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什麽?”


    孔青珩視線微微下移,掩住了內心複雜,輕聲問。


    他並非不想推辭,然而,他又如何能推辭?


    這件寶甲便是照他打造的,莫說這迴寶甲當中沒有任何算計,即便是有,可當中耗的無數心思,他就能視而不見不成?


    不行的,終究,是不行的。


    “殿下讓小的轉告您:此行望君珍重,平安歸來。”


    聽到喜福轉達寧玥的這句話,別說身為當事人的孔青珩了,就連旁邊聽著的太子李泓,心中也不由陣陣感慨。


    寧玥,她真的長大了。


    若是往常,贈出此等重禮,又花費如此多的心思,她哪能不邀功又或暗示一二呢?可,這一迴,她一個字都沒提。


    平安歸來,可誰又能曉得,歸來是幾時?


    是揪出殺害蘇家娘子的兇手,還是掃平亂黨?


    若非明顯喜福夾帶私貨的一句費盡巧思,恐怕,她的滿腔心意,也就隻剩這十個字了。


    “青珩,謝——公主,錯愛。”


    艱難地張開口,孔青珩澀聲道。


    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


    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孔青珩不記得,這一段是在哪冊話本裏看到的了,但如今,他腦海裏卻全是這一段,字字戳心。


    情深幾許?終得錯付。


    他付與黃泉,她付與往昔。


    喜福將他此行的目的達成,便率先告退了,退得很幹脆利落,正如他此次的突然前來一般,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轉眼,崇文殿裏又迴到了原本的表兄弟兩人。


    “青珩,喜福倒是提醒了孤,你既要入身江湖,防身之物當是少不了的,上迴和你提過的那柄玄鐵匕和夜明珠,待會兒你且帶上,說不定就有用得著的時候。”


    見孔青珩的情緒不佳,太子李弘也同樣不便多說,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提道。


    夜明珠雖然貴重,但它自身的妙用卻是不容忽視的,而玄鐵匕的精巧鋒利也是不需多言。


    “青珩謝太子哥哥好意。”


    朝太子李泓揖手道謝,孔青珩臉色稍緩。


    他本是帶著心中釋然進宮希望入身江湖,誰想,臨走時,心倒愈加是沉重了。


    是夜,東宮。


    “蓉兒,白日裏委屈你了。”


    宜秋宮的寢榻上,太子李泓攬著陳良媛,緩聲說道。


    “殿下,蓉兒不委屈的。”


    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陳良媛向李泓搖了搖頭,繼而,又道:


    “不過,有樁事妾一直很是好奇,也不知當不當問。”


    “你說罷。”


    “長樂縣侯的婚事一直頗有阻塞,近日來,妾方知是寧玥公主的緣故,可據妾所知,長樂縣侯大了公主四歲許,按理,長樂縣侯擇親時,公主才十一二歲,怎麽就……妾那時尚不知《女誡》呢。”


    陳良媛說的自然是謙辭,避免被太子認為她是對他的胞妹有異議,特意添上去的話。


    她身為刺史女兒,平素也覽書不少,怎麽可能會在十一二歲時還不知道《女誡》呢?至多是沒曾細看罷了。


    不過,李泓的反應倒是頗為不屑:


    “那種書,不看也罷。孤倒覺著前朝南薑王王妃說得好:


    若夫早亡,膝下無子,則婦何如?孤苦伶仃矣。若世人皆如此,則天下少民矣。民盛則國盛,民衰,則耕田少其農,戍邊少其兵,久之,國則衰矣。謂貞潔者,貞者何其少,節者何其多,沽名釣譽爾。”


    “君不聞,景帝之孝景皇後乎?若無,漢時武帝便無。君不聞,秦莊襄王之夫人趙姬乎?若無,始皇亦無矣。


    始皇雖暴,然其一統河山、文字、貨幣、度量衡,何其壯也,不利民夫?武帝東並朝鮮,南吞百越,西征大宛,北破匈奴,世間無二也!


    由此知,秦漢坐擁雄兵數百萬巨。


    再觀漢景帝與秦莊襄王,則知,百萬雄兵之基石,唯糧草豐盛爾!


    某觀《女誡》,如觀同室操戈朋比為奸,拱天下女子之自由,搏男兒一朝之歡享爾,其人可憫,其行可恥,其書不亦悲乎!”


    眼底滑過一抹狡黠,陳良媛嘴邊則飛快地接上了南薑王王妃原話的下一段。


    “瞧瞧,明明不喜,還拿話來消遣孤。”


    伸手輕輕刮了下陳良媛的瓊鼻,李泓好笑道。


    而被太子親密的舉動惹得臉上泛起兩朵紅雲的陳良媛,聞言,俏皮地眨巴眼,笑道:


    “世間推崇《女誡》者多為男子,妾哪知殿下心思。”


    說完,心中卻是暗歎,若非南薑王王妃睿智,先言於國不利,再舉例論理,最後才提《女誡》對女子的摧殘本質,恐怕,也無法引發當權者的側目吧。


    至前朝時,雖未皆遵《女誡》,但這本書,已然成了為婦、為女者的必讀書籍。某日茶花宴上,有人問及南薑王王妃,王妃當場怒不可竭,提筆揮斥,洋洋灑灑書下《斥女誡》一文,短短百字,引得朝野震動,辛哀帝反複研讀,終召南薑王夫婦入宮詳敘,於三日後,頒布《禁女誡》敕令。


    “不過,妾看咱們豐朝這二十年來的太平安樂日子,也猜想先帝與聖人怕是不喜《女誡》的。”


    陳良媛含笑誇讚,默默地拍了先帝與聖人一記“龍”屁,也令身為太子的李泓與有榮焉,可謂是一石三鳥。


    “《女誡》,有為之君不為也。”


    太子李泓頷首總結道,再念及兩人先頭的話題,他頓了頓,又道:


    “至於寧玥和青珩表弟……說來,和孤也有幹係,你知孤愛重珩弟,可知緣故?”


    若是知道,妾哪裏還會這麽旁敲側擊?


    原本隻是想借機了解下長樂縣侯和寧玥公主的淵源,再行猜測太子寵愛長樂縣侯的緣故,如今,卻是跳過了中間步驟直接揭曉最終答案,這可比買一贈一還劃算呐!


    抑製著心頭竊喜,陳良媛麵上流露出來適當的好奇之色。


    “孤與寧玥幼年隨聖駕前往洛陽避暑,路至桃林,有賊人劫道。當時,孤與寧玥同車嬉戲,珩弟也在車內,這群賊人武功極高,隔開了周邊護衛,闖入車內,問我們誰是豐朝太子。那時,孤與珩弟才曉得,賊人是衝著孤來的。”


    深吸了口氣,太子李泓緩聲敘道,眼神微微顫動,似是迴想起了幼年時的那幕場景,陳良媛小心地將手搭在太子的手上,輕輕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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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有書友已經看出來了,孔青珩不記得的這冊話本正是《西廂記》中的一段,而文中的《斥女誡》——原創!原創!原創!重要的事說三遍~驕傲得意二哈臉~( ̄︶ ̄)↗(拒絕任何形式的抄襲,包括中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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