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聽起父輩們說起他們的小時候是餓大的,對於生活在衣食無憂的這代人,怎麽都不敢相信,也無法想象。


    一九七六年正月,家裏有四個小孩,加上兩個大人,孩子還太小,家裏全依靠景安一個人的工分生活,詠梅偷著時間幹些手工活兒,然後去社裏換點工錢填補生活費。


    在孩子的記憶裏,每天晚上醒來,看見的都是母親夜燈下穿針引線的身影,經常一夜醒來就看見一雙嶄新的新鞋,每每看得卻穿不得,因為那些都是母親要拿去賣的。


    隻有在過年的時候,母親會用平日裏舊布料給老大縫製一條褲子,然後將老大的褲子洗洗幹淨給老二穿,有時候冬天太冷,衣服洗幹淨沒幹的話,孩子們就隻能整天蜷縮在被窩裏,上廁所也隻能光著。


    正月初一,大家好不容易有套新棉衣,舊衣服一個個都漏出了腳踝,這大冬天的看著都夠冷的。


    老大高興的帶著老二老三出去玩耍,挨家挨戶門前找那些沒有燒完的爆竹頭,然後攛掇著老二老三,在沙堆裏點爆竹,老二高興的忘乎所以了,將爆竹扔向了天空,老大不小心滑了一腳,爆竹落在老大的背上炸開了,好好的新棉襖炸出了花,頓時所有的開心瞬間凝結了,三個人悄悄地躲在弄堂裏,商量著怎麽辦才好?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了,母親喊了一嗓子迴家吃飯,老二老三拔腿就迴家了,隻有老大遲遲不知道該不該迴家。


    母親問,“老大呢?”


    老二隻盯著碗裏,不敢出聲,老三用手指著外麵,然後低下頭吃飯了。


    母親一看這情形,就知道肯定發生了什麽事,出門一看,老大正站在門口不敢進門,身子緊緊的依靠著牆壁。


    “幹嘛不進來吃飯?”母親語氣有點不高興,打量了下身上衣服沒什麽異常。


    老大半天不敢出聲,好久才發出了一聲,“嗯。”


    “還不快點,待會兒飯冷了。”母親繼續催促著,站在那兒看老大的一舉一動,老大緊貼著牆壁一動也不敢動,母親一下子發現這其中肯定有問題,於是就站在那兒,命令的語氣讓老大進門吃飯。


    老大知道事情快瞞不過去了,就乖乖的轉了身子,走向屋裏,身後炸開了花的一片,一眼就看出來了。


    詠梅一下子非常生氣了,每天在家出了照顧一家人的衣食住行,順帶著三個調皮搗蛋的大孩子,還有一個才學會走路的小女兒,這一天天忙的是焦頭爛額。


    好不容易昨晚趕了一夜工,給三個兒子每人做出的一件像樣的新衣服,這才大年初一衣服就爛了,要知道現在能做一件棉衣是多麽不容易,想要棉布都沒有,這些衣服還是省吃儉用托人找關係才弄到的,孩子們一年到頭也就過年的時候能穿上稍微合身的衣服,平日裏都是老大穿完老二老三穿,舊衣服改了又改,縫了又縫。


    詠梅心裏頓時很惱火,老大從母親的表情裏也看出了事情的不妙,可是不迴家就沒午飯吃,心裏再怎麽不情願也得硬著頭皮挨罵。


    詠梅一看孩子害怕的樣子,嘴上就沒有多說什麽了,讓他進屋去吃飯。


    老家的習俗,初一不出門,初二拜新綾,初三初四拜丈人。


    今天景安沒有出門,在家休息,做一些木工活,看到剛進門的老大,順手將小木條抽了一下屁股,“怎麽就不讓你娘省點心呀!”老大疼得趕緊躲在母親的身後。


    “算了,大年初一的,待會兒吃完飯,脫下來我補補。”


    “這大年初一的補什麽補,初一是不能動針線的。”


    “你看我差點忘了,要不待會兒把你爹的就襖子給你穿著,別出去再弄壞了。”


    老大這才偷偷的笑了,苦日子裏最甜的是一家人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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