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該來的。”


    三娘又歎了口氣。


    窮書生沒有迴答她。


    辛隱王卻是施施然,從樓上走了下來,君臉上笑意不改,撫掌微笑道:


    “好了,現在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齊了,顧先生,請把老師交給你的東西,拿出來吧。若是孤沒猜錯……”


    他目光停留在窮書生從不離身的書箱子上。


    “就在你的箱子裏吧?”


    定定瞧著他,窮書生的臉色平靜。


    “你該知道,某敢來,就沒想活著離開。”


    聞言,辛隱王一愣,一直掛在他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繃了起來。


    但這一幕並沒有持續太久,


    片刻後,


    他就又笑道:


    “險些被先生騙了,你來此,是來赴許女官的約的,哪裏會抱求死之心。”


    辛隱王笑得很開心,孔青珩可以看出來,他是真的很開心。


    因為窮書生越是這樣說,越是證明了辛隱王想要的那樣東西,就在他的手裏,他登上三娘的花船,本就是中了辛隱王的計。


    “孤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盡管顧先生欲使計蒙騙孤,孤卻不敢忘當年先生的教誨。方才,三娘也想詐孤,但她卻提出一個很好的建議,她說,讓孤放了其他人,她和那樣東西一道留下來。”


    “顧先生,孤知你不怕死,可雙拳難敵四手,船上全是孤的人,孤若強取,你也無可奈何。”


    “不如,你主動留下,將東西交給孤,孤便放船上這些人一條生路,你看可好?即便是許女官,你若首肯,某亦是讓人放行。”


    辛隱王說了很多,可以看出,他對於他口中老師交給顧先生的東西,已經是誌在必得。


    的確,眼下,船上全是他的人馬,他有此信念不足為奇。


    但,


    孔青珩心中卻莫名感到了分古怪。


    辛隱王,他的話,太多了。


    他似乎,因為如今大好的局勢產生了鬆懈,原本清澈睿智的眸子裏,不知何時,已湧上了幾分瘋狂。


    或許,是在他取笑徐宗望的時候吧。


    孔青珩如是想。


    他並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相比於船上的人,他應當是最性命無虞的那個,雖在場中,卻猶如看戲。


    你方唱罷我登場,誰知結局如何了?


    他本就是被三娘和馬大爺強行擄來,也不認識窮書生,聽他們的對話,似乎多年前還有著很深的羈絆。


    可饒是如此,他仍希望看到處於劣勢的三娘等人,能將結局反轉。


    不是因為,辛隱王是亂黨的頭目,他作為豐朝的侯爺,元璐長公主的嫡子,看不得辛隱王陰謀得逞。


    而是因為——


    話本裏,反派死於話多啊!


    敵人鬆懈之時,也是絕地反擊的最佳時刻。


    “好!”


    窮書生答應了。


    就像先前的三娘,他竟然是答應了。


    孔青珩有些吃驚,但他發現,在場眾人,除開他,沒一個人麵露異色。


    仿佛,窮書生的決定,從他登上這艘船時,就已經注定了。


    那群三娘買來的娘子,是最先離開的,她們被綁著放上了一艘小船,沿著下遊行去。


    沒有人問,若是遭遇風浪,她們被綁著如何逃離。


    因為,她們有牙齒,相互之間,可以咬開束縛著她們的繩索,隻是,這個時間會比較長,可能兩三個時辰,可也能更久。


    要是在這之前,她們就葬身魚腹,那隻能說明,她們的運氣太過不好。


    眼下,船上除了辛隱王要找的人,就隻剩下孔青珩和徐宗望。


    “顧先生,孤已經證明了孤的誠意,接下來,該你了。”


    辛隱王微笑道。


    窮書生卸下了一直背在他身上的書箱子,傳言中,他從不離身的書箱子,已經放在了他的腳下。


    “你放走三娘和馬大爺,我把它給你。”


    窮書生的臉色依舊沒分毫波動,和他進來時一個模樣。


    辛隱王的眼神,越是急切了。


    “孤向來言而有信。”


    說完,他便朝屬下示意,對方從懷裏拿出來一個藍色的瓷瓶,擲了過來。


    “裏麵裝著止息丸,十二個時辰內不能動用內力,先生以為可好?”


    窮書生沒有迴答他,隻是握著瓷瓶走向三娘和馬大爺。


    孔青珩和徐宗望,就像是被遺忘了般,靜靜站在大堂的一角。


    將手裏的瓷瓶遞給了三娘,背對辛隱王的窮書生又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唇,沒有聲音,不知道他究竟說了什麽。


    但,


    瞬間,


    三娘眼中劃過了抹驚愕。


    緊接著,


    就被她強自按捺下去。


    隻是,定定望著身前的窮書生,三娘手裏的瓷瓶被攢得死死的,眼眶裏湧上一層水花。


    她的那抹驚愕,一直關注著窮書生舉止的辛隱王並沒有發覺,看到這一幕的,隻有馬大爺和站在他們身側不遠處的孔青珩。


    倒是後來,三娘眼底的水花落在了辛隱王眼裏。


    可,


    無論是情人,還是同伴,生死別離,泛起淚花,不是世上再正常不過的事了麽?


    辛隱王對此不以為意,隻是催促道:


    “許女官,你該走了。”


    “且慢,這小子是我帶上船的,我要帶他走。”


    三娘沒有打開了瓷瓶,沒有立即服下,把手指向了一旁的孔青珩。


    輕輕皺了皺眉,辛隱王沒有開口。


    他記得,記得這個剛才罵他不是男人的俊美郎君。


    不過,一時之辱又算得了什麽?


    今日他能放走這小子,明日就能再捉迴來。


    隻要放走的不是徐宗望和顧先生,為了那樣東西,他沒什麽不能答應的。


    終於,辛隱王點頭,同意了。


    “你隨他們走,但要小心船,恐怕被做了手腳。”


    聽到三娘的要求,徐宗望側頭低聲向孔青珩囑咐道。


    “那你……”


    未待孔青珩再說什麽,徐宗望已經搖了搖頭,他眼底劃過一道奇異的色彩。


    “我要看到他們走。”


    突然,


    窮書生提起腳邊的書箱子,開口要求。


    “可以。”


    眾目睽睽下。


    三娘和馬大爺服下止息丸,和先前被放走的娘子們一般,三人手臂軀幹俱是被綁了個嚴實,而後被趕上了一艘小船。


    而窮書生,


    手裏提著書箱子,


    站在船頭,目送三人離去。


    “你們究竟是什麽人,窮書生,他……”


    船艙裏,馬大爺再也無法保持沉默,出聲問道。


    卻見,


    三娘眼泛淚花,泣不成聲:


    “她,根本就不是窮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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