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從行跡惡劣者擇取,十一抽殺,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餘者,就依先生的意思。”朱翊鈞的聲音總算的挽救了陷入僵局的眾人。


    “臣等謹遵帝命!”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豈能不感恩戴德。


    小孩子下手不知輕重的。


    成國公看著現場的眾人,不禁想到,這下大家是丟臉丟大了。


    領旨謝恩完畢,張居正徐徐起身,領著群臣一同退去。


    海瑞亦是摻雜其中,隻是大道獨行,不屑與諸公為伍。


    朱翊鈞滿臉怒容,隨之消失不見。


    情緒隻是皇帝需要的一個工具,如何借助情緒表達在的立場,擴大收獲,一切為了更偉大的計劃。


    馮保這個時候才一臉尷尬的走到皇帝身旁:“皇爺,老奴,也有些產業在其中...”


    一個莊園,包括附近的上千畝“荒地”。


    朱翊鈞詫異的問道:“難道朕還會貪圖大伴的錢財嗎?”


    馮保頓時感激的跪倒,剛準備謝恩。


    又聽皇帝說道:“大伴的哪位徒子徒孫這麽孝順,那便順帶著送去欽天監燒了吧,皇爺爺在至高天冷清至極,孫兒不孝,隻能聊表敬意。至於這些贓物,朕就賞給大伴你了。”


    馮保寧願不要這份禮物,拿著燙手啊!


    贓物,聽聽。


    “老奴遵旨。”馮保謝恩後趕緊滾出乾清殿。


    但是一出門,就看到地上那份裝載著許從誠的箱子,眾人麵色犯難。


    東廠的番子們扭頭望向馮保:“幹爹,你看這?”


    馮保一揮手,錢袋子已經癟了,無所謂的說道:“燒了吧。”


    許從誠已經犯了眾怒,不被群起而攻之,都是看在其人已經身死的情況下,誰會和死人計較?


    與此同時,身在混沌中飄蕩的朱厚熜停下腳步,從寬大的袖袍中掏出一個熟悉的靈魂。


    “陛下?”許從誠飄渺的魂體如風中殘燭,他顫抖的問道。


    “若不是看在嘉善的麵上,朕必將你剝皮實草。”嘉靖皇帝又將其重新收了迴去。


    許從誠這下確定他真的死了,居然見到活的嘉靖皇帝了。


    順著無形的聯係,許從誠的靈魂迴歸了黑色的烈陽的懷抱。


    朱翊鈞似有所感,一種充盈的飽腹感從天門穴貫徹全身。


    朱厚熜臉皮隱隱抽搐了一下:“怎麽被吃了?”


    作為新生的混沌大魔,他還沒有創建屬於自己的洞天世界。


    而作為朱翊鈞本質顯化的黑色烈陽,便成了人類的靈魂寄居之所。


    活著的時候,朝著其祈禱,借助其靈能淬煉自身。


    死後自然而然的活在其體內。


    朱厚熜雙眼一閉,幹脆說道:“這也是他的造化啊。”


    朕能做的已經做了。


    得罪了皇帝還想跑?


    此時身處文華殿的諸公也是這般想的。


    成國公看著眾人,忽然說道:“方才祖宗顯靈,駙馬都尉許從誠已經魂飛魄散了。”


    “諸公,盡快收拾收尾吧。”


    定國公徐文壁最為憋屈,他一年到頭在外麵跑,結果家中出了這樣的事情。


    “窯井煤山的營生,諸位還是盡早收手。”


    “做這些事情,都是違製的,萬一傷及龍脈,影響風水,陛下治罪,可就不是今日了。”


    勳貴們麵色各異,也不知道聽進去幾分。


    但若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心高氣傲又如何,皇帝直接在至高天給你兩頭堵。


    外麵的嘉善公主聽到風聲,頓時不鬧騰了。


    已經引得皇帝厭棄,再得罪朝中泰半勳貴和六部大員,取死有道啊!


    另一邊的內閣中。


    張居正和高拱麵對麵坐在一起,兩人總算是放下了成見。


    就如今的形勢而言,高拱已經敗的徹底。


    反腐的政治任務,徹底失敗。


    於是,高拱自然而然的選擇妥協。


    妥協是一種藝術,得把握時機。


    他要激流勇退,要體麵的離開這個朝堂。


    “太嶽,我最近深感大勢已去,這些政務愈發是無從下手,今後政事就交給你了。”高拱忽然說道。


    也就是說,張居正可以借著高拱的名頭,調整人事。


    在高拱正式離開以前,還不用承擔責任。


    條件未免太過優越了。


    “元輔?”張居正忍不住問道。


    高拱苦口婆心的說道:“我以誠相待,太嶽可是不信我?”


    張居正勉強說道:“自然,是信的。”


    高拱吹胡子瞪眼,太嶽你看著我說話,你那是相信的眼神嗎:“難道非得我拉下這張老臉來求你不成?”


    張居正連忙將其攙扶而起:“唉,我接下就是,元輔快起來罷!”


    “太嶽,一切拜托了,日後國家大事都交付於你了。”


    今日之事,著實影響深遠。


    高儀這時候忽然闖了進來,三個人頓時尷尬起來。


    “太嶽,元輔,我已向陛下遞交辭呈,內閣的事務須得盡快找人接手才是。”高儀原想待事情塵埃落定,再廣而告之。


    但是看到這個局勢,他覺得皇帝不一定會和他們遵循慣例。


    三辭三讓的優良傳統,將在這裏打破。


    內閣召開擴大會議,將六部的堂官一並招進來說話。


    工部尚書朱衡一聽到此事,氣極反笑:“這些罰沒的髒銀若是用於治理河道,造化生靈何以萬計。”


    “該殺!”


    眾人聽著這耿直的老頭發泄怒吼,麵無表情。


    “老尚書稍安勿躁。”高拱出麵調和氣氛:“陛下未曾交代此種詳實,也未曾提及髒銀去向,我等一概不知。”


    說罷高拱便坐了下來,看向張居正。


    敲詐勒索的時候,不提及具體的數字,才是最讓人頭疼的事情。


    皇帝攔路打劫的時候,大家最好坦誠一些。


    張居正這才起身:“依我之見,朝中小官們即使是貪汙受賄,又能貪墨多少?”


    “不如,抓住關鍵。”


    楊博和葛守禮會意,當即表態。


    “太嶽和元輔說的在理,那我為人先,我決議捐獻全部家業。”


    張居正麵無表情的點點頭:“楊太宰高風亮節,但捐獻全部家業,就不必如此。”


    這種程度的投機取巧,在張居正看來也隻是為了獲取更大的利益。


    而追逐利益者,永遠無法將社會推向更高的層次。


    從眾臣手中罰錢隻是手段,不是目的。


    “家資豐厚且名不符實者,抄沒所有家產,餘者取十中之七。”


    而關鍵的十一抽殺,自然是要殺到皇帝滿意為止。


    海瑞在文華殿聽著內閣的動靜,忽然轉頭望向南直隸的方向:“真是賊心不死,妄圖以己心代天心。”


    耿定向和海瑞常年在南直隸鎮守,所求為何。


    實際上,理學和心學的爭端其實從未停止。


    在平靜的湖麵下,是波濤洶湧的鬥爭,亦是道統之爭!


    就好比明陽心學即使為世人所熟知。


    但偏偏所有人都有意無意的忘卻了一個名字。


    王明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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