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劉威,他是花花公子爺,狂妄不羈。我那時來宜市還沒多久,業務還不熟悉,趙檢就帶我去應酬。我性子也是直,劉威對我無禮,我甩了他一臉水,抓過花給扔了。


    事情快過去一年了,我差不多忘了他,要不是前幾日趙領導才幫我迴憶了一遍,還有劉威這個特有的語氣,我真的不敢相信是他。


    現在的劉威,落魄得跟街頭混混沒分別,他本來和混混也沒有質的分別。


    他雙手髒兮兮的,頭發雜亂,衣服也破洞了,但嘴還是那麽臭。我推不開他,他掐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冰涼鈍重的雪花在我臉上極速融化。


    “不許叫!”劉威滿臉通紅,惡狠狠道:“那幾個臭警察天天圍著你轉,夠可以的啊!”


    他掏出密封膠帶,粘了我的嘴,然後又想來綁我的手,我趁機踹了他一腳,但還是沒逃脫。


    他蠻橫地按住我,粗聲警告道:“你老實點兒!不然,我……我就……”


    我一直掙紮,他捆了好幾次都沒成功,失了耐心,又來掐我的脖子,兇相畢露,“我不想殺你,害我爸的人是周俞舟,可你是周俞舟的女人,你別逼我……”


    劉威情緒有些失控,似乎比我還緊張,這也是他一直沒有成功把我綁起來的原因。我又想到於露露,她那天拿刀要劃我的臉,也是這個樣子,他們都被人控製了。


    我拚命發出聲音,好讓陳言聽到,劉威情緒愈加亢奮,哆嗦著,“我隻是拿你來威脅周俞舟,不,我還要羞辱他,我要讓他為做過的事情後悔,你別逼我……”


    他有些魔怔了,我看準時機又踹了他一腳,終於從他手底下逃脫了。


    我撕了膠帶,大叫:“陳言救我——”拜劉威所賜,我的聲音淒厲嘶啞,冷風灌喉,我劇烈地咳嗽起來。


    劉威追了上來,他抱住我,我踢打他,叫陳言。我們掙扯間,劉威突然不動了,一頭栽倒在雪地裏。我心有餘悸,不敢停留查看,踉踉蹌蹌地向陳言那邊跑去。


    陳言終於出現了,短短兩分鍾,他已經變了模樣。燈光一晃而過,我看到他臉上有血跡,比我還狼狽。原來,那一家三口是圈套,我們中計了。


    “何若!”陳言向我跑來,在離我還很遠的時候,他也栽倒了。


    我驚唿一聲,這時,有人抓住了我的手,是程曆。


    程曆的出現,嚇得我倒吸涼氣,“你……你……”


    他還是那副肆無忌怛的樣子,隻是神色顯露出一絲作假的心疼,諷笑道:“若若,你看,離開我,你被欺負成什麽樣子了。”


    我臉上、頭發還有衣服上沾滿了雪泥,和劉威撕扯間,衣服破了,嗓子也毀了,確實夠狼狽的。我憤然道:“是你害我們!”


    這個圈套不是劉威下的,他精神不正常,他也不過是被人利用了。


    “你把陳言怎麽樣了?”我想過去看陳言,程曆不許,他手上用了力,我手腕生疼。


    “陳言,嗯,若若的老相好……”


    程曆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我急得不行,掙著去看陳言,程曆卻拉著我去看劉威,引誘我,“若若,別怕,咱們這就報仇。”


    我包裏裝了把折疊小刀,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程曆翻了出來。他帶著手套,將刀子放在我手心裏,然後握著我的手。


    旁邊又出現了幾個人,都是程曆的手下。我有些絕望,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程曆不懷好意地發笑,他看著我說道:“若若,你不是說你跟我不是一路人,那我試試,究竟能不能把你拖下水。”


    我怔住了,“什麽?”


    “來,若若,別害怕,我們殺了他。”


    劉威的衣服破了,裸著胸膛,程曆拿著我的手在他的心髒位置試探、引誘著。劉威唿吸急促,明顯還活著,他雖然不安好心,可他罪不至死。


    “不,不!”我急著往迴縮,刀尖輕顫,這把小刀將近十厘米長,如果在心髒的位置紮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不知是天冷的緣故,還是我內心的害怕和氣惱,我說話顫抖了,帶著哭腔,“你到底要做什麽啊,他跟你無冤無仇……”


    “若若,你以後跟我說話都要好好想想,因為每句話,你都要負責。”


    我愕然,還沒反應過來,程曆用了力氣,握著我的手驀然向下紮去。他下手又狠又準,他就是要我萬劫不複。


    溫熱的東西沾了我一手,有東西在我腦中尖銳地碎裂了,我受不了這個衝擊,崩潰大叫。


    冰冷的雪花無情跌落,風雪嗚咽著湮沒最後一絲光亮。


    程曆將我按在懷裏,撫著我的背,輕描淡寫道:“若若,你這麽大聲,別人會知道我們做了壞事,乖,別怕。”


    又是這個香水味,獨屬於他,於我而言,是隕落日月星辰的黑色夢魘。


    好半天,我迴過神來,淒厲地哀求道:“放了陳言,求你!”


    他好笑道:“求我?你怎麽求我?”我嗚嗚咽咽地哭。


    從設計周俞舟開始,到現在對陳言下手,他是要把我們逐個擊破。


    程曆語氣輕蔑,“若若,你不是倔強得很?現在好了,你也殺了人,就算不是一路人,我們也是一樣的罪人了。”


    罪人,我止了哭泣,冰冷冷地看著他。他起身,把沾了血的手套扔給他手下,氣定神閑,仿佛不曾沾染任何罪孽。


    有人踢了陳言一腳,說道:“這小子好像還有一口氣在。”


    我搖搖晃晃地跑了過去,抱了陳言在懷,他一臉的血汙,已經看不清本來的樣子了。我不知道他傷在哪了,但我知道他很疼,我心也疼。


    陳言吃力道:“對不起,我……我沒有護住你……”


    我搖了搖頭,他手指微動,捏著我的手指,我一驚,手裏多了一個冰涼的物件。


    因為這些人,陳言才來宜市的,他們肯定恨陳言入骨。


    我對程曆說,求他放了陳言。


    “不要求他!”陳言自是鐵骨錚錚,可還有我這個柔弱無力的在,他眼裏的不屈和血性瞬間被我的淚水衝淡了。


    他想做些什麽,手碰到我的頭發,又落了下去,他看我流淚,眼睛也濕了。


    程曆饒有興致地低頭看著我們,“若若,他果然是你的老相好,為了他,你竟然也會這麽卑躬屈膝地求我,那我更不能留他了。”


    我按耐住心底的恨意,隻說:“你想要什麽,你已經做了。你還想要怎樣,你說!”我什麽都顧不了了,跟陳言比起來,尊嚴、骨氣,談都不想談。


    程曆俯下身來,和我平視,嘲笑道:“若若,你昨天要是這麽聽話,這兩個人都不會死了。可是,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條件跟我談?”


    他離得近,眉眼依舊,俊美到詭異。


    “我想起來了,我早就認識你,我是你的人,我是你的人。”我依照他對我講的,胡言亂語,隻求陳言能逃生。


    “想起來了?”程曆神色冷漠,臉上無半分情緒波動,他隻是在玩遊戲,不會投入真的感情。他是沒有感情的,他催眠我,摧毀我的感情,就是讓我和他一樣冷血。


    我對他而言,也不過是報複周俞舟的工具。但是,在他還沒失去興趣之前,我還是有價值的。


    我使勁兒點頭,“我都聽你的!”冷風割麵,程曆略帶溫度的手指蹭了蹭我的臉,“我要你。”


    “好!”我慶幸,這個條件跟陳言的命比起來,不值一提。


    話音剛落,耳邊掠過勁風,是陳言一拳打了過來,正中程曆的臉。這是陳言最後一擊,程曆在看我,他不妨,沒有躲得掉,他悶哼一聲,嘴角流血了。


    旁邊兩個人見狀,將陳言從我懷裏拉走,拳腳大開。


    “別打了!”沒有人理我,他們是那麽殘暴,我心如刀絞,疼到難以唿吸。這短短片刻,我猶如置身煉獄,迷失在絕望的漩渦裏,無法自救和解脫。


    我木然了,滯留在原地。程曆攬著我的肩,陰森森道:“若若,痛快嗎?好好看看,你的老相好,他馬上就死在你麵前。”


    “你讓他們停手,我跟你走,什麽都聽你的。”


    程曆嗤笑,不屑一顧,我迴過頭,怔怔地看著他,這不是我們第一次離這麽近,從那天地鐵上的驚豔到如今的生死仇敵。那些鮮豔的紅玫瑰,都萎頹在這場大雪裏,灼熱流動。


    可恨一切明明白白時,卻是無計可施,任人擺布。


    我嗓音暗啞道:“叫他們停。”這次,程曆很好說話地叫了停。


    兩人住手,倍受折磨的陳言竟然還有力氣,他艱難地爬過來,聽得出是用盡最後力氣,“何若,我死,也不要你委曲求全,不值得……”


    陳言的手是熱的,我恢複了知覺,淚水滾落,我才不要你死。


    “曆哥,那邊來人了。”有人叫了一聲,緊接著,程曆叫我走。


    “陳言,你要好好活著。”大片的雪跌落在我們身上,沉重,像是整個世界坍塌下來了。陳言痛苦落淚,“不!不要!何若,你不要,你……”


    他十指用力握著我,痛心低吼,程曆頗為遺憾道:“可惜了,這個場景,該是周俞舟才對。”


    “如果你見到俞舟,教他別太難過。你們也不要急著為我報仇,做你們該做的事情。”


    這算得上是我的遺言,如此消極悲觀,實在不該,可我已經被這場寒冷和黑暗折磨到靈魂破碎,隻想解脫。


    程曆拉了我起身,陳言抓不住我了,他竭力起身阻止,卻是徒勞。


    程曆皺眉道:“若若,你哭得太難看了。”


    我抹了臉,冷熱交織,麵部早已麻木了。


    “放開她!”陳言艱難起身,後麵那人伸腳將他踩下,又是一記重擊。


    冰涼的雪融在灼熱的淚水裏,今日我們屈辱至極。


    程曆攥著我的胳膊向黑暗更深處走,他故意道:“若若就是討人喜歡,他很喜歡你,不比周俞舟少。”


    我冰著臉,沒有作聲,程曆永遠不會懂我們幾個之間的感情,他不配懂,更不配擁有。


    陳言大概暈過去了,沒有了聲音。路過劉威,我不敢低頭側眸。惡魔永遠比想象中的瘋狂。


    上車之前,我迴頭看,卻看不到陳言了,風雪妖異,黑暗像頭猛獸,叫囂著吞沒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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