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市四月日光少,陰雨纏綿了小半個月,海棠花落了滿地的歎息。


    我百無聊賴地擺弄杯子時,店裏進來一位先生。


    外麵雨下得正大,水霧淒迷,他衣服上略有水漬,語氣也有些冰涼,說道:“來杯拿鐵,謝謝。”


    我應聲,收了他的錢,叫小郭去調咖啡。


    “叫什麽?”


    “啊?”被他這麽突兀一問,我有些錯愕。


    我將零錢和小票遞給他,他手指修長,略有薄繭。


    我想打量他兩眼,但很顯然他沒給我這個機會。他戴著帽子,我隻能看到他半張臉。憑借我多年的生存經驗,眼前人氣質不俗,絕非凡人。


    我淡淡道:“梁小如。”


    他聞聲略有遲疑,又問:“真名?”


    我心裏老大不樂意了,這人怎麽知道我報的不是真名。他穿著黑色衣服,又武裝得這麽嚴實,我還想盤問他呢。


    為了不露餡兒,我依舊毫無波瀾地迴答道:“梁小如。”


    那人沒有作聲,小郭引他去了樓上。


    花牆上的鍾表一分一秒認真地走著,已經是下午五點半了,店裏燈光通明宛若水晶世界,但外麵應該天黑了。我有些餓了,正打算聯係方涵時,他就來了。


    和方涵一起進來的人是張子洋,兩人神情古怪,鬼鬼祟祟的,警察的氣質掉了一地。


    “師姐,情況如何?”我和方涵是大學本科同學,我大了他一屆,雖然後來他比我畢業得早,但他一直稱唿我師姐。


    我如實說道:“剛有個人挺奇怪的,一直問我真名。”


    張子洋抬頭看了看樓上,問我,“你叫什麽?”


    “梁小如”,我一定是和這個名字有緣,十分鍾內我自報了三次。


    “這個名字不行!”


    “怎麽不行?不是你們說的嗎?”


    張子洋還想說什麽,方涵搶先說道:“辛苦師姐了,時間快到了,洋哥,我們得快走。”


    “有情況及時通報!”張子洋臨走不忘吩咐一句,我沒搭理他。


    一直到了七點,店裏並沒有什麽人來。精神緊繃了一整天,又困又餓,我倚著櫃台假寐,心裏有點兒後悔答應方涵做臥底了。


    我確實不是梁小如。


    昨晚夜裏二點多,方涵去敲我的門,說他們在辦案,需要一個女臥底,頂替這家店的女店主,也就是梁小如的位置。又說,我和梁小如真人很像,頭發、身形都相似。所以,沒得挑,我就來了。


    梁小如的這家咖啡店是森係清新風格,店名叫如你光年,風格和主題構造都很時尚別致。所以,我一直在想,把毒品交易選在本市最具有文藝氣息的咖啡店裏,這幫不法分子得多有品味。


    早上剛來店裏,我看到店主梁小如養的花、她的畫作,還有各種擺件,猜測她一定是個年輕美麗的女人。


    睡是睡不著的,倒是玻璃格子裏的彩色石頭吸引了我的注意。那個位置離我有些遠,我伸手去抓,不小心碰落了櫃台上的小彩燈。


    燈是圓形的,掉到地上很意外地沒碎,和和氣氣地向前滾去。它滾啊滾,停在了一個人腳邊。


    我竟然沒有發現有人進來了,他也穿著黑色的衣服,長身而立,有種脫俗的氣質。他看了看我,彎腰撿了起來。


    “謝謝。”我伸手去接,他看著我,猶豫了一下才輕放進我手心裏,他的手指修長幹淨。


    “先生,想喝點兒什麽?”我招唿道。


    他在店裏略略看了幾眼,問道:“小姐是這家店的女主人嗎?”聲音清冽,格外好聽,我點了點頭。


    我覺得方涵這個設定有問題,哪有店主兼職收銀員的,店裏的生意有這麽不景氣嗎?


    男人的臉輪廓分明,清雋帥氣,給人一種幹淨舒適之感。


    我盡量笑得很得體,心裏有一絲緊張。一來有些心虛,二來,這個男人的眼睛很深,很靜,容易讓人沉淪。


    我又輕聲問了他一遍,想喝點什麽。他忽而嘴角有笑意,上前兩步,從大衣袖口抽出一支玫瑰花來放到我麵前,他說:“隻是來把這支花送給一位美麗的小姐。”


    燈光下他的眉眼變得不真切起來,玫瑰鮮紅如醉,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外麵雨聲潺潺,他推門離去後,白茫茫的水霧隔開了我們的世界。


    我拿起那支玫瑰花,感歎今天的奇妙經曆。這算是豔遇嗎?要不是我在執行任務,準得給薑靜她們幾個嘚瑟一番。


    我拿起花輕嗅,還沒來得及插進瓶中,又有三個人進店來,我看了一眼,心提到了嗓子眼。


    今天進店的人,無論是哪條道上的人,都誌同道合地穿了黑衣。他們三個黑雲一樣壓過來,我暗暗安慰自己,不要緊張,這隻是場遊戲,雖然這個遊戲有點兒危險。


    我強裝鎮定,將花插好,不露聲色地瞥了眼櫃台下麵的照片,確定中間那個稍微胖一點兒的人就是這次撒網要網的魚。


    心狂跳不已,麵上卻笑得若無其事,我熱情地招唿道:“三位先生,想喝點兒什麽?”


    “樓上還有位置嗎?”


    “有的!”


    他們點了三杯咖啡,就上了樓,我想到那個戴帽子的男人也在二樓,我的感覺真奇怪,總覺得那個男人不是壞人。


    我按照方涵說的,通知了他們,悄聲勸走了一樓和地下室的客人。二樓現在隻有四個人,我覺得我跟不上他們的思路了,明明在做黑暗交易,還要去采光性最好的二樓。


    方涵很快來了,我看到隻有他自己,就問他張子洋去哪兒了。方涵悄聲道:“洋哥已經上去了。”那當然不是爬樓梯上去的,張子洋身手好,不拘在那,他都能采用壁虎爬牆的本領。


    我抬頭想窺探樓上的動靜,方涵卻拉著我躲在樓梯下麵,悄聲道:“安全起見,師姐你先躲在這裏,我上去送咖啡。”他跟小郭換了衣服,小郭是來店裏做兼職的大學生,小夥子很機靈,他早看出事情不尋常,不等我說什麽,換完衣服一陣風似的溜走了。


    外麵的雨聲更大了,似有瀑布傾瀉,但樓上一直很安靜。可能是我這二十幾年來人生軌跡太平穩了,畢竟這是我第一次參與這麽驚險的事情,我時而害怕時而興奮,總之我在樓下待不住了。


    所以,我做了一個很大膽的決定,決定上樓看看。


    我忐忑地邁出第一步的時候,方涵和張子洋急匆匆地下樓來了。


    “人跑了!”方涵丟下一句話,和張子洋追了出去。我並沒有看到有人出去,強烈的好奇心促使我上了樓。


    木製樓梯上纏滿了綠蘿蘭,那些翠綠的葉子拂過我的長發,窺探之心輕顫。


    我上得二樓,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大吃一驚。明明那三個人都被銬住了,為什麽方涵還去追?


    哦,對了,現在樓上是五個人。


    除了那三個被銬住的人,第一個進來的男人還在,他站在水晶燈下,大衣搭放在椅背上,整個人高瘦挺拔,一件簡單的白色長袖被他穿得很有感覺。


    我隻看到他的側臉,從額角到下頜,線條清晰精致,目測他有張極其好看的臉。


    地上的三個人都沉默著。彩色的鏡子裏映出我微側著頭打量他的模樣。


    他摘了帽子,一頭幹脆利落的短發,燈光下暈染著黑色光澤,待他迴過頭來看我,我的心跳漏停了一下。


    我這二十多年來的桃花運都在今天遇到了。


    他見我怔怔地看著他,就問:“嚇著了?”


    我搖了搖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問了我兩次名字,我都沒問他,心裏不服氣,還是他給我的感覺很特別,總之,我突然就問了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周俞舟”


    他看著我,我覺得我不說些什麽不太禮貌,於是我說:“你好,周局長,我真名叫何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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