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沂市後,清靜安寧,但我還是會做噩夢,有時候晚上都要我媽陪著。多愁善感,像極了低配版的林黛玉。


    我媽不會開導人,倒是我爸問過我,“若若,後悔了嗎?”我搖了搖頭,永不後悔,隻是,始料未及,需要緩緩。


    我爸又問我,是不是在怪周俞舟。我說:“爸,我沒有怪他,我心疼他。隻是……我擔心我們的孩子,我不想他有閃失。”


    素未謀麵,愛他至深。


    我爸說:“這樣也好,但是,若若,你再不開心,也要推遲一下你的消極情緒,你這個狀態,自己想想,生出來的孩子能健康嗎?”


    我無可奈何了,悲傷亦是一種奢侈的放縱。


    周俞舟迴去後兩天給我打電話,他說找到姚諾一了,她在雲市養傷。


    我聯係上姚諾一時,和她視頻聊天,她活潑明亮,精神特別好。她說在雲市的經曆很神奇,要當麵講給我聽。


    小太陽還在,真好。


    姚諾一帶來的希望,讓我的預感更強烈,也許陳言還活著。


    程曆他們那麽多人在,那人都能不被發覺地錄視頻,可見有手段。既然願意幫我們解圍,那他可能也救了陳言。


    我甚至想到了丁祁,那天他也在,他決不會是簡單地出來刷一下存在感的。


    在家休養了一個星期後,我接到去沂市司法局報到的調令。沂市比不上宜市,各部門都缺人,尤其缺政法出身的。我迴來不久,法院也給我打電話,真是便宜了我。


    我媽都看出不尋常了,有些疑惑,“若若,你們領導對你挺照顧的啊?”


    趙領導坐得正行得端,我任性,他生氣還來不及,才不會如此縱容我。


    這隻能說明,我猜對了,宿山的行動,我有功。


    什麽省裏開會,隻是為了調周俞舟離開。程曆帶我走的時候,我身上的追蹤器應該不少,不然他不會暴露得那麽快。


    不知道是誰策劃的,這個人清楚我們所有的人的底細。他知道,無論如何周俞舟都不會同意我去冒險,所以,策劃者既要瞞著周俞舟,還能調動梁小如這張底牌去宿山救我,心機頗深。


    邱昀繳了姚諾一和陳言的槍,也就解釋得通了,跟我關係好的,會竭力去救我,計劃是不允許他們參與的。


    周俞舟反應過來,就趕迴沂市阻止,我想,就算殷然不在路上劫走他,也會有別的人阻止他。


    他注定來不及救我了。


    大佬在背後,宜市根本不是我們在操盤。下棋人夠狠夠幹脆,摧枯拉朽,煙消雲散。


    明白真相,我沉思了好一會兒。我想,如果,陳言還活著,我沒有什麽好委屈好怨的。在對抗邪惡的戰場上,那麽多人可以舍生忘死,我這點兒小劫難都過去了,不算什麽了。


    沂市下了兩場小雪,春節就到了,紅紅火火的氛圍裏,家家團圓熱鬧。我本來要去幫廚,剛走到門口就聽到我爸媽在講話。


    我媽問我爸,要不要叫俞舟來,他一個人在宜市過什麽年?我爸想了想,說不要了。


    我媽歎氣,“若若剛結婚,小兩口就分開,別人問我,若若怎麽在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答?”


    “那讓俞舟把若若接迴去,你又舍不得。”


    我爸看得明白,想得清楚,他說:“別管那麽多了,若若這次想得對,先把孩子生了,養好身體,再打算吧。我看她在司法局挺不錯的,老夏他們幾個都誇呢,說我們若若會說話,會辦事。”


    “反正你女兒怎麽樣都是好的,都是你慣的,若若在宜市是正規軍,現在倒好,替補隊員。”我媽吐槽道。


    我爸笑了,政治覺悟很高,“若若她開心就好嘛,都是為人民服務。”


    “我早說那些事情,我們若若應付不來,若若從小都沒有受過委屈……”


    我心中澀然,沒有再聽。我讓爸媽操心了。


    我迴了自己的房間,想到這樣熱鬧歡樂的時刻,俞舟他一個人,該有多淒涼。


    手機閃動,是俞舟!我有些激動地點開了手機,屏幕上出現他的笑臉,我有點兒想哭。


    他說得對,我根本忘不了他。


    “若若,吃飯了嗎?”他滿眼笑意,我搖了搖頭。那邊有些暗,我吸了吸鼻子,問他,“你這是在哪兒?”


    “在我們原來的家裏,那邊的燈沒有打開,你看,是在我們家裏。”


    他轉動了一下手機,我看清了,確實是在原先的家裏。他一個人,也沒有再迴微雲湖住。


    “若若,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我們許久不再講那些情意綿綿的話語,他祝我新年快樂,我也祝他新年快樂,更像是朋友之間的問候安好。


    一瞬間,我才懂了至親至疏夫妻這句詩的含義,原來不是我以為的隻有親昵。


    周俞舟說給我準備了新年禮物,明天就到了,又問我,有沒有想吃的想要的。


    “媽說讓你來過年,你來嗎?”之前我不讓他來,現在又主動邀請他,他微感詫異,說道:“我過幾天就去。”


    他雙目有神,豐神俊朗,我忍不住隔著冰涼的屏幕輕輕觸摸他的臉。


    他見我話很少,便說:“手機輻射大,若若,我沒事了,你和爸媽吃飯吧。”我媽在那邊叫我,我就掛了。


    我想跟周俞舟迴去。即便是離開了宜市,我心裏想的還是和宜市相關的人和事。


    在家休養是很好,隻是所見所聞都是大媽們家長裏短的話題,這些我從小就不感興趣。


    想到宜市的人都太能折騰,而家裏又沒人陪我玩,哎,哪裏都不盡然如意,這就是人生吧。


    周俞舟送的新年禮物很豐厚,他給我爸媽也準備了很多,我爸打電話叫他來,他也隻是說過幾天就來。可過了十天,他都沒來,他也學著言而無信了。


    有人敲門,我就去開門,可每次都不是他。簡期給我寄的書到了,我爸翻了兩本,問道:“打算做律師了?”


    我說:“先看看吧,沒什麽壞處。反正,我這麽大個人了,不能讓你和我媽養著我吧。”


    我最近求知欲挺高的,讀書使人明智。那些人生箴言,有拯救頹喪靈魂的功效。


    我媽湊過來潑冷水,“律師多累啊,天天跟各種人掰扯不清的。”


    我笑了笑,“那要不然,媽,你給我指條明路。”


    我媽搖了搖頭,十分不看好,“你是想一出是一出,當初宜市那個工作,一波三折,也是你滿心期待的,現在說不幹就不幹了。若若,你不小了,馬上也要當媽媽了,得學正經點!”


    我哭笑不得,“媽,我怎麽不正經了?”我媽給我一個眼神,讓我自己體會。


    反正放飛自我了,不那麽按部就班了,有點頹喪,但一切由自己支配的感覺其實挺好的。


    我迴來快一個月了,我媽開始嫌棄我了,她說周俞舟把我慣壞了,慣了我許多毛病出來,挑食、難伺候。


    有嗎?或許吧,他一向是很疼我。而且,真的不是我挑剔,他做的飯菜,無人能及。


    周俞舟雖然不來看我,但沒少給我買東西。事無巨細,樣樣用心。我媽說這不是居家過日子該有的樣子,哪能這麽慣著我。


    我媽已經表明態度,等迴頭我和周俞舟窮困潦倒,她不會施舍我們的。


    司法局的工作很清閑,我剛去,同事們對我挺客氣的。我平日裏在家看書、養花,有時候也跟著我爸練字、下棋、遛彎,慢慢適應沂市的生活節奏。


    隻是,轉眼到元宵節了,周俞舟還不來,我想他,但也沒打電話給他。


    天黑路滑,我媽不讓我出門,她打算讓我在電視上看花燈,再吃碗元宵就算過節了。


    趁我媽不注意,我換了雙鞋,溜出了門。


    節日的氛圍很濃,一大簇光束疾速躥至高處,爆破聲響,煙花綻放,映亮了整片夜空。


    我又想到中秋佳節,同樣是月出皎皎的夜景,周俞舟帶我去塔樓看煙花,那是我看過最美的煙花了。


    煙花絢麗,卻也如此短暫。美好的事物,總是匆匆。


    廣場上人很多,歡樂喧囂,滿是人間的煙火氣,我沒有擠過去湊熱鬧,隻是一個人在小路上隨意走著。


    迴到沂市後,我覺得哪裏都很安全,反正我已經退出來了,誰再揪著我不放,就太不講江湖規矩了。況且,我們元氣大傷,程曆那些人也不見得好到哪裏去,就是不知道他把晴晴帶哪兒去了。


    殷然說晴晴就是程曆的女兒,想來程曆再兇狠變態,也不會對自己的女兒下手。我沒問過於露露怎麽樣了,她也是個可憐人。


    我又想,如果陳言還活著,多好啊。其實,陳言他們一家搬去新吳之前,他家離我家不遠,隻是高中之前我們不同校,沒有交集。他說過年要迴新吳和沂市來看看,此刻萬家燈火輝煌,他不該錯過。


    空氣中縈繞著煙花爆開後的煙味,煙味讓我想到陳言,他說抽煙是為了緩解心裏的傷痛,哼,不學好,搞得我每次想到他,也想抽根煙緩解。


    煙花次第綻放,我向陳言家的方向走去,走著走著,心意闌珊,鼻頭酸酸的,不見去年人,想哭。


    我低頭踢著小石子,忽然跑過來幾個笑容明亮的孩子,笑道:“姐姐,這個送你!”


    他們送了我兩隻煙花棒,我十分驚喜,“謝謝,怎麽這麽乖啊?”


    我一摸兜裏什麽都沒有,竟然忘了裝些糖果發給小可愛們了,有些尷尬。


    其中一個小女孩叫道:“是那個哥哥讓我們送你的。”


    我抬頭看去,有人向我走來。熾熱的火光燎亮他的臉,他英俊好看得很,就是笑得有點兒傻氣。


    我氣得大步過去打他,卻又喜極而泣,“你沒死,為什麽不早點兒告訴我?你知道我為了你,眼睛都要哭瞎了!”


    陳言不躲不閃,隻是笑著。我突然又想到他身上有傷,忙停了手,生氣地問道:“有沒有打到你的傷口?”


    他笑道:“沒有。大過節的,別哭了,我把你惹哭了,有人會揍我的。”


    我疑惑著,轉身看過去,煙火璀璨,周俞舟佇立在漫天星火裏。


    他眉目溫暖如初。


    我們已經三十六天沒見了。


    (上部正文完,下一卷是男主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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