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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宮依山而建,背後即是巍峨峻拔的青山,蕭歸遠撕下一截衣袖綁住謝泉的雙腕,將他放到早已準備好的馬兒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馬,向隱蔽的密林裏駛去。


    山路崎嶇,謝泉被顛得頭暈眼花,幾欲嘔吐,悄悄反折過左手,挑起了手腕上的白檀木佛珠。


    前些日子,這佛珠不知何故斷裂了,汀蘭找來絲線將它們重新穿了起來,新穿的珠串不如當初結實,謝泉竭力一挑便挑斷了,白生生的指尖亦被絲線割破,幾滴鮮血滴落到馬的皮毛間。


    他忍住疼痛,將斷開的佛珠攥在手中,趁蕭歸遠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將它們一顆一顆扔到泥地裏。


    蕭歸遠擔心謝裁玉不守信用,派來追兵,催馬催得很急,山林間路又坎坷濕滑,沒過多久,馬兒就在一塊石頭上扭了蹄。


    “廢物!”蕭歸遠急急從馬背上躍下,才避免了摔傷的下場,不知是在罵馬兒不中用,還是在罵自己窩囊,複仇不成功,還得倉皇逃竄。


    他將趴伏在馬上的謝泉拽了下來,丟到地上。


    謝泉體弱,馬兒崴蹄那一下本就令他險些昏厥,又被蕭歸遠堪稱粗暴地拖拽,隻覺骨頭都要被折騰得散架了,無力地倚靠在一株樹上,低垂著頭。


    蕭歸遠去捏他的下頜:“喂,別裝死。”


    謝泉雙手尚被布料胡亂地纏捆在身後,幾綹烏發不知是被汗水還是被林中的露水打濕了,貼在頰邊,黑得發亮,蕭歸遠一抬起他的麵龐,唿吸便一滯。


    簡直像一隻被束縛住的山精鬼魅,美豔得惑人。


    “妖孽!”意識到自己差點被害父親喪命的罪魁禍首迷惑,蕭歸遠猛然鬆開手。


    蕭歸遠知道自己的父親之所以會被皇帝尋隙處死,是因為掌握著某個關於涼王謝泉的秘密,但並不清楚這秘密的具體內容。


    他怒而甩手時,謝泉在樹上磕碰到了腦袋,額角略微泛紅,頸項上,是他方才掐出的指痕,如同白璧裏的淺紅紋路,瑕不掩瑜。


    俯睨著這副模樣的謝泉,蕭歸遠心中忽然升騰起了某種帶著惡意的綺念:“秘密……哼,讓我瞧瞧,你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他欺身壓下,動手剝起謝泉的衣物來。


    “滾,滾開!”被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劫持便罷,竟然還被當作女子對待,謝泉驚恐氣憤得牙關都在打顫。


    深山中隻有他們二人,對方力氣又大,他無論如何也掙紮不過,衣衫被撕破,襪履被扯下,象牙簪跌落在地、沾上泥土,因殘疾而比尋常男子纖細的腳踝被攥緊,雙腿亦被隨之拉開。


    他略略仰首,將頭抵在樹幹上,望著被枝葉分割得破碎的蒼穹,反抗不得的無助與絕望逐漸染滿心扉。


    堂堂男兒,怎可雌伏人下,任由他人擺布羞辱?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謝泉正欲咬舌自盡,覆在他身上的蕭歸遠忽而發出一聲慘叫,朝旁側栽倒了下去。


    一隻流螢似的小蟲自他後頸根部飛起,晃晃悠悠地,落入了不遠處一人的掌心。


    塗山恆脫下鬥篷裹起謝泉,將他抱到了附近一座廢棄的山神廟裏。


    廟內供奉的神像年久失修,已經看不清原本的麵目,塗山恆拍掉蒲團上的灰塵,讓謝泉坐到上麵,而後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出去。


    他端著舀好的山泉水迴來的時候,發現謝泉自己挪到了一旁,曲著腿微微瑟縮著,兩隻膩白裸足從純黑的鬥篷底下露出來,足踝上各有一圈紅痕,像戴著對鐐銬一般,分外惹眼,竟也……說不出地香豔。


    “怎麽了?”塗山恆邁過門檻,快步上前。


    謝泉指了指牆角,聲音聽上去有些緊張:“蜘蛛,有蜘蛛。”


    “哦?”塗山恆走到牆邊,果然見牆根處結著一張灰白的蛛網,一隻大肚子蜘蛛趴在上麵偷享浮生半日閑。


    他挑起半邊眉峰:“涼王殿下害怕蜘蛛?”


    謝泉抿了抿唇,沒說話。


    塗山恆捏住蜘蛛圓鼓鼓的肚子,將嚇得八條腿亂揮亂舞的小東西從蛛網上捉了起來,放到廟門外:“去吧,換個地方安家,裏邊那位貴人怕你,別嚇著他。”


    他語氣平平,可謝泉偏生聽出了幾分戲謔的味道,心頭略感羞惱。


    塗山恆將水遞到他麵前:“喝。”


    謝泉低頭看了一眼,塗山恆竟用幾片樹葉疊成了一個簡易的小碗,盛滿水一路走迴山神廟,碗中的水一滴也沒灑沒漏。


    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偉岸軒昂、不拘小節的堯族大巫,居然這般心靈手巧。


    謝泉雙手接過葉碗。


    一兩個時辰未曾飲水,他幹渴極了,喝水的樣子卻依舊貴氣優雅,毫不急迫,色澤淡雅的唇輕輕印在葉碗邊沿,喉結時不時滑動一下。


    泉水清冽甘甜,沁人心脾,謝泉喝完後覺得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抬袖輕拭唇角:“你為何會在這裏?這麽久了,還未迴南荒?”


    “迴過了。我來找你。”


    “來找本王?”謝泉蹙眉。


    塗山恆頷首:“你的身體裏,有我堂妹塗山煙枝種下的相思蠱,倘若不解,會一天比一天痛苦——那番滋味,想必涼王殿下已體會過了吧?”


    謝泉沉默以對。


    他想起那些情絲纏心的日日夜夜,想起那個風雨如注的晚上,縑帳漫卷、顛鸞倒鳳的夢。


    相思蠱?原來他對煙枝姑娘的思念和牽掛,竟是由於一條深埋在血肉之內的小小蠱蟲?


    “你打算如何為本王解蠱?”


    塗山恆沒有迴答,從腰際取下一把彎月型小刀,鋒利的刀刃處凝著一線銀光,他握著小刀在自己的食指上一劃,割破了指尖,鮮血霎時流出。


    又要喂自己喝滴了他血液的水麽,像上次壓製躁動的傀儡蠱時那樣?


    謝泉猜測著,塗山恆卻並未如他所想,而是言簡意賅地道:“脫衣裳。”


    謝泉一怔:“什麽?”


    塗山恆不再多語,一抬手扯掉裹在謝泉身上的鬥篷。


    “你幹什麽?還給我!”謝泉伸手去奪,粗糙的衣料卻從指間滑落,旋即手腕被塗山恆握住了。


    “殿下莫不是忘了,這本就是屬於我的東西?”成熟而磁性的男人嗓音不疾不徐,謝泉臉頰一紅,稍微用力將腕子掙了出來。


    他的衣衫被蕭歸遠撕扯得淩亂殘破,如玉肌膚若隱若現,塗山恆將流血的食指點到他肚臍上方兩寸左右的位置:“它在這裏。”


    謝泉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收腹想向後退避,被塗山恆一把撐住後腰,退無可退。


    對方掌中習武留下的薄繭摩擦著他的肌膚,逼出他一聲短促的嗚咽,又迅速吞了迴去。


    一縷鮮血蜿蜒淌下,染紅雪膚與素衣,殷豔而妖冶。


    謝泉感到被塗山恆指尖觸碰著的地方開始發熱,有什麽在皮肉下鼓噪了起來,腹內隱隱泛癢。


    這麽深……


    “現在,我需要用血將它引出來,”塗山恆繼續說著,“對囿於禮教的中原人而言,也許過程有些難以接受,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請殿下暫且忍耐片刻。”


    謝泉長睫輕顫,心裏依稀有了某個不妙的猜想,硬著頭皮問道:“怎麽……怎麽引?”


    塗山恆鳳目幽深:“殿下可還記得,傀儡蠱死亡後,是從哪裏出來的?”


    ……


    一切結束後,謝泉幾乎已被汗水浸透,青絲結綹纏覆,纖長濃密的羽睫上盈著淚,細碎如點亮夜空的繁星。


    中途他不堪忍受地暈了過去,再度醒來時,發現胸中千絲萬縷的相思之情消散無蹤,塗山恆已不在身旁,自己身上則蓋著他的鬥篷。


    他走了麽?


    謝泉細白的手指捏著鬥篷一角,恍恍惚惚地想。


    鬥篷上有股混著淡淡血腥氣的麝香味,非常特別……


    廟門口突然響起了塤聲,謝泉抬眸,原來塗山恆並未離開,正坐在門邊,外麵天色已黑,他的身軀凝成了一抹剪影,似夜幕下的磐石玉山,幾隻流螢般的蟲兒在身周繚繞飛舞,螢火點點。


    一隻陶塤被他握在雙手之間,渾厚低沉、古樸滄桑的樂音流淌而出,匯入心田。


    同樣是吹塤,卻和當初塗山煙枝在淮水上吹出的韻味截然不同。


    謝泉試圖撐起身體,腰腹卻酸麻成一片,剛坐起一點又軟綿綿地跌了迴去,與此同時,他感覺難以啟齒的部位有什麽東西輕微蠕動了一下。


    “嗚——”


    塤聲戛然而止,塗山恆將陶塤掛迴腰畔,站起身來:“醒了。”


    “嗯。”謝泉忍耐著體內的不適和刺激,秀眉緊鎖,“你對本王……做了什麽?”


    塗山恆道:“自然是解相思蠱。”


    他“哦”了一聲,又道:“殿下是問那裏?山海圖乃堯族至高無上的寶物,殿下助我們尋迴山海圖,便是堯族的恩人,我作為大巫,自當報答殿下,方才替殿下種的,也是蠱,卻有個風花雪月的名字,叫‘一線牽’。”


    “一線牽?”


    [又往我肚子裏亂放東西,想看我生蟲子?不行,我要有心理陰影了,被各種蠱支配的恐懼。]


    [是嗎?我怎麽覺得你好像一臉興奮?]


    [錯覺。]


    “種下一線牽,縱使身處於千裏之外,隻要殿下有難,我就能立刻感應到,”夜色朦朧,塗山恆鋒銳的眉眼因模糊不清而變得柔和,“但為免遠水救不了近火,我會暫時留在盛京,直至恩情兩清。”


    這人是在咒自己遇到危險?


    謝泉差點被他氣笑了:“今日本王有難,你已經救了本王,恩怨已清,你可以解掉一線牽,迴你的南荒了。”


    塗山恆不置可否,轉頭看向廟外黑漆漆的樹林,忽然道:“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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