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攸寧哭笑不得。


    葉蓁蓁剛來他們家的時候他還覺得她是個很安靜的小姑娘,但這不到半年的時間,她的性子就漸漸的開朗活潑起來。偶爾甚至還會跟人頂嘴調皮。


    就好比原本以為她隻是一隻極乖順,話不多的小奶貓兒,但後來漸漸的熟悉起來,才知道這隻小奶貓兒其實也是有爪子的。有時候甚至還會伸出她的小爪子來撓撓你。


    但許攸寧覺得現在這樣的葉蓁蓁挺好,更有她這個年紀該有的精氣神。而且家裏就是因為有了她,才會有更多的歡樂和笑語。


    雖然許興昌和葉細妹都是大人,但是對於除夕下雪這件事他們都是很高興的。


    兩個人聽到葉蓁蓁的唿喊之後都從廚房裏麵走出來。許攸寧也轉動著輪椅到門外,站在葉蓁蓁身邊。


    葉蓁蓁還伸手接了一朵雪花,然後轉過身笑著遞給許攸寧看:「哥哥,你看,雪花。」


    許攸寧抬起頭看她,就見她頰邊梨渦淺露,眉眼間滿是靈氣,整個人說不出的純真可愛。


    剛下的雪花其實並不大,也看不出來到底是個什麽形狀。小小的一點兒,臥在葉蓁蓁白淨小巧的手掌心裏麵,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被手掌心裏的溫度化為了一小滴水,冰冰涼涼的。


    葉蓁蓁覺得好玩,笑著又伸手去接落下來的雪花。心裏還盼著一定要積雪才好,可別千萬隻下了一會兒就不下了。


    好在這場雪下的還是很給力的,漸漸的就下的更加的密,也更加的大了起來。等到半下午的時候,屋頂上,院子菜地的菜葉子上麵就已經開始積雪了。


    許興昌這時拿了一摞子黃紙和金元寶,還有一把香到院子裏去燒。


    他父親當年家鄉遭災,半生飄零,後來雖然在龍塘村落腳,娶了妻,生了子,但心裏仍然不忘故鄉。所以臨終的時候依然遺命許興昌要將他的靈柩送迴老家,將他安葬在祖墳裏麵。


    現在許興昌遠在龍塘村這裏,除夕日也沒法子去老家給父親和祖宗上香,隻能在院子裏麵遙遙的拜祭自己的父親和自己的祖宗。


    待點燃了黃紙和香,許興昌就將金元寶一隻隻的往火裏麵扔。


    一邊扔他一邊說話:「爹,你走的時候還說擔心我這輩子孤苦,放心不下我,不過現在你可以放心了。你看,我有了兒子。今年我娶了妻,還有了個女兒。他們三個人都很好,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也過的很好。你和娘在那邊過的好不好?今天是除夕,你和娘在下麵都置辦了些什麽好吃的?」


    在葉蓁蓁的眼裏心裏,許興昌很溫和,是個老好人,可有時候也難免會覺得他有點太溫軟了,不夠強勢。


    也不明白明明這龍塘村裏的好些人都很排外,張口閉口都說許興昌是外鄉人,雜姓,基本已經將他邊緣化了,可他為什麽還要一直留在這裏不走。


    可後來她漸漸的有些明白了。


    一來是因為當年許父臨終的時候說過的話,要許興昌留在龍塘村,代替他在村學堂裏麵繼續教書,培養出一個有出息的龍塘村子弟來,好不辜負當年老族長對他的期望和恩惠。許興昌是個重承諾的人,既然答應下了父親這件事,在沒有教導出一個有出息的龍塘村子弟來,他肯定不會輕易離開這裏的。


    二來,許興昌的祖籍雖然不是龍塘村,但他生在這裏,長在這裏,龍塘村於他而言就是故鄉,祖籍反倒會覺得陌生。縱然龍塘村的一眾村民對他多有不接納,但也故土難離。


    就好比沙漠水貴如金,資源匱乏,但那裏竟然還有人祖祖輩輩會住在那裏。在外人看來,隻會說那些人都很傻。隻要離開那裏,到哪裏不能過活?而且肯定會過的比這裏更好。


    道理其實誰都明白,可要真的拋卻自己掙下來的那點兒產業,還有自己已經熟悉起來的環境,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討生活。很可能新地方的人也會排外,也會將他們邊緣化,前途未卜,不是所有人都會有這樣大的魄力毅然決然的離開的。


    而很顯然,許興昌就沒有那麽大的魄力,所以他才會一直留在龍塘村。


    他其實就是個很普通的人。讀書上麵天資有限,莊稼農活一些兒不懂,可以說是文不成武不就。不過他比這世上多數芸芸眾生都要多一絲純善。所以當初在明知道救下許攸寧之後極有可能會被人追殺,會沒命,但他依然沒法子坐視不理,轉身離開。後來也一直將許攸寧視如己出,悉心撫養長大。哪怕後來許攸寧斷了腿,他依然不離不棄的照顧至今。對葉蓁蓁這個繼女他也是愛惜如親生女兒。對葉細妹這個半路妻子也是性格溫軟,用心愛護。


    而僅這一絲純善,就已經讓他的身影比這世上多數的芸芸眾生要高大很多。


    雪下的越發的大了,風也較剛剛大了不少。雖然有葉細妹在許興昌頭頂舉了一把油紙傘,但雪花還是飄飄灑灑的落在了他的頭上,肩上,且漸漸的就有些積起了雪來。


    許興昌終於將自己要說的話都絮叨完了,然後趴下去對著還在燒的黃紙,金元寶磕了頭。


    地上早就已經被雪給打濕了,所以葉細妹先前特地拿了一捆幹稻草過來在地上厚厚的鋪了一層。不然拜祭祖先的時候就會弄濕弄髒身上的衣服。


    等許興昌跪拜完就輪到葉細妹了。然後便是許攸寧和葉蓁蓁。


    許攸寧因為坐著輪椅,在濕地裏麵不好推行,就隻在大門口坐著。也不能下跪磕頭,葉蓁蓁便代他多磕了幾個頭。


    等到黃紙和金元寶這些都燒好,天色也漸漸的暗了下來。


    葉蓁蓁跟著許興昌和葉細妹往迴走,許興昌和葉細妹兩個人進了廚房,準備待會兒的年夜飯,葉蓁蓁則往堂屋走。


    一走進去,許攸寧就叫她:「過來。」


    等葉蓁蓁走過去,他就將手裏一直握著的小手爐遞給她。又伸手拂去她頭上,肩上的落雪,輕輕的拍一拍她身上,好將棉衣上麵沾上的雪花拍掉。


    許興昌這時從廚房裏探出頭來,叫他們兩個將各屋的油燈點上。


    堂屋的平頭條案上還特地的點了兩根大紅蠟燭。燭光搖曳中,葉蓁蓁跑去廚房,幫著葉細妹往堂屋的桌上捧菜。許興昌則拿了炮仗到外麵去,拿了火引子要點燃。


    許攸寧擔心葉蓁蓁會害怕,叫她過去,雙手捂住她的耳朵。


    天實在太冷了,小手爐大部分時間他也都給了葉蓁蓁在用,所以葉蓁蓁就感覺捂著自己耳朵的那一雙手手指冰涼冰涼的。


    涼的她忍不住的都打了個寒顫。正待要說話,外麵許興昌已經點燃了炮仗,劈裏啪啦的聲音響了起來。


    等炮仗放完,葉細妹也已經將菜都捧到桌上放好了,一家子圍坐在桌旁開始吃年夜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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