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他,讓他繼續說。”


    “這…”


    魏孟德臉色一沉,曹仁不得不放開張泓,讓他得以繼續開口。


    張泓可不會跟他客氣,專挑魏孟德的短去揭,連呂伯奢一家都扯出來了。


    “魏孟德小人耳,其叔父一家好心收留他,他卻將人滿門殺絕,連陳公台都棄他而去…”


    “放肆!”


    終究是有人出手了,許褚怒而拔刀,一刀斬下張泓頭顱。


    聲音戛然而止,一眾文武鬆了一口氣,有些事心裏知道就好,說出來,那就是殺身之禍。


    張泓敢說,他們也不敢聽呐。


    “你怎麽就把他殺了?”


    “這賊子如此折辱主公,末將實在聽不下去,請主公治罪。”


    魏孟德沒理會跪著的許褚,看向四周,沉聲道:“你這莽夫,殺了他,不就坐實了他說的話嗎?此舉正是他想要的,他自知必死,就想著汙我名聲。


    現在他死了,我就是說破天,也把罪名坐實了。”


    許褚撓頭:“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主公請斬我頭顱。”


    “我殺你做什麽,此賊雖然汙我,但我相信在場諸位都是智者,不會因為區區隻言片語,就看錯我魏孟德…”


    盡管心中一萬匹馬奔騰,但魏孟德還是強忍著情緒,麵色坦蕩的開口。


    說起來,其實魏孟德也沒有什麽大錯,隻是私德小虧。


    女子在炎漢地位不算多高,強占一寡婦,在大多數人眼中,隻會覺得魏孟德風流,而不是有罪。


    之所以在意,是因為代價太大,大到魏孟德都承受不住。


    換個說法,魏孟德後悔,也隻是後悔自己沒有防備,再來一次,他絕對還會強占鄒氏,同時設局殺了張繡。


    迴府,魏孟德揮退所有人,自己默默坐在涼亭內。


    這一刻,他腦海中想了許多,有菀城那一夜戰火,也有自己的宏圖霸業。


    踏踏踏——


    輕微的腳步聲傳來,魏孟德皺眉抬頭:“不是說了不準打擾我?”


    待看清來人,魏孟德怒火稍平:“仲達,你怎麽來了?”


    “主公存憂,在下豈能不來?”


    “仲達知我心思?”


    “主公心思如天意,天威難測,在下豈能知道?


    不過主公眼下的憂慮,在下倒是猜到幾分。”


    “你且說來聽聽。”


    “主公隻怕是覺得迷茫了,不知前路如何,該何去何從。”


    魏孟德不置可否,隻道:“繼續說。”


    “論實力,主公既比不上揚州寧宣,又不如冀州元本初,眼下亦不得民心歸附,天下局勢迷霧一片,看不透、摸不清。”


    “那仲達你有何辦法解我心憂?”


    “在下也沒有辦法,隻帶來一物。”


    “何物?”


    “杜康。”


    一聽這話,魏孟德笑了,司馬仲達也跟著笑了。


    “來,一醉解千愁,你我痛飲。”


    三杯酒下肚,魏孟德長歎一聲,起身,卻是詩興大發。


    “取我紙筆來!”


    “喏。”


    很快,下人準備好紙筆,魏孟德揮筆落下。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司馬仲達就在一旁聽著看著,開篇兩句,就讓他心神大振。


    魏孟德果真非凡人也,片刻前還憂愁迷茫,下一刻,便撥雲見日!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邊念邊寫,魏孟德文不加點,下筆如有神助。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心念舊恩。”


    司馬仲達沉浸詩中,待迴過神,魏孟德已經收筆。


    定睛看去,隻見最後幾句: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看得此句,司馬仲達身軀收縮,隻覺自己眼前的魏孟德猶如蒼山洱海,難仰其高,難探其深。


    那恢宏的氣魄,振聾發聵,久久不絕。


    許久,司馬仲達長身一拜:“主公之氣魄,真是雄貫古今,氣吞山河!”


    魏孟德麵上憂愁早已不見,聞言大笑幾聲:“哈哈哈,多虧有仲達解憂,這天下沒了我魏孟德,該有多寂寥?”


    “非在下解憂,實杜康耳。”


    二人相視一笑,舉杯共飲。


    而魏孟德的詩篇,也傳揚出去,很快就傳遍天下。


    有誌者,皆為其氣魄所震懾,動了為其效力的念頭。


    “魏孟德倒是好氣魄,自比周公,可惜他沒有這個機會了。”


    寧宣對魏孟德的才華相當欣賞,但魏孟德眼下坐困兗、豫二州,四麵皆敵,寧宣不會給他機會做大。


    正如天下諸侯對他的防備,眼下諸侯互相鉗製,牽一發而動全身,還需等待時機。


    要說看到魏孟德這篇短歌行後,心思最為複雜的,莫過於陳公台了。


    玉京城內,陳公台府上,他拿著竹簡,負手仰望夜空。


    初春的冷風撲麵而來,夜裏寒意猶在。


    想當初,他放棄光明的前途,拋家棄子隻為和魏孟德做出一番事業,結果半路分道揚鑣。


    若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會放棄自己所有,去追隨魏孟德嗎?


    陳公台不知,也不可能實現。


    “先生,夜深了,還是早些迴屋休息吧。”


    “你且退下吧,莫要打擾我。”


    下人勸說無果,隻好退下。


    哢哢哢——


    不知何時,陳公台腳下已被堅冰覆蓋,沒多久,整個人已經被層層冰封。


    “唉!”


    許久,一聲歎息從冰中傳來,下一刻,冰晶破碎,陳公台一塵不染,隻是與往昔,似有不同。


    翌日,陳公台前往呂奉先府拜見。


    雖然呂奉先才是如今的司州之主,可他並未住進皇宮。


    “先生來的正好,隨我一起用飯。”


    說著,呂奉先就拉著陳公台坐下。


    用完早飯,陳公台拱手道:“奉先,我今日來,是想讓你發兵攻打豫州。”


    呂奉先又驚又喜:“果真?先前我就想發兵,先生一直勸阻,今日為何改變心思?”


    陳公台神秘一笑:“先前時機未到,自然要阻攔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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