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可惜了?”


    一道低沉的聲音,驟然響起,打亂了小院的清幽。


    還有人在?


    孔青珩兀然抬頭,尋著聲音的方向探去,隻見一道藍色身影正從假山後走出來,瞧著對方臉上打趣的笑容,孔青珩臉上略略詫異:


    “總捕頭?”


    雖然不是他平常慣穿的衣色,但那不加掩飾的麵容曝露在院門餘光下,顯是徐宗望無疑。


    徐宗望嘴邊掛著熟悉的笑容,眉宇間仍逗留有幾分愁色,可眼中已然一片清明,看著著實氣色上佳,絲毫不見閉門不出憂心朝堂的模樣。想來,方才幾人對話時,各自的麵目表情,都已被他留了心。


    念及此,孔青珩心下稍寬,輕笑道:


    “如若總捕頭願留下來陪某共品,這茶自然算不得浪費。”


    “白郎君。”


    縱身從假山後躍下,徐宗望撣了撣衣擺的塵灰,微笑著喚了聲,眼梢的笑意更甚:


    “你的茶要是給某喝了,那才是真個牛嚼牡丹——糟蹋!”


    頓了頓,他唇邊那抹標誌性的老狐狸笑容,又掛了起來,道:


    “你想了滿屋子的人,怎麽就不想想這烹茶之人、這邀你共飲之人?”


    音方落地,他噙著笑不再多言,反倒衝孔青珩拱了拱手,背過身,自顧自地朝院門行去。


    “……徐狐狸。”


    怔了下,孔青珩旋即心知對方意指屋內的薑清。


    但這茶嘛……


    低頭細看,不知何時,茶壺底下的小爐子裏的炭火已熄。


    酒,越留越香。


    茶,越等越涼。


    世上豈有用涼茶招待朋友的道理?


    哂笑了聲,孔青珩提起這壺涼下來的清茶轉身進了屋。


    世上沒有拿涼茶招待朋友的道理,卻也沒有把友人烹的茶置之不理的朋友。


    夜色轉濃,霧色漸深。


    待到次日天明,又是山雨飄搖!


    一幫自詡為正道俠士的家夥竟然包圍了六扇門的暗堂,而遠在兗州曲阜的長樂縣侯正遭到不明人士的追殺,現下落不明。


    剛安撫完那些所謂青州胡家至交好友的徐宗望,接到這則消息,便是一口老血湧出心頭,梗塞在喉。


    昨夜在孔青珩院中的夜談,鍾鎮和近日的金牌案托不了幹係,而劉子恆也有異,明明最近亂糟糟的事情有了苗頭,偏生,就在他策劃如何拿人的節骨眼,又生事端。


    更雪上加霜的是,沒過半日,便有消息稱,這是三星閣貪狼堂餘孽作祟!


    荒謬!


    莫說貪狼堂的弟子已經南下,就是真正的長樂縣侯本人和貪狼堂,如今的貪狼閣閣主薑清,眼下正客居在他身後的小院中,如何可能下達如此荒謬絕倫的命令?


    這簡直是在質疑他徐宗望的腦子!


    叛出三星閣後的貪狼堂,徹底不受控製?為非作歹?示威朝廷?


    徐宗望都氣笑了,恨不得一巴掌扇在傳播這謠言的人臉上。


    當然,他不知道是誰散播的這種毫無根據的謠言,就是知道,一時半會也不可能扇迴去,所以他扇在了他身前喋喋不休的鄭潛臉上。


    “蠢貨,閉嘴!”


    “啊?姐夫,你……不,總捕頭,屬下是當真覺得她來者不善居心不良呐!堂堂貪狼小主,卻藏頭露尾地躲在咱們院裏,魔門妖女心思詭譎,定然是算計咱們……”


    “滾!帶上你的腦子,滾!”


    盯著自以為在立功長篇大論分析著薑清的鄭潛,徐宗望怒聲道。


    “姐夫……”


    “鄭捕頭,別惹總捕頭生氣了。”


    一張老實巴交的臉,滿懷關切地看向鄭潛,鍾鎮開口溫言安撫道。而他身旁的劉子恆,不知想到了什麽,細細咀嚼著徐宗望最後那句“帶上你的腦子”,再看向對麵錢躍行旁邊的孔青珩,目光裏就多了兩分古怪。


    該是荒謬到什麽地步,總捕頭才會直斥鄭潛沒腦子呢?


    無論有證據否,貪狼小主此時正低調地住在他們暗堂後院,這是不爭的事實,而長樂縣侯正遭到追殺,也是消息無誤。即便沒有證據,但這邏輯卻沒半分違背,正相反,薑清身上的疑點並不少。


    其一,可能是早有計劃,因而潛伏在白郎君身邊,企圖打入六扇門內部,製造燈下黑。


    其二,可能是昨天夜裏被錢躍行叫破身份,於是借機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其三,賊喊捉賊,以極淺顯的栽贓嫁禍擺脫自身嫌疑,借六扇門的力量,對付缺了一星的三星閣。


    總之,薑清身上的疑點絕計不少,而總捕頭不是武斷的人,也不該輕易得出薑清與此事無關的結論。


    然而,總捕頭偏生就做了這樣的結論,那究竟,是什麽決定了總捕頭的判斷?


    劉子恆覺著,真正的大戲,現在才拉開帷幕。


    ——————


    “此地應是安全,你現在該說你是怎麽發現的了。”


    一道肥胖的身軀氣喘籲籲地攤坐在地上,渾身的肉上下顫動著,額間鬢角的汗珠漱漱落下,像是夏日裏的傾盆大雨,豆大一顆,掉個不停。在他身前,一名錦衣少年郎,冷聲質問。


    “侯爺,不對,你不是長樂縣侯,那我該怎麽稱唿你?”


    攤坐在地上毫無形象的林貝福,喘著氣,艱難開口道。


    這裏是一座破敗了的山神廟,追殺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追過來,不過,外麵有醜奴看著,這位假冒長樂縣侯的人身邊卻是實打實有三十多個護衛跟隨著的,想來,安全的確一時無虞。


    “現在是我在問你,別跟我玩心眼子,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不老實交代便把你自個兒丟這,門外就你那個下人,你且看看他能否護得你住!”


    錦衣少年依舊麵無表情,冷冷道。


    “哈!在下一介喪家之犬,閣下何須動怒?”


    揚了揚眉,自嘲地笑了聲,林貝福的臉色似他腕上的烏木手串,整個人變得沉靜怪異。


    一個胖子玩手串,當然不是件怪異的是,怪異的是,他那串珠子是烏木做的,烏木又叫陰沉木,而陰沉木……


    是做棺材的!


    把時人拿來做棺材的陰沉木打了副手串戴在腕上,這絕對是件怪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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