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嘴!”


    一聲厲喝,打斷了任魁的怪笑。


    開口的不是元璐長公主,而是站在她身側的孔洛圖,冷冷看著牢門裏被綁在木架上的任魁,一抹殺意從他眼底一閃即逝。


    沒有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妻子遭受此等侮辱,就是風光霽月的他也不行!


    感受到元璐長公主夫妻二人的怒意,徐宗望不敢耽擱,都沒等小廝上前,牢門一開,他親自進去扇了任魁十數個大耳刮子,喝罵道:


    “瞎了你的狗眼,元璐長公主屈尊到此,豈容你汙言碎語!”


    盞茶功夫不到,任魁的臉肉眼可見的腫了一圈,嘴角破損,滲出血跡。


    徐宗望下手沒半分含糊,一是他清楚元璐長公主對他並不待見;二是他知道若是換了牢吏,任魁有武功在身,莫說十數個耳光,就是扇他上百道也未必能造成多大傷害,那如何能消長公主的怒氣?不反倒成了火上澆油?


    “殿下,您還要問他話,下官……”


    指了指嘴巴皮子已經沒丁點兒完好的任魁,徐宗望躬身詢問道。


    “嗯。”


    淡淡點了點頭,李玉涵在隨行小吏新搬來的錦榻木椅上坐下,望著對麵的任魁猶如看一個死人,至於他那張大胡子染了血汙,瞧上去兇神惡煞的臉,卻是眉也不抬。


    “啐!有種……打死老子……”


    盯著李玉涵,任魁嘴唇因痛顫抖,用力吐了口混了血的唾液,惡狠狠道。


    他身上的白色中衣上沾有不少血漬,就是不算方才的掌嘴,應該也受過不少鞭刑。隻是,看徐宗望的樣子,很顯然,他嘴裏並沒有吐出什麽東西來。


    “把他的卷宗拿過來。”


    側眸看了眼邊上正拿濕巾擦手的徐宗望,李玉涵寒聲道。


    “喏。”


    很快,一疊厚厚的,記載著所有任魁身上能夠查到的生平諸事,就呈在了李玉涵身前桌案上。


    “你不怕死。”


    粗粗翻閱了遍桌上卷宗,李玉涵冷冷打量著任魁,平靜道:


    “二十多年前,前朝大亂,你的宗族十不存一,十年前,你唯一的弟弟也因病去世,生年二十九,與你一般,無妻無子也無女。”


    “不錯!所以,你們有什麽招就使過來!喊一聲痛,老子他娘的就跟你姓!”


    任魁驕傲地昂了昂頭,狠聲道。


    “任魁,江湖人稱‘任雷公’,因你急公好義,為兄弟兩肋插刀,好友遍布天下。又因胞弟有疾,得翼州韓神醫施藥,故長期逗留,於翼州一帶聲名尤甚。三年前,因六扇門查韓家滅門案,意外發現你與亂黨有牽扯,自此行蹤飄忽不定。”


    頓了頓,麵上露出冷笑,李玉涵轉而道:


    “你不怕死,也無家小,你可以什麽都不交代,但你昔年江湖上的那些知交好友……可都是妻兒俱全之輩!”


    “你想要做什麽!”


    聞言,任魁眼底一慌,驚聲道。


    “某要做什麽?嗬!昔年,醫治過你弟弟的韓神醫一家雖然慘遭滅門,卻還有一子尚存於世;至於你那些遍布天下的好友,受你恩惠又或是救助於你者,更達十來人,算下來,怎麽也有數百口……”


    “你……”


    猜到了李玉涵的意圖,任魁又驚又怒,已沒了半分先前的豪氣。


    見狀,李玉涵淡淡笑了笑,繼續道:


    “你說,一個人的黃泉路如此寂寞,本殿下讓他們下去陪你可好?這樣,地底下,也有人陪你飲酒作樂,給你弟弟看病的那個神醫也不會寂寞。隻是,他們究竟會不會怨你——某,就不知道了。”


    定定瞧著任魁,李玉涵臉上的笑意分外溫和,無辜至極。


    “毒婦!”


    任魁目眥欲裂,瞪著李玉涵,恨不得生生啃下塊肉來。


    江湖仇怨,尚且禍不及家兒,李玉涵的威脅,簡直人神共憤!


    “你不……不能這樣!禍不及家兒,他們沒有犯任何一條罪名!就,就是按王法,他們……也在老子九族之外!”


    任魁的吼聲很是淒厲,聽得邊上隨行的徐宗望眼皮都不禁微顫。


    他自問雙手也沾滿血腥,暗地裏行過的滅門之舉同樣不在少數,可相較於元璐長公主此言裏的狠毒,他仍有所不及。


    默默瞧了眼旁近處的駙馬都尉孔洛圖,卻見他臉上沒分毫波動,不由得對長安城裏人人笑話的窩囊駙馬改觀——能成為元璐長公主的男人,果然是非常人呐!


    “毒婦?”


    勾唇輕笑,李玉涵涼聲道:


    “昔年天下大亂,某領軍出征,死在某手上的不下千人,間或死在某手下的……更有數萬之眾。本殿下已滿身殺孽,何懼再添些許?”


    “本殿下隻有珩兒一個孩子,他若出了事,即便王法管不了,作為他的阿娘,我卻是要為他雪恨的。既然不在九族之內,那就誅十族!”


    提到孔青珩,李玉涵的眼神變得溫柔,隻是她此刻溫柔得笑意,卻看得人背後生寒。


    “皇帝,還有三省官員……他,他們不會允許你這樣做的——”


    很好笑,身為亂黨的任魁,這個時候卻寄希望於天子與他一心推翻的豐朝朝廷。


    徐宗望既覺諷刺好笑的同時,心底裏也不禁感到了幾分觸動。


    戰亂時,人命如草芥,和現在的太平日子相比,終究是不同的。既然認可現在的太平日子,為何要去做朝不保夕的亂黨呢?


    “本殿下財冠長安,要取區區百十人性命,何須借用朝廷人馬?你們江湖上,不是有很多殺手門派麽?”


    接過孔洛圖遞過來的茶盞,李玉涵輕啜了口,潤了潤喉,慢聲道:


    “現在,給你最後一個機會,我的珩兒被你們劫去哪兒了?”


    ……


    “下官恭送元璐長公主與駙馬都尉!”


    六扇門門外,小心翼翼地將元璐長公主送走,目送著十字街上遠去的牛車,徐宗望隻覺,唿吸順暢,連頭頂上的天也藍了許多。


    摸了摸額頭,早前佯裝作態的薄汗,竟當真滲出了幾分。


    此前,他聽聞元璐長公主在戰場上如何殺伐果斷,有萬夫莫當之勇,隻以為是說書人的拍的馬屁,就連平日裏,屢屢有得勝歸來的將軍前往元璐長公主府,表達按捺多年的仰慕欽佩之情,也隻以為他們是為了變相地討好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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