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沉悶,灰霾的霧裏偶爾有幾抹不太鮮亮的顏色點綴。快走出小區時,我才發現今日格外冷的原因,冷風透骨,我竟然沒有戴圍巾。想折迴去拿,又擔心上班會遲到,躊躇間,趙叨叨開車過來了。


    這次車裏還坐著他太太,趙叨叨停車,兩人一起看著我,“小何,怎麽不走了?”這個場合來看,小何是好合適的一個稱唿,我含笑道:“忘了戴圍巾了,想迴去拿。”


    趙叨叨明白我的猶豫,爽快道:“上車,你在檢察院應該也有小家。”確實,我的同事們都挺注重儀表,大家在檢察院都有小衣櫃,我還備了些日用品。天這麽冷,凍感冒了多難受,所以這次特別感激趙叨叨,他是送溫暖的好領導。


    當然,這還要先詢問趙太太,我問:“方便嗎?”趙太太微微一笑,嗓音清美,“快上來吧,外麵冷。”


    “謝謝”,我在後座坐下,偶然瞥見那邊有一個身影似乎是俞舟,看得不真切,我俯身過去細看,又沒有了。


    趙太太在照鏡子、補妝,手指上的鑽戒很是耀眼,我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手指,心中愀然。他們夫婦穿的是同款大衣,趙叨叨領帶的顏色和趙太太背包的顏色是搭配好的,兩人都很精致,秀恩愛連細節都不放過。


    奇怪,明明前幾日我還幸福得很,今日倒是開始羨慕別人,一想到俞舟,心裏泛起酸澀。豔羨別人的同時,深刻意識到沒守好自己的江山。


    我上了車坐著沒說話,過了一會兒,趙太太收了鏡子,轉過頭來,紅唇輕啟,“你是周太太?”我說是,周太太這個稱唿還新鮮著,聽來還很驚喜。他的姓氏,我的稱唿,我們永遠無法割舍開來了。可是,我們剛結婚,就鬧別扭了,昨晚還分房睡了。


    “那天在醫院裏沒看清楚,周太太真是年輕漂亮。”趙太太稱讚了一句。


    我剪了頭發,她還能認出我來,當然,也或許是趙叨叨跟她說的。我迴道:“謝謝,趙太太你氣質好,美得更出眾。”


    這句話不是恭維,趙太太的確很美,知性優雅,風姿迷人。上次在醫院,我看到她病曆本上寫著三十一歲,但歲月優待她,比起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她美得更有韻味。當時護士還告訴我,趙太太是電台主持人,在電視上能看到她的節目。我不常看電視,但我現在也是她的粉絲了,顏值粉。


    想來趙太太一定聽過許多驚為天人的稱讚,不太在意了,她隻是笑了笑。我們三個誰也沒有再說話。


    趙叨叨先送了趙太太去上班,趙太太上班的電視台距離檢察院也不遠,他們住微雲湖真的挺方便的。而我們搬來微雲湖,隻方便了我一個,周俞舟去局裏還要多走兩條街。


    我又想到當時房子裝修的時候,周俞舟讓我選風格和顏色,我一眼相中了粉色係的,但又覺得不適合他,就選了藍色。他看出我的心思,最後還是用了粉色。家裏的物件、格局設計也完全是按照我的喜好來布置的,他事事細致,處處體貼,我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這個瞬間,我特別不喜歡自己,太矯情了。


    “昨晚沒睡好嗎?”車裏隻剩我們兩個人了,趙叨叨問了一句,我搖了搖頭,趙叨叨卻看穿了一切,“你們剛結婚,有摩擦很正常,上次在醫院,你也看到了,我和我太太結婚這麽多年,還是會鬧的。想開點兒,讓自己快樂,也讓對方快樂。”


    趙叨叨問我什麽事情,他幫我分析一下。他這是要做婦女之友了?我忍不住說出了心中的想法,“領導,你最近……變化挺大的。”趙叨叨經曆了什麽,他以前可是高高在上的領導,精英中的翹楚,向來是俯視我這樣的小兵的。


    我說他變化大,趙叨叨頗為得意,“終於感覺到了吧!”他十分認真道:“不是說溫柔的人是人間寶藏,我想做一個溫柔的人了。”我有些驚訝,我沒聽錯吧,趙叨叨說他要做一個溫柔的人?


    趙叨叨說上次多虧有我的點撥,他們夫妻才能和好。經過那一事,趙叨叨反省了很多,他和他太太兩個人都太強硬了,嫌隙太多,愛是會走遠的。他愛他太太,所以,如果不能改變他太太,趙叨叨就決定改變自己了。


    趙叨叨一表人才,他之所以會被排除在宜市男神之列,就是大家都覺得趙叨叨太理性,事事嚴格,缺乏感情。但萬萬沒想到,他還是個情種,


    “以前不好意思說,其實,我願意為了她,做任何事情,包括改變我自己。但是,小何,你別說,這感覺還挺好的。”


    我伸出大拇指給他點了讚,是挺好的,其實這段時間來,趙叨叨不僅是對他太太,對周圍的人也都挺好的。他說到做到,很有成就感,我挺羨慕他的。


    夫妻相處是門學問,我還沒有入門。我曾經勸趙太太及時止損,而現在我卻肆意鋪張悲傷。別人還沒來害我們,我就自亂陣腳了。是我不夠溫柔。


    我媽想來宜市照顧我,但我和周俞舟正在鬧別扭,就沒讓她來。我媽人雖然沒來,但是每天給我推送孕期知識和相關的視頻解說。她問我看了沒有,我說看了。我媽不放心地叮囑道:“若若,你可別偷懶,要把你考大學那個用功勁兒拿出來,生孩子可要比考大學精細、辛苦多了。”


    我媽說得有道理。當初以為考大學就是頭等大事,後來才發現有很多事情比考大學重要,比如,我怎樣和周俞舟和好呢?我錯了,我想和好了。


    我在辦公室待了一天,中午是陳言給我送的飯,他把食盒還我,我一打開,聞著那味道就知道是誰做的飯了。我們已經熟知彼此的一切,關於對方,都是無可替代。


    “你們吵架了?是因為……那個小女孩的事?我昨天不該告訴你的。”陳言有些自責,周俞舟隻讓他來,自己卻不來看我。


    我歎了一聲,“我們打賭呢!他可能要輸了,不好意思見我。”陳言又信以為真了。大概因為我是他朋友,不是他要對付的罪犯,或者是陳言平日裏就很單純,總之,我隨口胡謅,他深信不疑。


    這個世界配不上陳言的單純。


    陳言臨走時,對我說道:“諾一明天請我們吃飯,讓我告訴你一聲。”我迴宜市之後,還沒有見過姚諾一,便一口答應了。陳言一走,半天沒人跟我講話,心情又落了下去,尤其是瞥見薑靜那個空位置,感懷傷逝,還有點兒想哭。今年經曆太多,但我好像沒有長大。


    心情浮沉,直到下班迴家的路上,鉛灰色的雲層散去大半,輕薄的日光忽而落進了心裏。時光很美,莫負初衷。既然決定了一生一世在一起,又愛得如此深,還有什麽是不能好好談談的。我太蠢了,晴晴一點兒也不像周俞舟,別人隨便編幾句,我就動搖了。我應該好好檢討。


    迴到家,周俞舟也在。他雖然生我氣了,不理我,但也沒有離家出走,照常給我做飯吃,還記得給我熱牛奶喝。在這個溫馨舒適的小窩裏,我們開啟了無聲模式。


    我偷偷看了他幾眼,他神色如常,隻是不看我。我失落了,徹底投降了,如果周俞舟不看我,那我以後明媚鮮豔給誰看。可我幾次想張口說話,就是發不出聲音來。死要麵子活受罪,說的就是我了,都是周俞舟平日裏把我寵壞了。


    我媽給我開視頻,問了一句俞舟呢,我把手機給他,他一如既往地跟我媽聊天。我洗漱出來,我媽還在嘮叨他,也不知道我媽什麽時候知識那麽豐富,我生一次孩子,我媽能去當專業指導老師了。反正我爸也沒閑著,他每天都在給孩子擬名字。我有兩個充滿愛和溫馨的家,真的已經很幸福了。矯情是一種病,得治。


    我還沒睡著的時候,聽到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進臥室來了,我心裏歡快起來。但他隻是停留了片刻,許是看到我睡著了,又出去了。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睡到半夜。


    屋子裏還留著一盞暖色燈,看得清楚,周俞舟躺在那邊沙發上,枕著胳膊,睡得正好。


    燈光朦朧如夢,我還跟夢遊似的,摸了隻杯子接水喝,手偏了一點,就被熱水燙到了。我吃痛一聲,瞬間清醒了。杯子滾落,周俞舟很快聞聲趕來,叫我,“若若,怎麽了?”


    我粉飾太平,“吵到你啦,沒事,手滑,杯子掉了……”他看了看地上灑出來的水,上前來,關切道:“手給我看看。”我雙手掌心向他攤開,假裝無事,他捉住我的手翻過去看,手背燙紅了一片。


    他神色心疼,我不以為意,“不疼,沒事的。”他彎腰打抱起我迴了臥室,拿出燙傷藥給我塗上,動作仔細溫柔,我看到他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心裏又默默檢討了一百遍。


    我安靜地看著他,他眉心微皺,很是心疼,我心也疼。他又去倒了一杯溫水來給我喝,我喝了半杯,誠懇道歉,“俞舟,對不起,我不該不信任你。”


    他抬頭看了看我,沒有說話,燈光恬靜,我拉住他的手,“無論如何,我們一起麵對。俞舟,我想明白了,你最重要,我不要和你分開。”許是跟他撒嬌慣了,說到最後還帶了點兒哭腔。


    他小心將我那隻被燙傷的手放下,終於不忍,起身來抱我入懷,“若若,我可以肯定告訴你,我沒有。”


    “我知道,俞舟,對不起,我錯了。我爸說我陷得太深了,我也覺得,情深不壽,大概就是說我吧。”我認錯,是我太怯懦了。我一直以為我和我爸一樣從容淡然,但其實我是我媽急切軟弱的性子。


    他低頭蹭去我的淚花,嗓音格外軟,“別胡說,我們一定會白頭到老的,別哭。我也錯了,我不該不理你了。”他軟語安慰我,我說他昨晚不來陪我,我睡得可不好了。


    他輕輕地撫著我,“若若,其實,我也是舍不得你的,很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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