦竑則沉浸在堪輿圖上,他望著令人心馳神往的山河、草原、荒漠、山川、雨林,頓時了然:“大好河山,皆是先祖們篳路藍縷所得,豈可落於敵手,陛下聖明。”


    一直困擾焦竑的問題在此刻迎刃而解。


    他此前到底在糾結什麽愚蠢的問題。


    靈能的存在是客觀的事實。


    從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從頭頂天門湧現的靈光在泥丸宮中盤旋。


    焦竑衣袍無風自動。


    眾人隻覺焦竑附近的靈能都被壓製。


    調動起來十分艱澀。


    朱翊鈞隨手散去坤輿圖。


    “真是完全不講道理啊。”朱希孝豔羨無比。


    這種動不動就頓悟的天才,真的是羨慕不來。


    朱翊鈞十分欣慰:“這就是靈能,不是嗎。”


    在一定程度上壓製其他人的時候,自己卻依舊如臂指使。


    太雙標了。


    與此同時。


    和朱翊鈞這邊欣欣向上的氛圍不同。


    王崇古和楊博兩人正當場對質。


    王崇古懷揣著一腔怒火而來,率先發難:“天官素有賢名,卻不想改換門庭如此之快。”


    “想來,早就將咱們賣了個幹淨吧。”


    王崇古這段時日,總算理清了其中的聯係,感情這都是自己人的背刺啊。


    “到底是什麽時候?”王崇古咄咄逼人。


    “君不見,識時務者為俊傑。”楊博漫不經心的吐露出自己的秘密:“托張四維的福,蒙陛下天恩,吾已至丹境。”


    楊博朝著王崇古舉杯示意:“長生可期也。”


    王崇古渾身都顫抖起來,隻覺眼前一黑:“你......”


    楊博毫不客氣的說道:“我勸明公早做準備,有些事是壓不住的。”


    “這早就是一筆爛賬,你卻偏偏要在陛下麵前,用一個謊言來填補另一個謊言。及至陛下厭棄,張四維就是前車之鑒。”


    “至於彈劾衍聖公府和宣大將門的奏章,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楊博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嗯,這酒不好,太烈,有礙修行。”


    “汝好好想想吧。”


    隻留下王崇古一人。


    麵對錯綜複雜的爛攤子發愁。


    若隻是貪汙受賄也就罷了。


    從宣大截留朝廷和順義王的貿易開始。


    邊軍為他們保駕護航。


    上則勾連陝西等地的茶馬走私。


    下則會同山東的奴隸貿易。


    用的是鬆江的船。


    可謂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若非如此,那不遠萬裏的魅魔從何而來。


    禮崩樂壞的時代。


    好一點的追求奢靡浮誇之風,揮灑千金,恣意放縱。


    絕望的修士們,則幹脆摒棄了人性,慘絕人寰的事情屢見不鮮。


    楊博由陛下保著,已經抽身而去。


    但這場大雷遲早要炸。


    誰來擔責。


    往誰頭上推呢。


    張四維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而死人是不會開口說話的。


    “上本!大不了,我拉著你們一起死。”王崇古心下發狠:“誰都別想好過!”


    內閣中。


    楊博渾身輕鬆,笑著對張居正說道:“太嶽,大事成矣。”


    譚綸和高拱、王國光等位列張居正左右。


    事實上已經形成了以張居正為首的政治團體,且一家獨大。


    因為最大的張黨頭目,就在那社稷壇裏。


    張居正一番苦心孤詣。


    求的就是將敵人分化瓦解,再將他們連根拔起。


    正是隆冬之時,白災降臨。


    大運河被強製征用。


    除了星炬勾連的烽火台外,各地幾乎無法串聯。


    消息閉塞。


    山西、山東、鬆江,三地相隔甚遠,無法守望相助。


    晉黨已支離破碎,不成氣候。


    左有土默特部的人馬立功心切,右有戚繼光虎視眈眈。


    京營在定國公徐文璧的帶領下,抵達鬆江,大軍壓境。


    屆時隻需一支人馬順流而下,直入山東。


    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我。


    “此乃天教分付與疏狂。”張居正起身環視左右,拱手道:“諸公,拜托了。”


    他要先殺山西的晉商祭旗。


    再誅徐階之心。


    奉天子討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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