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我們倘若到了埃瑞赫,就會知道了。”阿拉貢說,“不過,他們當初背棄的誓言,就是去跟索隆作戰,因此他們若要完成誓言,就必須作戰。在埃瑞赫仍立有一塊黑石,據說是伊熙爾杜從努門諾爾帶來的,它設在一座山崗上,山中之王曾在剛鐸王國建立之初,對著那塊黑石發誓效忠伊熙爾杜,然而當索隆歸來,再次變得強盛,伊熙爾杜召喚山中之民履行他們的誓言,他們卻不肯,因為他們在黑暗年代中曾經膜拜索隆。


    於是,伊熙爾杜對他們的國王說:‘汝將成為末代之王。倘使事實證明,西方強過汝等之黑暗魔君,吾之詛咒將臨於汝及汝子民:汝等永遠不得安息,直到履行誓言之日。因這場戰爭曠日持久,塵埃落定之前你必再蒙受召喚。’


    他們逃離了盛怒的伊熙爾杜,也不敢為索隆那邊出兵作戰。他們藏身與山中秘地,從此不與他們往來,隻是在荒山野嶺中漸漸衰微。於是,不眠亡者帶來的恐怖籠罩了埃瑞赫山和那支民族曾經徘徊的所有地方。但是我必須走那條路,因為沒有活人能夠援助我了。”


    遊俠站起身來,拔出長劍,號角堡光線暗淡的大廳閃過一道亮光。“來吧!”他說,“前往埃瑞赫黑石!我去找亡者之路,願去的人請隨我來。”


    護戒同盟留在此地的人都收拾好東西,跟著阿拉貢離開了大廳。那些戴著兜帽的遊民此刻仍在草地上等候,阿拉貢一躍坐上洛赫林,哈爾巴拉德舉起一支大號角吹響,嘹亮的號角聲在海爾姆深穀中迴蕩,隨著這身號令,他們躍馬奔騰,蹄聲宛若奔雷。當希奧頓王經由山中小道緩慢前行之時,這支隊伍還在平原上飛速奔馳。


    杜內丹人對於馬匹的熟悉不亞於洛希爾人,他們常年出沒於荒野當中,中洲各地都有他們的足跡。騎術精湛的杜內丹人在第二天下午就抵達了埃多拉斯,他們隻在那裏短暫停留,便又立刻出發沿山穀而上,在天黑時分抵達了黑蠻祠。


    伊奧溫公主接待了他們,她為杜內丹人的到來感到欣喜,因為她不曾見過比杜內丹人和埃爾隆德兩個俊美兒子更威武強健之人,可公主的目光常常追隨者阿拉貢,就連晚餐時分也是如此。在晚餐的交談中,伊奧溫公主得知了希奧頓騎馬離去之後發生的一切事情,在此之前她僅僅隻是獲得了一些急報,她所知道的隻有希奧頓王平安無事,其他一概不知。當她聽到海爾姆深穀的戰鬥,敵人傷亡慘重,還有希奧頓與麾下騎士衝鋒陷陣之時,她的雙眼都在閃閃發亮。


    希瑞很熟悉這種眼神,因為當她拔出長劍躍躍欲試之時也是那副表情,這位公主可沒有看上去的那麽文雅。伊奧溫公主聽完之後,就向著他們說道,“諸位大人,你們旅途疲累,我們倉促間未能妥善準備,隻能請你們先將就一晚,明日必定為各位準備更舒適的住處。”


    “不,公主,不必為我們費心了!”阿拉貢說,“今晚能再次睡一夜,明天吃頓早餐,就已經足夠了。因我有緊急要務要身,明天天一亮我們就得出發。”


    公主微笑著對阿拉貢說道,“那麽大人,這真是善意之舉:離開正途繞這麽多裏路,給伊奧溫送來消息,陪背井離鄉的她說話。”


    “事實上,沒有人會認為這是白跑一趟。”阿拉貢說,“不過,公主,若不是我必須走的路領我來黑蠻祠,我是不會來的。”


    伊奧溫公主似乎有些不滿,她說,“那麽,大人,您走錯路了。因為離了祠邊穀,並無向東或向南的路。您最好還是掉頭沿來路迴去吧。”


    “不,公主。”遊俠說,“我沒走錯路。早在您出生使這片大地更優美之前,我已在此行走。這座山穀有一條出路,而我必須走的路就是那一條。明天,我見騎馬走上亡者之路。”


    伊奧溫公主瞪大了眼睛,臉色變得蒼白。作為埃奧爾家族的一員,她自然是聽過那傳說的,阿拉貢的話不亞於拿著重錘狠狠砸在她的心口上。過了好一會,公主才能重新說出話來。


    “可是,阿拉貢。”她說,“難道您的任務是尋死?因為您在那條路上,惟一能找到的就是死亡,他們絕不容忍活人通過。”


    “他們也許會容忍我通過。”阿拉貢說,“至少我會冒險一試,因為沒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可這是瘋狂之舉。”她說,“在座的各位都是聲望卓著的英勇之人,您該帶他們奔赴急需人手的戰場,而不是將他們帶入陰影之中。我請求您留下來,與我哥哥同行,如此一來,我們的心緒都會昂揚,我們的希望也會更明朗。”


    “這不是什麽瘋狂之舉,公主。”阿拉貢說,“因為我踏上的是一條命定之路,不過那些跟隨我的人都是出於自願。如果現在他們想要留下,稍後與洛希爾人同行,他們可以留下。但我將取道亡者之路,必要的話,就獨自上路。”


    遊俠說完之後,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默不作聲地用餐。但伊奧溫公主的目光始終投向阿拉貢,其他人也看得出她心中的痛苦。在用餐結束之後,杜內丹人起身向公主告辭,然後便去休息了。


    費恩和希瑞同住一頂帳篷,阿拉貢、萊戈拉斯和吉姆利住另外一頂,這是伊奧溫公主分予他們的。就在精靈和矮人進入帳篷之後,跟在阿拉貢身後的公主叫住了他,遊俠轉過身來,看見伊奧溫穿著一身白衣,在黑夜中宛若一團月光,但她的雙眼正在燃燒,洛希爾人的血液支撐著她的勇氣。


    “阿拉貢。”她說,“您為什麽要走這條致命之路?”


    “因為我別無選擇。”遊俠說,“我認為唯有如此,我才有希望在這場對抗索隆的戰爭中盡到自己的責任,伊奧溫,我並沒有選擇這條危險的路,假如我能前往我心中牽掛之地,那我就會身在遙遠的北方,徜徉在幽穀美麗的山穀裏。”


    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索他這話的含義,接著,她突然將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您是為剛毅的領袖,並且意誌堅定。”她說,“男人就是如此贏得盛名。大人,如果您必須走,請容我跟隨您一起去。我已經厭倦了躲藏在山中,我一心盼望去麵對危險和戰鬥,我是埃奧爾家族的女人,不是什麽軟弱之輩。”


    “您的責任就是跟您的人民在一起。”阿拉貢答道。


    “我總是聽到責任!”伊奧溫公主提高了聲音,“可是難道不也是出身埃奧爾家族嗎?我是一個女戰士,不是保姆!我已經遲疑著等了太久,既然我的雙腿似乎已經不再躊躇,我現在難道不能去過我向往的生活嗎?”


    “很少有人能那樣做,還不失榮譽。”阿拉貢說,“至於您,公主,您難道不是接受了治理百姓的責任,直到他們的君王歸來嗎?如果當時選的不是您,那麽就會有某位元帥或將領被指派,背負起同樣的族人,而他也不能擅離職守,不管他是否厭倦這項工作。”


    伊奧溫公主的臉龐閃過羞惱與憤恨。“為什麽總是選中我?”她不耐煩地說道,“每次騎兵出征時我都該被留下嗎?在他們贏得卓著聲名時我卻在打理家事,然後在他們歸來時為他們張羅食宿。”


    “一個無人歸來的時刻,或許很快就會來臨了。”遊俠沒有露出半點不耐,他說,“屆時,將會需要沒有卓著聲名的英勇,因為在保護你們家園的最後一戰中,沒有人能活下來銘記那些事跡。但那些英勇的事跡,並不會因為無人讚美而有所失色。”


    “您這些話的意思其實就是說:您是個女人,您的本分就是待在家裏。但是,當男人在戰鬥中光榮陣亡,您就有了被燒死在家裏的自由,因為男人再也不需要家了。”伊奧溫公主憤憤地說道,“但我出身埃奧爾家族,我不是女仆。我會騎馬,我能使劍,不管是痛苦還是死亡,我都不懼怕。”


    “那您怕什麽,公主?”


    “怕牢籠,怕待在柵欄後麵,習以為常,年老體衰,所有立下豐功偉績的機會都化為烏有,再也喚不迴,或者無心去喚迴。”


    “而您卻因為我選擇走的那條路危險,便勸說我別去冒險上路?”


    “一個人可以這樣勸說他人。”公主說,“但我並非要您逃離危險,而是要您奔赴戰場,您的劍能在那裏贏得聲名和勝利。我不願見到一件崇高傑出之物被無謂地丟棄。”


    “我也不願。”遊俠說,“因此,公主,我要對您說:請留下吧!您的使命不在南方。”


    “那些跟隨你去的人也一樣。他們去,隻是因為不願與你分離,因為他們愛你。”伊奧溫公主說完之後就轉身離開,沒有迴頭,直到消失在夜色裏。阿拉貢站在原地,過了良久,他才歎了口氣,轉身走進了帳篷裏。


    小法師和希瑞這時才悄悄掀開帳篷的簾子。阿拉貢和伊奧溫公主的對話他們聽了個全,一個字都沒落下,希瑞朝著費恩使了個顏色,深知姐姐脾氣的小法師知道希瑞因為阿拉貢的話生氣了。


    “我們什麽也做不了。”他說,“伊奧溫公主有她的責任,她跟我們兩人不一樣,我們可以到處遊蕩,她可不行。”


    “或許吧。”希瑞說道,“但她是個勇敢的女戰士。就連我們都看得出她對阿拉貢的情誼,可那遊俠怎麽就是看不出來?”


    “因為他心有所屬。”小法師鑽出了帳篷,手裏拿著一塊銀錠,“幽穀的公主已經係上了他的心啦。”


    “你現在要去做什麽?”希瑞砸了咂嘴,“現在不應該趁早休息嗎?”


    “我要去找杜內丹人,準備一些明天的施法材料。”費恩晃了晃手中的銀錠,“我需要他們幫我將這東西磨成粉。亡者之路或許對阿拉貢來說尚有希望,但對其他人來說就並非如此了,我們需要魔法的保護,除了阿拉貢之外的所有人都需要。”


    “可我的劍是鋼劍!”希瑞瞪大了眼睛,“你不會也想把我拋下吧?”


    “當然不會了,我親愛的姐姐。”小法師將一瓶藥水扔給了希瑞,“這份煉銀足夠你用的了。並且,鑒於阿拉貢的歧視,我決定讓他聽一個晚上的金屬摩擦聲。”


    “跟你相比,惡魔都能被梅裏泰莉感化。”希瑞笑著說道,“還是不要打攪他比較好,畢竟精靈和矮人是無辜的。”


    “好吧,看在他們的麵子上,就放過那個遊俠吧。”小法師裝模作樣的原諒了阿拉貢,“但現在,我還是要去製作施法材料。你先睡吧,有些杜內丹人可是睡不了了。”


    “不,我要去找伊奧溫公主。”希瑞也鑽出了帳篷,“我與她在美杜塞爾德時相談甚歡。我想,我的陪伴應該能化解她的苦悶。”


    “哦,真是文雅。”小法師說,“我會去找你的,我親愛的姐姐。記得告訴伊奧溫公主實情,她的戀情是不會有結果的。”


    “你怎麽知道的?我可是一直支持伊奧溫公主的。”


    “在幽穀的時候你也是這麽支持阿爾玟的。”


    “是嗎?我可不記得了!”


    當天空露出曙光,太陽還未升高到東方的山脊上時,阿拉貢已經準備好出發了,他麾下的杜內丹人也是如此,精靈和矮人也都騎在了馬上,隻有希瑞和小法師有些困倦,費恩手中還提著一個小盒子,裏麵裝滿了銀粉。


    當遊俠正要躍上馬背之時,伊奧溫公主前來向他們告別了。她沒有穿著白色的裙裝,而是一身洛汗驃騎的戎裝,腰間配著一把單手劍。希瑞朝著小法師眨了眨眼,她認為這是她勸導的結果。


    但費恩還是相信,這是伊奧溫公主的埃奧爾之血帶來的性格,若是按照希瑞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性子,導致伊奧溫公主的行為再激進一些,那麽現在的公主應該拿著一把長矛,頂住阿拉貢的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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