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娘子,方才淋了雨,某渾身濕透,現在有火,你總不能讓某繼續這樣吧?”


    拎著脫下來的外衣,孔青珩臉上神情分外無辜,隱隱還有幾分委屈。


    帷帽下的白衣女子沉默片刻,忽地,抽出劍來,衝著孔青珩就是刷刷幾下,驚得孔青珩渾身一僵,木住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卸磨殺驢,用完即扔?


    摸了摸脖子,還好,腦袋還在,低頭看了看,還好,身上也沒多幾個窟窿,就是拎在手上的袍子,原本就被林間荊棘劃開了口子的下擺短了一截,掉落在地麵,成了幾根布條。


    “去撿幾根長點的木柴,做個支架。”


    白衣女子平靜吩咐道。


    愣愣點了點頭,孔青珩連忙折迴先前的草垛。


    他雖然不算聰明,可也不蠢,意識到對方的意思是讓自己支個架子來掛衣服,立馬照辦了。


    支架做好後,孔青珩沒了顧忌,三下五除二,把自己一身衣物盡數脫下搭在架子上,對火烘幹。他也沒忘留出架上一半的位置給對方,反正有自己的衣服做遮攔,女子要是不拘小節,依法炮製也可行。


    “我背過身去了。”


    處理完自己的衣物,孔青珩老實說道。


    至於女子究竟領不領他這份好意,那也就隨她自個兒了,沒準人家有武功護身,不需要這火架子呢?


    孔青珩頗有些惡趣味的想。


    他可沒忘這一路以來,白衣女子對自己的摧殘,內力烘幹衣物的事,他聽倒聽說過,不過,以前麵白衣女子體力不支險些摔倒的情形來看,她恐怕還沒這個修為。


    果然,沒多時,身後就傳來了陣悉悉索索地動靜。


    嘿!


    背過身去的孔青珩嘴角微微往上翹了翹。


    不過,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聞到了血腥味。


    白衣女子身上並沒受傷,從她先頭能把他一手提起,輕功躍行好幾裏地就可以說明。那這血腥味打哪兒來……也就不言而喻。


    孔青珩臉上燥紅一片,他算是明白前頭女子為何突然失力了,敢情是……


    呸呸!


    非禮勿視,非禮勿想。


    腦海裏迴思著前頭自己英雄救美的場景,孔青珩俊臉上紅得滴血的羞意,慢慢平緩下來,化作了一臉癡笑。


    要是經此一事,蘇娘子能對他另眼相待就好了,可……我當時也沒想這許多呐,蘇娘子會不會覺得我是個施恩求報的人?


    孔青珩陷入了幸福的苦惱中,全然忘卻了自己還身處險境的事實。


    隻是,時間一長,即便有破廟容身,又有篝火取暖,外麵的涼意也仍舊襲入體內,猛地打了個寒顫,從思緒中驚醒過來的孔青珩,仰了仰脖子,問道:


    “這位娘子,某要取某的衣物了,不知你方便嗎?”


    誰知,後麵毫無動靜。


    “欸!我要拿衣服了?”


    孔青珩不死心,提聲又問,誰知後麵依舊沒人答話。


    估摸著她那不喜歡迴答問題的毛病又犯了,孔青珩索性也就轉過身,果然,木架的另一頭空空如也,衣服早就被人取下了。


    聳了聳肩,麵上勾起抹無所謂的輕笑,孔青珩利落地側身取下裏衣,而後借著外袍和中衣的遮掩換好,再又依次穿上其它衣物,它們被火烘得暖洋洋地,相較於方才的寒意,真是舒坦極了。


    整理好衣物,即便外袍下擺處有缺失,也沒損孔青珩多年來在元璐長公主與孔洛圖熏陶下養成的表裏不一的氣度,乍一看,還是極為唬人的。


    滿意地轉過身,孔青珩愣住了。


    白衣女子此時已經摘下了她帶了一路的帷帽,露出來一張清秀婉約的嬌顏,其顏色並不輸於蘇清淺,但這,並不是孔青珩愣住的緣由,他之所以愣住,是因為這張嬌顏的主人的眼——是閉著的。


    “喂!你怎麽了?”


    試探著走近了幾步,火苗遊動,火光映清了白衣女子的麵色,赤紅一片。


    她在發燒!


    得到這個認知,孔青珩頓時感到一陣頭大。


    他的第一反應是趁機逃走,可,就算他自問自己不算個好人,讓他坐視一名已經失去武力的女子躺在地上等死,也委實有些不忍。


    再者,外麵的雨也未停,就算逃離了破廟,他能順利下山嗎?答案,孔青珩心知肚明。


    “老子醉了酒,又受了驚,後麵還淋了雨著了涼,本以為該是老子病倒,誰知道,你這個驚了老子又害老子著涼的亂黨反而先病倒了,真是一報還一報,因果循環,屢試不爽。”


    沒好氣地瞪了眼地上陷入昏迷的白衣女子,孔青珩轉身拆下原本木架上的布條,去門口用雨水打濕。


    “老子救你,可不是為了等你醒來後來殺老子,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子做了能做的,你就聽天由命吧!要是真死了,黃泉路上可千萬別拉老子下去……”


    嘴裏罵罵咧咧著,像是在給自己壯膽,孔青珩小心地將布條折好的濕巾搭在對方額頭上,生怕她突然暴起,不分青紅皂白就拔劍向他刺來。還好,白衣女子沒有清醒,她仍舊躺著一動不動,隻是眉頭皺得越發緊實,顯得十分難受。


    見狀,孔青珩也放下了心,隨即又歎了口氣。


    這世上,還有比他更委屈更無辜更冤枉的人質嗎?


    明明是個醉酒的路人,卻莫名其妙成了別人手裏的人質,而成為人質後,又是開路,又是照顧病患的……恐怕,世上還沒有比他更糟心的了。


    心疼完自己,孔青珩取下白衣女子額頭上折好的濕巾,準備重新去門口過涼,指尖不經意地碰到女子的肩邊衣袖,觸手,一片濕滑。


    衣服是濕的!


    她,根本就沒有把衣服架火上烘幹!


    孔青珩心頭訝異,也不禁感到奇怪,既然沒有烘烤衣物,那女子先前在他背後悉悉索索又是在做什麽?


    瞥到女子掌心有一撮細灰,再看篝火下明顯有人清理過灰燼的痕跡……


    瞬時,孔青珩臉上爆紅。


    有夢中與李令月那夫妻九載的經曆,雖然他如今還是個童子身不假,但對女兒家的用物也並非全然不知。即便李令月的用物向來是精細織物間雜西域來的白疊子,可與之相應的別物,他也已然略懂一二。


    隻是,此刻,他寧願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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