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飛一直正襟危坐在這座長亭之內,從嚴成化的離去,到日光西斜。


    等到樹梢上閑不住的蟬鳴聲漸漸弱了下去的時候,渡口處終於出現了一道慢悠悠的身影。速度看似極慢,但實際卻是極快。端木飛眨眼的功夫,身影已然飄進了長亭。


    來人須發眉頭皆白,身著粗布短打,頭上頂了一頂草帽,左手提魚簍,右手握釣竿,滿臉的笑意。


    “拜見師尊!”端木飛見到來人,起身恭恭敬敬的彎腰行禮道。


    “嗯,城中氣機已散,此人當真是了無牽掛了。


    此間事情已了,今天收獲不錯。


    走,迴鏢局,還來得及燉上一鍋鯉魚湯。”老人根本就沒有在意彎腰行禮的端木非,而是將左手的魚簍顛了一顛,看著魚簍裏麵鮮活亂跳的肥碩鯉魚,頗有些興奮的說道。


    “師傅,那嚴成化的修為,真的需要你老親自在側才......?”端木飛麵對興致勃勃的師尊,卻顯得有些煞風景的追問道。


    “單論武道修為,比之為師也不過是略低兩品而已。看來這十數年來,是真的一心清修,沒有過問過俗務。倒是你,當年放不下鷹巢,如今還放不下那個什鬧子的鏢局嗎?”


    老人見端木非如此,毫無得道高人的跺了跺腳。一臉痛心疾首的恨恨道。


    “多謝師傅相告。弟子從今以後斷不會再被瑣事牽絆。”端木飛直起身來,再次坐迴石幾前,伸手自懷中取出一節翠竹管和一頁薄薄的紙片來。


    又慢悠悠的隨手捏斷一截柳枝,柳枝的斷口處赫然是一片焦黑。


    而後又慢悠悠的以折斷的柳枝為炭筆,寥寥數語寫完後,又細細的掏出蠟丸托在手心,以手掌為鼎將之化開,再封好竹管。


    做完這一切之後,才伸手向半空中輕輕一招手,半空之中,有隻雄鷹一掠而下。


    “如今,沒有了那兩個禿驢蹤跡,隻要有為師在,保你安然退隱江湖,還是沒有問題的。”老人恨恨的仰頭看著漫天的白雲,悠悠然的說道。


    一日後,活躍再蜀中的各大豪商們幾乎同時發覺,蜀中那家最近數年急速崛起,信譽最好,壓送貨物最穩妥的鏢局裏,最貴的兩支鏢旗,已經不再接受任何的邀請了。


    永平二十年,八月。


    苦苦支撐了將近二十餘日的魏劍秋終於等來了兩員老將,和兩萬抽調自自江南十餘州縣的玄武軍將士。


    十二萬步卒在兩位老將的調度之下,開始據守數座大城。司馬英屯兵宿州,王浩然進駐淮陰。和鎮守滁州的魏劍秋呈犄角之勢。


    兩位老將用兵幾位老辣,且毫不畏縮的頂在了前方,三處大城相互唿應,使得本就不善攻城的涼騎處處碰壁。


    騰出手來的魏劍秋以五千白虎衛以及一萬玄武軍步卒守滁州。自己親率一萬輕騎在各點之間來迴巡視馳援。使得整個防線穩如磐石。


    北涼驅兵十二萬騎南下的紮那,一時間無法突入。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糧草富足的江南近在咫尺,而不能搶掠,隻能遠望兩淮千山疊嶂而興歎了。


    紮那雖有十二萬騎兵,但是正真能用在兩淮正麵戰場的不過七八萬人馬。


    因為自己領軍南下之後,中線的兵力雖不在少數,但是對麵的南朝有黃河天險和優勢水軍在,隻要不一心向北推進,憑借中路各州縣的備軍以及玄武軍步卒據河固守是毫不費力的。


    至於五萬騎兵,則可順黃河南岸一路東進,以唿應兩淮戰場。


    自己和南朝的那位馮哥對峙數年,最是了解其用兵最為大膽,總有出其不意之舉。此戰至此,其揮軍東下的可能極大。


    所以自己不得不分兵防備側翼。


    大軍一路南下,直到和南朝的步卒相遇,起初的二十餘日裏,雖沒有攻破大型的州城,但是進展頗為順利。但是如今卻幾乎是寸步難行了。


    眼見河北,甚至是大都城郊外的饑荒越發的嚴重起來。


    但是大雍守軍在朝廷的嚴令之下,依舊嚴格執行粒米不準北上的規定。而自己在戰場上也沒有能夠如願的搶掠些輜重物資。


    不僅大都城內的王庭開始焦急的催促自己,就連一向富足的部族裏,幾位長老也聯名給自己發來了三次急信。無一不是催促自己設法接濟部族內部糧草之事。


    眼下,部族內部的漢奴已經餓死極多,糧草再接濟不上,就得宰殺牛羊了。


    紮那的部族已然如此,其他的部族就更加不堪了。饑荒發展至此,北涼治下的漢民們已經開始成片成片的餓死。


    兩淮的戰局穩定下來之後,遠在長安的趙崇,卻在將眼光從西域再一次的移開,望向重兵駐守的潼關。


    潼關進可攻江淮,退可守關中。握在手中,何其幸運!


    如今大雍已經坐擁大半江山。曾經失去的,在這二十年裏,已經被一點一點的拿了迴來。


    如今擺在趙崇眼前的輿圖上,最讓這位大雍皇帝在意的,就是那座被標紅,加粗了的大都城了。


    大雍的騎兵距離大都最近的當屬顧濤部,距離大同不過一河之隔,過了大同,翻越燕山,再攻取大都城,幾乎就是一路坦途。可惜的是大雍剛剛經過一場大戰,實在是聚集不了太多的兵馬,圍攻大都城了。


    趙崇微微歎了口氣,抬起頭,不免又看見案頭堆積如山的奏折文書。


    隔著一個門簾的外殿,水寒珊正埋頭持筆。案頭的文書奏折,已是不多。


    “怎麽樣?每日麵對這些,可曾煩悶?”趙崇起身而出,極為隨意的在水寒珊的身後輕聲問道。


    “為陛下分憂,沒有煩悶一說,隻有願或者不願。”水寒珊頭也沒有抬起,手中筆也沒有停下,隨口答道。


    “你這性子到是大變了。這些奏折還批他作甚。不過都是些腐儒的迂腐之言。我猜內閣的批示多半還是不需理會四字。”趙崇微微一愣,迴長安以來,今日還是第一次來此殿中。


    卻不想看到了水寒珊原本一絲不苟的恭敬性子,大變成如此的模樣了。不過倒是合了趙崇的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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