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們要去揍誰啊?”


    當然是去揍曉如的爸爸了,不,他不配當曉如爸爸,應該叫他大賴頭,大家都這樣叫他的。


    我和表弟一人一根木棍藏在雨衣裏,趁著四下停電無光,去打大無賴一頓,他都不知道是誰幹的。


    其實,我長這麽大還沒打過架。姑父去世得早,姑姑一個人要養我和表弟兩個,很是辛苦,我不敢再惹事生非,給她添麻煩。表弟一向也很懂事聽話,但他更聽我的話。


    我心裏的火氣滅不了,總覺得被欺負到頭上了,非得給無賴一個教訓不可。我要做一迴電視劇裏行俠仗義的好漢,語文課本裏也讚美歌頌這種嫉惡如仇的精神,對,嫉惡如仇。


    大雨滂沱,街上漆黑如墨,一個人也沒有。我和表弟在泥濘裏走了好幾條街,才轉到直通往曉如家的路上。


    “哥,等等。”表弟一直警覺著,他捂著手電筒的光。我們躲在一旁,隱約看到前麵有幾個黑影閃過,詭異莫名。


    表弟拉著我說道:“哥,要不然咱們等雨停了再去吧,這麽大的雨,好嚇人。”他平日裏最愛看鬼怪小說,腦子裏肯定有很多青麵獠牙的鬼怪形象,這不,就把自己嚇著了。


    我剛想給他傳輸點兒科學知識,那邊就有聲音,有人快步跑過來了。來人腳步聲很真實,我們兩個站著沒動,那人跑得急,又看不清路,一下子就撞到了表弟。


    兩人同時大叫一聲,表弟說:“真疼啊!看來他是人。”我舉起手電筒,地上的人哎呦一聲,“我當然是人了!”這個聲音很熟悉。


    “誰啊,別照我眼睛!”


    表弟俯身打量,叫道:“惠惠?是你啊!”


    李惠惠,表弟同班同學,喜歡去我們家找表弟寫作業。我們三個並立在屋簷下躲雨,李惠惠站在我們兩個中間,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我剛才遇見鬼了,嚇得我手電筒都掉了。”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像在說謊騙人。


    “啊?在哪裏啊?”這讓本來就膽小的表弟更加害怕了。


    “就在小樹林裏,嚇死我了,雪鬆,你和渝州哥送我迴家吧,我腿都軟了。”


    表弟說:“哥,惠惠從來不騙人的,她說的肯定是真的。鬼不走幹路,這麽大的雨,得有多少……害怕!”


    好好的大俠江湖劇,突然變成聊齋誌怪了?我不信,我一定要去看看,表弟不肯,倒是李惠惠說道:“我剛才聽得也不真切,渝州哥,我跟你去,要不然,我心裏一直存個鬼影,肯定沒法睡覺了。”


    二對一,表弟隻好妥協。


    李惠惠落下的手電筒還頑強地亮著光,小樹林這邊什麽動靜也沒有。


    “剛才就在這裏,我聽到鬼叫,撕心裂肺的,可嚇人了。”


    我們三個警惕著往林子裏走了幾步,表弟踩到樹枝,叫了一聲,把我們都嚇了我們一跳。年少總是愛較勁,我非得看看這個世上到底有沒有鬼。


    幾道閃電掠過,李慧慧突然抓著我,顫聲道:“在…..那…….”我的手電筒也照過去,果然有東西。冷汗直流,毛骨悚然,我們三個大叫,慌不擇路地逃走。


    就在我們跑出小樹林時,我反應過來了,拉住他們兩個,“等下,他是人,不是鬼!”


    那個鬼樣子一樣的東西,果然是人,而且正是我今晚要教訓的那個人。


    “是賴頭!”李惠惠叫道。雨水浸透了賴頭全身,他背靠著樹,癱在地上,看樣子是昏死過去了。不知道是誰下的狠手,隻見他周圍的雨水都是紅色的,樣子比之前更肮髒醜陋。


    我想到那幾個閃過的黑影,難道是他們下的手,李惠惠是聽到了賴頭慘叫,才以為是鬼叫。


    李惠惠大著膽子上前打量了一會兒,“他好像還活著,是有人想讓他慢慢流血而死。渝州哥,怎麽辦?”


    我說:“我們去叫人來。”


    表弟說:“哥,他就是個爛人,這是報應,咱們不要管他。”我丟了手裏的棍子,“不,雪鬆,咱們得救他。”


    賴頭的命隻剩半條了,他不僅被人閹割了,雙腿也廢了。慘不忍睹。但因為他平時得罪的人多,誰也不知道究竟兇手是誰。


    街鄰四坊知道賴頭以後再也不能作惡了,都覺得大快人心。但曉如倒黴了。


    曉如躲在姑姑身後,不敢看賴頭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賴頭罵罵咧咧的,叫道:“你這個死丫頭,才來!我把你養大,你現在要伺候我!你還要想辦法去掙錢,給我看病。”


    我一聽,氣得想打人,“你想得美!”表弟呸道:“早知道就不救你了。”


    賴頭神情更加猙獰,罵道:“救我?誰知不知道就是你們下的手,對,你們要負責!”


    姑姑不急不慢地說道:“你以為你幹的那些事別人都不知道嗎?曉如是富人家的孩子,你把她偷出來,敲詐錢財。這些年你養過她嗎?她要不是個勤快有耐力的孩子,早被你餓死了,誰養誰啊?”


    “我受傷了,當然要這個死丫頭來養我了,你這個外人管的著嗎?”賴頭白眼一翻,油鹽不進。


    姑姑帶我們出了病房。


    李惠惠咬牙道:“昨天就不該救他,白給曉如姐添累贅。”


    姑姑見我不說話,就問:“渝州,救他,是你的主意嗎?”我懊惱地點了點頭。這和書上講的一點兒也不一樣,他非但沒有改過自新,反而更加兇蠻無恥。


    曉如這麽瘦弱,還要上學,哪有力氣去照顧他。


    “渝州,抬起頭來。”姑姑說。我說:“姑姑,你打我吧。”


    姑姑隻是抬手幫我整理了衣服,笑了笑,“打你幹什麽?渝州,你做的對,不能見死不救。錯的是他,不是你。”


    “可是…..”我哪想到他會變本加厲,哎,人性的醜惡無法揣測。


    “我前幾天聽雪鬆背論語,說以德報怨,我覺得這話隻說對了一半。凡事講究個度,我們不能無理由地遷就無賴,那是在惡心自己。但是,拿什麽來區分我們和無賴呢,就隻有德了。渝州,你救他,說明你是個心底善良的好孩子。別低頭,咱們坦坦蕩蕩的。”


    我們四個都看著姑姑,隻覺得這一刻姑姑是帶著光芒的。她比十個語文老師加十個思想品德老師都教得好。


    李惠惠說,聽完姑姑的話,她心裏很有感觸,迴家後就說給了自己爸媽聽。後來,李惠惠和表弟相好,她爸媽就認定表弟了,無論別家的條件有多好,都一律拒絕。


    李惠惠爸爸說,就憑那幾句話,姑姑是個有德行,頭腦清明的人,她教出來的孩子品行不會差。


    “姑姑,那曉如怎麽辦?”我有點兒不敢看曉如,她如果真的被賴頭拖累,那我就是害了她。


    “天無絕人之路,咱們迴去想辦法。”


    姑姑向民政部門申請領養曉如,但賴頭肯定不會答應,曉如是他最後能賺錢的籌碼了。


    記不清姑姑那時怎麽做到的,總之,我們團結一心,試了很多種辦法,終於和賴頭達成了協議。姑姑每月給他六百塊錢,他同意放了曉如。


    姑姑說那人爛淤泥一樣,答應的事情也做不到,我們得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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